第69章 六九章
沈长松自然是先将注意力放在了云君故的身上。
他将一剑收回, 扭过头来盯着云君故,沉默不语。
云君故抬眸瞧着他,终究还是说出了一句话:“你是来杀我的?”
沈长松点了点头, 他握紧了手中剑, 没有再说话。
他出剑的速度很快, 眸光锐利如刀, 似乎能将人心刺穿。
云君故往后撤半步,与沈长松缠斗在一起。
但云君故出招的手始终有些犹豫, 他一刀挑飞沈长松直直朝着他自己胸膛而来的荡魔剑。
随着一声兵器相交的铮鸣声,云君故终于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为何她……会成为你的未婚妻?”云君故眸光紧紧锁定沈长松。
沈长松一双清明如水的眼眸中映出云君故的身形, 他的薄唇紧抿,弧度向下, 明显并不想说话。
从始至终, 他都不知道云君故的身份。
但就在这时,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在两人响起。
“是你消失太久了。”苍舒嬛站定在两人交手的不远处, 不闪也不躲,就这么说道, “与玄晖的婚约,本来他从未答应过。”
“是我告诉他, 若是我与他缔结婚约的消息传到你的耳中,你会回来也说不定, 你出现与否,这婚约都会作废……”苍舒嬛抬眸看着云君故说道, “可是谁知道, 你再出现的时候, 却是以魔族的身份呢?”
“你不由分说带走了我, 不论你我感情如何, 你都是魔族。”苍舒嬛的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长松来杀你,理所应当,我不出手,是因为你我曾经却是曾有过情意,这情意直到现在也未消失。”苍舒嬛的陈述非常冷静,这是她一向的风格。
理智并且坚定,一旦作下决定的事便不会反悔。
沈长松略微松了些剑意,相比苍舒嬛,他才是那个被云君故从头骗到尾的人。
他从未知道云君故的魔族身份,并且一直将他视作挚友。
云君故手上的地心赤炎与九刃天风,都是沈长松与苍舒嬛帮助他得到的。
沈长松复又握紧了手中荡魔剑,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他不能让云君故这样狡诈、诡计多端的魔族活在世上,更何况,他还是所谓的深渊之主。
荡魔剑直直朝着云君故而去,云君故的黑色衣衫如泼墨一般在半空之中拂过。
他原先确实是抱着研究人类的心态接近走进人族的疆域之中。
但越接近,他就越有疑问,如同镜魔曾经有过的疑问一般。
为何魔族与人类会如此像,甚至拥有相同的情感?
这是云君故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甚至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研究出了一个可以让魔族变成人类的办法。
本来云君故从未想过要去亲自修炼这个功法,但后来,他发现他不得不要去做这件事。
不论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所有魔族。
虽然还未找出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来,他却越过答案,先找出了解决问题的道路来。
所以云君故会突然消失,回到魔域深渊,将《濯身诀》的前两个步骤修炼完毕,在离开魔域,前往炼魂血泉修炼完第三个步骤之后,他便听到了苍舒嬛与沈长松缔结婚约的消息。
一个是自己的爱人,一个是自己挚友,要云君故如何能不去?
所以,在还未完成《濯身诀》最后一个步骤的时候,云君故就提早出现在了沈长松的面前。
沈长松是何许人也,在云君故不告而别,回到魔域深渊的那段时光里,他早已将《荡魔剑典》修炼至臻境,六识敏锐。
当《荡魔剑典》修炼到巅峰,是能够看穿世间所有虚妄伪装的,就算是深渊之主也不例外。
所以,在那时,云君故朝着苍舒嬛走去的时候,他刚从故友归来的喜悦之中走出,便看穿了云君故的本质。
他是魔族,更是众魔之主。
“你是魔族?”沈长松握紧手中荡魔剑,说出了与当时一模一样的疑问。
正与他打得不分上下的云君故一愣,他紧攥着自己的掌心,现在的他是魔族,或者并不是?
他自己都没有一个答案。
但云君故心中很清楚,他太想成为一个人类,就仿佛他原本就应当是那般的模样一般。
云君故伸出手来,一抹自己的面颊,黑色的鳞甲从他的四肢末端攀上。
他的一双黑眸盯着沈长松,反问道:“你说我是或不是?”
沈长松听到云君故这句反问,看到褪去所有伪装的云君故站在他的面前,一双眼眸漆黑无暇。
他与魔族对立多年,在他手上失去的魔族数以千万计,他对自己的这个敌人当然非常熟悉。
所有魔族,包括深渊之主在内,他们的眼眸都是迥异于人类的红色,无比鲜明。
但在沈长松这双可以看破所有虚妄的眼中,云君故的双眼却是纯黑色的,与他现在略显可怖的外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说我是或不是?”这个疑问一直回响在沈长松的脑海之中。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握剑的手不再坚定。
沈长松知道自己一向是以诛魔为己任的,当他的对手可能不再是魔族的时候,他罕见地……没有办法再出手。
他不该是像自己现在这样的人。
沈长松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都是魔族的诡计,但他在纷乱的剑光之中看到昔日挚友掠过的身影,施展出的每一式剑招,都似乎缺了些力道。
他只要能看见云君故的眼睛,他就没有办法再下手。
当沈长松意识到这点之后,他便后退了几步,抬起了手中荡魔剑。
云君故得以从沈长松密集的剑光之中逃脱而出,他却看到了眼前那令人震惊的一幕。
沈长松将自己黑色衣摆,斩了一段下来。
连瑶看到沈长松的动作,总算是知道沈长松为何一直在眼前蒙上黑布。
他只能选择不看眼前对手的眼,才能够让自己心中升起恻隐之意,他的剑,其实并不坚定。
一块黑布,蒙上了沈长松的双眼,阻断了沈长松的视力。
曾经他的眼睛,是判断对手出招与位置的有力武器,但他现在完完全全抛弃了它,只为了杀了云君故。
沈长松与魔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又执着剑,朝云君故飞了过去,挥剑的招式,每一道剑光都带着果决的杀意。
“沈长松真的杀了云君故?”连瑶开口,自言自语说道。
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事情不应该如此简单。
如果真的是沈长松杀了云君故,那么苍舒嬛是怎么死的?
顾悬捕捉到沈长松剑招的每一处细节,极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师父的剑,还有半分保留。”
就算是蒙上了双眼,沈长松却还是没有使出十成十的实力。
果然,如顾悬说的一般,沈长松的剑招虽然招招直指要害,却让云君故每一次都有机会逃脱。
这并非沈长松本意,是他心中自己都曾未察觉的地方,下意识做出了这些保留。
云君故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却始终没有死去。
直到这一剑,朝着他的胸口而来,云君故尚且有半分余力,从这荡魔剑的剑尖躲开。
事实上,他在强烈的求生欲望之下,他做到了。
云君故一闪身,胸膛与沈长松的剑锋擦肩而过,染着血的长衫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沈长松的剑,偏离了心脏几分,刺入了并不致命的右肩之中。
又是“噗呲”一道血肉扎进身体的声音,与沈长松手中荡魔剑刺中云君故的时机重合在一起,如此精准。
连瑶瞪大了双眼,看向了云君故的身后,苍舒嬛不久之前说的话还响在她的耳畔。
“我不出手,是因为你我曾经却是曾有过情意,这情意直到现在也未消失。”
但是,在沈长松手中荡魔剑刺进云君故并不致命的右肩之时,苍舒嬛却拿起了云君故放在一旁不显眼处的黑匕首。
她眼眸中情绪淡淡,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判断着云君故不经意的时刻,将这柄黑匕首刺入了云君故的后背。
但如此巧合的就是,此时的沈长松什么也看不见,虽然他手中荡魔剑偏移了半分,但也的确刺中了云君故。
致命的是背后那柄穿胸而过的黑匕首,苍舒嬛握紧手中黑匕首,一言不发,屏住了呼吸。
云君故扭过头来,温柔地看着苍舒嬛,轻声说了一句道:“是你……杀了我啊。”
此时,根本不知道云君故背后挨了一刀的沈长松同样听到了这句话。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仓皇的表情,手一松,将荡魔剑抽了出来。
苍舒嬛观察着云君故的动作,同样将黑匕首给抽出来。
鲜血喷溅到沈长松的脸上,没入他蒙着双眼的黑布,有濡湿的感觉从眼角滑过,是血。
沈长松想,他真的把深渊之主给杀了。
他提着荡魔剑,听着云君故身躯颓然落地的声音,紧抿着薄唇,陷入了无止境的沉默之中。
而这个时候,做完了这一切的苍舒嬛松开手中黑匕首,动作极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此时的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宛如一具失去了所有动力的偶人一般,四肢无力的垂下。
真正的苍舒嬛,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她,不过是苍舒暝想要达成自己目的的一具傀儡而已。
苍舒嬛紧握着手中沾满爱人鲜血的黑匕首,指尖光芒微闪。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那柄黑匕首的刀鞘之内,写下她在天衢城的地下宫殿之中看到的所有景象。
但这个时候,她的面前只有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沈长松,一个死人,还有一个不久之后就要死去的镜魔。
黑匕首的刀鞘之内,是封存了千年之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