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爱与执（二）
“您能给我画吗？”苍舒嬛笑道很温柔。
云君故抬眸, 撞进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之中。
他拿着画笔，点了点头，认真描摹苍舒嬛的模样。
胸腔之中，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温暖又神奇。
就仿佛, 一直轻盈地悬在半空的心, 被什么重物坠着，忽然之间有了归宿。
一般来说, 话本子里都把这种感觉称之为——一见钟情。
很久之后的云君故死也不承认，当初看了一眼就喜欢上苍舒嬛其实很简单, 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对于深渊之主来说，他能够很清楚地分辨出自己对于苍舒嬛的这种感情是特别的，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看见人类, 他有的时候会在思量，如果将这个人类杀了，他能够获得怎样的收益。
但是看见同样是人类的苍舒嬛，他想的却是想让她笑，想拥她入怀，想将她永远地藏在臂弯之中。
这是一种神秘的、截然不同的、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一幅画的时间，云君故把自己跟苍舒嬛的孩子名字叫什么都想好了。
苍舒嬛接过画, 朝他一笑。
这是天衢城少城主与魔域深渊之主的第一次相见。
再后来, 便是与沈长松的相识。
在云君故的眼中, 沈长松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
他正气凛然, 对于弱小有着近乎于正义的同情, 但他却对魔族恨之入骨。
非常矛盾的一个人。
但他们却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们三人, 一同游历四方, 走过玄晖、络月与天衢, 拿到了许多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天材地宝。
就是在这样的相处之中，云君故有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魔族，会与人类如此相似？
他们拥有同样的情感，爱情与友情，甚至于亲情；他们拥有同样的喜怒哀乐，会有贪嗔痴怨。
但他们分明是天敌。
在见到沈长松对魔族的仇恨之后，云君故第一次有了一个愿望。
他想要成为人类，逃脱魔族的命运。
云君故开始着手调查准备这一切，在这期间，苍舒嬛发现了他的身份。
“云君故。”苍舒嬛笑着望他，声音温柔，“现在沈长松不在。”
他想，这明明是他与苍舒嬛的约会，要沈长松在做什么？
“你是魔。”苍舒嬛笑。
“你……”云君故惊讶。
苍舒嬛面上依旧是柔柔的微笑：“你瞒得了沈长松，瞒不住我。”
她的实力，比云君故与沈长松想象得要强大很多。
云君故低头，不知如何说。
他想要成为人类，摆脱魔族的命运，但到现在也没找出办法来。
云君故思考了很久很久，不知该如何对苍舒嬛说出真相。
他只能轻声说道：“是，但我想摆脱身为魔的命运。”
苍舒嬛抬起眼睫，眸光坚定：“我可以帮你。”
她并非会因爱情而变得盲目之人，她看到了云君故的决心与无奈挣扎。
苍舒嬛身为天衢城少城主，知道的比云君故要多得多。
比如，她能够接触到天衢城观星台上，苍舒天澜记录下的那份星图。
“整个天衢城以为只有苍舒天澜能够看懂星图上的语言。”苍舒嬛轻笑着与云君故一道走上天衢城的观星台，“所以他们对星图格外疏忽。”
“但是他们不知道，每一任天衢城的继承人，都有能够读懂星辰语言的能力。”她将观星台上的星图翻出，“我帮你看看星图上关于魔族未来的预言。”
苍舒嬛低头看着苍舒天澜记录的星图之中蕴含的信息，轻轻“呀”了一声。
云君故不解，正欲再问，苍舒嬛却开口了。
“魔族与天衢城，未来都将葬送于同一人之手呢，就在千年之后，那个来自罗浮川的少年，拥有天赐的神脉。”苍舒嬛朝他眨了眨眼。
云君故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但星辰预言并非不可改变。”苍舒嬛合上星图，“云君故，为什么不试试呢？”
“命定的未来，岂有改变的道理？”云君故摇头。
“若没有努力过，便没有说出这句话的资格。”苍舒嬛说道。
她伸出手来，一手挽住云君故的手，带着他在高高的观星台上纵身一跃。
两扇巨大的翅膀在她身后展开，苍凉又美丽。
云君故落在了这漂亮优雅的苍鹰背上。
“不过神脉之身，我也有。”苍舒嬛的声音淡淡，却带上一丝怅然。
正因为苍舒嬛的支持，云君故才开始研究魔族身体的特性，成功写出了《濯身诀》。
同时，两人也隐隐触摸到了真相的一角，发现苍舒暝似乎在控制着苍舒家族与魔族，但却找不出证据也找不出他操纵的方法，只能暂时继续将《濯身诀》修炼下去。
在搜集齐三样修炼濯身诀所需的九刃天风、地心赤炎、炼魂血泉之后，玄晖派的奈何天感应到沈长松的修为突破炼心境，成功开启。
沈长松在奈何天前与苍舒嬛、云君故道别。
他前脚刚进奈何天，后脚云君故与苍舒嬛便伪装成玄晖派弟子溜了进去。
两人都有不同的目的。
在奈何天的蓝层之中，苍舒嬛抛弃了自己的神脉之身。
她对于自己在天衢城与苍舒家族之中的地位很清楚。
苍舒嬛不是傻子，她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只要自己的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便会被苍舒暝控制。
苍舒暝像一个栽种果树的人，等待着果树上自己亲手栽种的果子成熟，他便能够将果实摘下来，占为己有。
她的神脉之身与青云境的修为现在还没有暴露，若是被苍舒暝知道了，这绝世的实力便会成为苍舒暝手上的利器。
奈何天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连苍舒嬛想要抛弃神脉之身与青云境修为这样奇怪的要求也能答应。
代价是她需要在这里留下一抹残魂意识，成为奈何天的守关大将之一，只有等人来将她击败，她这抹残魂意识才能够解脱。
苍舒嬛完成了自己的事，离开了奈何天。
而云君故却一路来到了奈何天的最后一层。
他拿出自己云游四方所得的图鉴，上面写着藏在奈何天之中的一件异宝——能够留住逝者魂魄的黑匕首。
云君故知道他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需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就算他死了，也要留下一线希望，一颗火种。
云君故拿到黑匕首之后，便离开了奈何天，令他疑惑的是，他竟然没在奈何天的最后一层之中碰见沈长松。
沈长松应当是有能力突破最后一层的。
云君故没有空想这么多，直接来到了罗浮川。
他的实力与修为，对于没落的先族罗浮川来说，是犹如天神一般的存在。
在这里，他与罗浮川的顾家祖先定下一个契约。
他死后，黑匕首会传送至罗浮川中成为顾家传家的宝物，顾家的任务就是保护这把黑匕首流传千年。
而这柄黑匕首，按照计划，在他死后上面会附着他的残魂。
作为交换，他会给予顾家后代庇护，只要是拥有黑匕首的主人有危险，他的残魂便会现身，用剩余的最后一丝力量抵挡致命一击。
如此交换，皆大欢喜，顾家先祖答应了云君故的请求。
后来，苍舒嬛与云君故各怀心事，一同在玄晖派附近的一片荒地上种花。
他们共同栽种下两株望月草。
云君故将他手中黑匕首拿了出来，仔细端详。
“我要回魔域深渊了，准备修行《濯身诀》。”云君故说。
“好。”苍舒嬛看着他，笑了一下。
她亦有自己的考量。
“我要回天衢城。”苍舒嬛轻声说，“继续调查魔族的真相。”
云君故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
“如果有一天你要杀了我，或者不得不杀我。”他柔声说着。
云君故将黑匕首拿了出来，让苍舒嬛看清楚它的样子。
“那么一定要用它……杀了我。”云君故说。
这是他给苍舒嬛留的最后一条退路，如果未来有一天，他的身份暴露，苍舒嬛不能陷入众叛亲离之地。
苍舒嬛罕见的，没有摇头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她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浮沉于命运之中的棋子，逆天而行，不知何时，就会被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云君故回了魔域深渊。
苍舒嬛回了天衢城。
再之后，便是连瑶与顾悬通过镜魔魔骨上看到的景象一样。
苍舒嬛并非庸人，她顺着原先的线索查下去，找出了苍舒暝控制魔族的关键所在。
她能够感知到苍舒暝控制魔族的那根线，仿佛□□一般，随时能够夺回深渊之主的控制权。
苍舒嬛知道云君故正在修炼《濯身诀》，成败在此一举，不可打断，这关系到整个魔族的宿命。
她深知杀死苍舒暝不可能，因为自己身为苍舒族人，与他有着血脉的联系，也随时会落入他的控制之下。
苍舒嬛只有一击的机会。
在切断自己与苍舒暝的控制与切断魔族与苍舒暝的控制之中，她选择了后者。
当刀刃斩断苍舒暝后脑之下的那根血色丝线，苍舒暝崩溃了，他修复了如此的久的丝线，竟然又被斩断。
都怪魔族的深渊之主，苍舒暝看着完全失去了自我灵魂的苍舒嬛，他想，一定要将这一任深渊之主的性命夺走。
他给苍舒嬛下达了杀死深渊之主的命令。
身为傀儡的苍舒嬛不得不照做。
但纵然她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心灵深处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重复着云君故的话，仿佛魔咒与执念。
“如果有一天你要杀了我，或者不得不杀我。”
“那么一定要用它……杀了我。”
所以，当时的苍舒嬛分明有一百种方法能够杀死此时背对着他奋力抵抗沈长松攻击的云君故。
但她却选择了最血淋淋的方法。
她空洞着双眼，将桌上早已放在显眼处的黑匕首拿了起来，直接刺入了云君故的后心。
刺出一刀，再无情地抽出，带着鲜血与逝去的魂灵。
直到死去，苍舒嬛都没有忘记曾经的约定。
那柄黑匕首，带着苍舒嬛写下的遗言与云君故的残魂，依照云君故曾经与罗浮川的约定，悠悠飞到了罗浮川之中。
边陲荒凉的罗浮川里，年迈的族长拾起那突然出现在祭台上黑匕首，将它作为传家之宝流传下去，希望它能够庇护族人千年安稳无忧。
直至千年之后，顾悬拿到了这柄黑匕首。
那时的罗浮川日光明烈。
顾悬接过这柄匕首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力量，沉甸甸又轻飘飘。
那是爱与执，生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