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我今天想去石头滩那边看看。”
石头滩高崇知道, 就在离营区不远的海边上。只是他还是不明白去石头摊和戴手套有什么关系？
只是嫂子说戴那就戴吧，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有这么一群小伙子跟着，尹小满和崔燕都省心的很, 连小家伙们都不用管了。二妞更是成了所有人的小宝贝儿, 一路上不是被这个背着, 就是被那个扛着，说什么都有人应声，还有人不停的逗她, 开心的都要飞起。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海滩。
都是在营里住了这么些年的人了, 对于赶海, 没赶过也都见过，所以上手很快。
甚至尹小满都不用怎么教，只是让大宝示范了一下, 他们就立刻都会了，并且马上就开始行动起来。
以前他们不来无非是觉得捡那些东西没什么用。而如今知道这都是好吃的了，也就有了动力, 自然上心的很。
尹小满在海滩边待了一会儿, 捡了几个八爪鱼, 挖了两只梭子蟹，又从沙里面抠出了几个猫眼螺。
看得小战士一愣一愣的，一边惊叹道“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也能吃”, 一边比葫芦画瓢的也跟着找了起来。
看他们已经完全掌握了要领, 并且开始有所收获之后, 尹小满留下两个战士带着孩子们继续待在海边挖，她和高崇还有崔燕去了石头滩。
因为来之前就已经说好了，所以三个人全都换上了胶鞋, 戴上了手套。
尹小满穿的是沈青耘的胶鞋，又大又笨，在海边走得时候着实艰难。以至于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的？
可当走过那片又湿又滑的乱石堆，踩在那些尖锐的石片上却全然没有感觉的时候，她顿时满意极了。
觉得这可真是极好的东西。
甚至已经开始琢磨，不知道到哪里能买一双合适自己脚的。
“嫂子，咱们来这边抓什么啊？”
高崇看尹小满带着他们一个劲的往石头堆里走，也不说话，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声。
这是他第一次赶海，只觉得一切都那么新鲜。特别是在海边挖蛏子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如果不是来这一趟，他再不会知道原来沙滩上那密密麻麻的小洞里，藏着这些个好东西！
这边正挖得上瘾呢，嫂子就带着他们往这石堆儿里来了，这儿连沙子都只有一点儿，能有什么？
“带你们找点好东西，以前你们没见过的。”
因为有胶鞋，再也不怕乱石，不怕冷水，尹小满这会儿心情很好，也愿意说几句调皮话了。
“你找出来的东西都是好的，哪一样嫂子以前也都没见过。反正，我们今天就跟着你了，你让我们怎么着我们肯定照做！”
只来了这么一会儿，崔燕带来的小桶已经装的半满了。一想到抓的这些都是肉，回家全都能变成好吃的，她的嘴就控制不住的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尹小满抿了抿唇，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眼睛一亮，立刻停下脚步，蹲了下来。
身后的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呢，就见她猛然出手，迅速的从石头间的浅水洼里抓起了一样东西。
尹小满的动作快如闪电，大家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动手呢，她已经将那东西高高的举了起来。
“我的妈啊，长虫！”已经快要走到她跟前的崔燕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就要往后退。
可身后就是乱石嶙峋，如果不是高崇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差点就要跌坐在水里。
“这是海鳗。”尹小满的拇指和食指紧紧的捏住海鳗的头部，使它的嘴无法避拢。海鳗在空中徒劳的挣扎着，肥硕的身体扭动着，尾巴更是来回的拍打。
望着海鳗满口尖锐的牙齿，高崇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无限崇拜的望了尹小满一眼，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她戴着的手套上。
忽然就明白嫂子一定要让他们记得戴手套的意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幻想了一下那握着大长虫的手是自己的……然后浑身的汗毛就竖了起来。
他们这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尹小满并不知道，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一开头就能有这样的收获，是她根本没有想到的，也让她欢喜的很。
她将海鳗放进了自己拎着的小桶里，提着继续往前走。
崔燕到现在腿还是软的。
可就算如此，她心里也明白小满抓住的是好东西。别的不说，那是多大一嘟噜肉啊！
看尹小满已经开始往前走，即便脚底下像踩着棉花一样，她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当然这样的好运气也不可能一直都有。
后面除了捡到了几只搁浅的小鱼外，就只在石头缝里抠出了一些螃蟹。
对于抠螃蟹这事儿，高崇干得高兴的很，那铁钩子更是越用越熟练，后来几乎次次不拉，只要被他看见的都能抠出来，再也没有跑脱的了。
看高崇和嫂子的关注点都被螃蟹给勾走了，尹小满也没再喊他们，而是自己沿着石头滩慢慢的走着。
她今天来其实是想找一种之前肯定会被大家都忽略掉的好东西——石鳖。
石鳖也是贝类的一种，只是它们的颜色和石头一样，又长得巨丑无比。平时这东西都贴在岩石上，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注意到了也绝对不会把它们和吃食想到一起。
所以即使是渔民，也根本不会有人捡。可想而知应该会有很多。
尹小满小的时候和奶奶在海边生活，老的老，小的小，没有打鱼的能力，也并不是每次赶海都能碰到好吃的东西。
她记得好多次，实在是捡不着什么的时候，奶奶就会带着她到岩石缝里摸石鳖。
开始的时候她也是抵触的，毕竟这玩意看上去就让人厌恶得紧，甚至会觉得有点恶心。
可奶奶捡回去，放在石板上搓去外壳，炖熟了之后，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儿让她至今都难以忘怀。
一个营的战士有那么多，每天赶海所能收获的东西究竟能有多少，这个要凭天意。谁也不敢保证次次满载而归。
万一捡不到什么，或者收获了了那该怎么办？
昨天晚上尹小满躺在床上想了好久，然后就想起了这个东西。
海鳖一般都是群居的，一找就能找到一大片，如果能找到并且全都弄下来，应该足够大家美美的吃一顿肉了。
高崇又抓到了一只螃蟹。
而且这只还特别肥，爪子粗壮，个头差不多有他手掌撑开那么大了。
他炫耀的将它拿起，想跟嫂子显摆一番，一抬头却发现她蹲在远远的礁石上，拿着个剪刀不知道在石头上戳什么。
“嫂子，我去那边看看。”他转头冲蹲在他不远处，还在和螃蟹“奋斗”的崔燕喊了一声。
崔燕答应着，却连头也没抬，很显然这会儿她也忙着呢。
高崇几步跑到尹小满蹲着的大礁石上，站在她的身后探过了头。
结果正赶上尹小满刚从石头上翘起一个又肥又大的石鳖。
她举起来仔细的看着，脸上还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我的娘诶，这是啥啊！”
高崇惊诧的大叫出声，用手指着尹小满手里的东西，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嫂子，你，你，你咋还捡虫子啊？！”
这东西他认识，就是他们宿舍里的潮虫嘛！
海边气候潮湿，他们宿舍里面的墙角，窗台这东西多得很，斩不尽杀不绝的，恶心的要命。
嫂子，咋，咋还捡这东西……这是要给他们吃的？！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高崇整个人都不好了。
尹小满瞥了他一眼，也没解释，而是用手指了指两块礁石之间，天然形成的缝隙，对他说道：“你去再找一个人过来，把那缝里的石鳖全都抠下来，咱们今天中午就吃这个。”
“啥，啥？”高崇瞪着她，眼神里写满了抗拒，半天才憋出了这一个字。
“赶紧的，别浪费时间。”尹小满又语气清淡的吩咐了一句。
虽然这东西看着让人头皮都发麻了，可是嫂子的吩咐高崇还是会听的。
倒也不是之前教导员说得那些话，而是——现在的他对于尹小满有了一种莫名的崇拜。
他答应了一声就往沙滩的方向跑，很快就又带了一个小战士过来了。
应该是在来的路上高崇和小战士交待过了，那小伙看到尹小满抠下来的东西后，虽然面部表情也扭曲了一下，却并没有发问。而是学着她的样子，和高崇一起拿着铁钩子老老实实的抠起了石鳖。
抠石鳖这事儿吧，说起来还真的需要点技术。就是必须眼明手快。
看到之后要立刻用刀子或者尖钩之类的东西顺着它的缝隙插-进去，然后快速的挑起。不然等它意识到危险，死死的吸住石头之后，就会特别难抠。
一回生二回熟，没几次小伙子们就掌握了窍门。待崔燕拿着她的收获跑过来凑热闹的时候，这边三个人已经差不多挖了大半桶了。
知道崔燕看见了也要叫，尹小满都没给她这机会，在她踏上礁石的那一刻就站了起来。
“行了，这么多足够吃一顿的了，咱们回吧。”
刚刚挖出了感觉，正抠得上瘾的两个小伙儿原本脸上都还带着笑，可在听到从嫂子嘴里说出“足够吃”这三个字的时候，笑容瞬间就凝结了。
尹小满就是带着这么一群神色恍惚的人们一起回的营区。将几个孩子全都塞给崔燕，她在高崇他们的带领下，去了炊事班。
说起来这还是尹小满随军以来第一次真正的进入军营，毕竟之前她的活动范围只有家属院。
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以至于让她都忘了最初的拘谨。
炊事班的班长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的。
应该是之前就已经等待好久了，在看到他们这一群人终于走进来的时候，他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欢迎欢迎，欢迎嫂子来指导工作！”
那人主动迎上来，冲着尹小满就行了一个军礼，笑着说：“嫂子，我叫王军，你叫我小王就行。”
看到有人冲自己行礼，尹小满吓得连忙往旁边躲了躲，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礼。她只能冲着王军笑了笑，说了一声：“王班长好。”
王军怎么也没有想到营长家嫂子居然这么和善。
之前教导员为了今天的事儿可是特意跑到炊事班来反复交待过，说要对嫂子礼貌，要尊重，要听话……搞得他心理压力巨大。
生怕会遇到一个像团里那些女干事般傲气到不行的人。
这会儿看营长家嫂子如此好脾气的样子，王军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
“嫂子，教导员之前说了，让我们一切听你吩咐。嫂子你说吧，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听他这么说，尹小满也没有跟他客气，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去找两个大盆来，然后给我找一个空的米袋，一个搓板。另外烧半锅水。”
找盆这个王军能够理解。
刚才他已经朝桶里看过了，那些贝壳是要养在水里吐沙的，这一点他知道。
但要空米袋和搓衣板来是干啥？
可嫂子的话就是命令，王军自然不会多问，他吩咐了一句，立刻就有一个炊事兵跑了出去。
很快东西就拿来了。
尹小满让人把捡回来的蛏子还有各种螺，贝类全都清洗干净后放在一个盆子里养着。
然后让人在盆子里加入了一点粗盐，滴了两滴油。
“这些先这样养着，明天我再来教你们怎么做，今天中午先教你们别的。”
说完尹小满就朝高崇伸出了手。
高崇愁眉苦脸的将那大半桶石鳖提了过来，在看到那是什么的时候，王军的脸都变了。
他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嘴巴张了几张，不敢对尹小满说什么，只得朝高崇看了过去。
高崇一脸苦相的和他对视，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对无言。
尹小满其实并不是故意想瞒什么。
只是这石鳖吧，真的是——卖相太差了。除非亲眼看着收拾出来，亲口尝到味道，任她怎么说，也不会有人相信这是好东西。
记得当年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表情比高崇他们好不到哪儿去。
当初奶奶让她帮助她一起搓的时候，尹小满是拒绝的，还哭着跑出去好远，捂着嘴对奶奶嚷嚷：“太恶心了！打死我也不吃！”
想到奶奶，尹小满的心情有一刹那的难过。她垂下眼睑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
这一次，她没有再让人帮忙，而是拎着桶走到了烧开了水的锅前，将它们全都倒了进去。
热水一焯，那东西又咸又腥的味道顿时充斥在了整个炊事班上空。
大家虽然没有人说话，可脸上的表情都称不上好看。
尹小满没有吭声，自己用漏勺将石鳖全部捞出，重新放入桶里，然后拿到了一个大盆的跟前。
她拿起放在旁边的空米袋，将石鳖全都倒了进去。
看她蹲下来，立刻有一个小战士搬了一个小板凳过来。
尹小满坐下，将半满的米袋放在搓板上，如同洗衣服一般用力的搓洗起来。
其他的人全都围拢了过来，场面一时安静极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盯着她看，被她这一系列的操作惊得连问询的话都说不出了！
石鳖有一层硬壳，少数的几只倒不紧要，可这大半袋子，又烫又硬，没搓一会儿，尹小满的手掌就搓得通红。
“我来吧。”
看到这儿，王军连忙走过来，蹲在了尹小满的身边，将米袋接了过去。
尹小满并没有阻拦。
男人的力气确实比女人大上很多，尹小满手都搓红了，也没搓出几个。王军用了和她差不多的时间，半袋子石鳖的壳就让他给全都弄碎了。
尹小满指挥着他将袋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又让他和别的战士一起把石鳖身上残留的壳和其他脏的东西全都刷干净。
很快，一堆剥的白白净净的“肉”就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这会儿，终于有人相信这东西是能吃的了！
“改刀切丝，热锅放少量油葱姜蒜爆香，把它们倒进去翻炒，待上色出味儿后加水炖煮，大概半个小时再放入其他的菜进去一起烧就可以了。如果有酱，放进去一些味道会更好。”
尹小满同王军交待起了做法。
王军认真的听着，与此同时旁边已经有炊事兵按照她的说法快速的支起了锅，实地操作了起来。
……
这天中午，还没到吃饭时间，训练场上的小战士们很多人就开始恍惚起来。
特别是那些距离炊事班近的连队。
大家频频走神儿，目光忍不住的往食堂的方向飘去。
好容易熬到吃饭的集合号响起，所有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集合完毕。在操场集合等待着分批进入的时候，好多人急得连唱歌的节奏都比往日里要快上几分。
不是大家心慌，实在是——今天从炊事班飘出来的味儿实在是太香了！
这味道，闻都没有闻过，甚至没有人能够分得出到底是做了什么菜！
这时候赛歌？那不是扯嘛！
嘴里的口水咽都来不及，哪里还唱得出来？
因为食堂面积不够大，先锋营一向是分批吃饭的。
在第一批战士进去之后，第二批才集合，然后在门口等待。
平日里倒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今天，别说战士们了，站在队伍前面的干部们也觉得那心里跟有个猫爪子在拼命挠一样。
如果不是控制力惊人，都恨不得踮起脚去看看屋里面的人碗里盛的到底是什么了。
炊事班今天到底是做了什么哟？！
别说外面等开饭的战士们了，炊事班的人员这会儿也跟做梦一样。
望着盛在大盆里的海鳖肉炖土豆；海螺，八爪鱼肉炒韭菜；还有又鲜又香的蟹肉青菜汤……
他们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些好吃的，是自己做出来的。
嫂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手神仙手艺啊！
尹小满并不知道今天的那些菜差点弄疯了一群人，其实就算是知道她也并不会惊奇，毕竟多少有一些心理准备了。
这会儿，她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往家属院的方向赶。
要知道，刚才她来炊事班的时候，崔嫂子已经千交代万嘱咐的跟她说了好多遍，让她中午一定去她家里吃饭。
那架势，就跟她会逃跑一样。
尹小满知道，嫂子这是等着让她回去教她如何做海鲜呢！
刚才在炊事班的时候，她已经见过祁峰了。
看到他们的“作品”，祁峰笑得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不用说他今天肯定是要留在食堂吃饭的。
所以这会儿往崔燕家里去的时候，尹小满虽然着急，可是并不紧张。
其实说起来，尹小满觉得自己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不管是被迫的，还是主动的，从双桂村出来后，她不得不一次次要面对面的和陌生的男人打交道。
这种经历是她以前没有过的。
从最初在火车上，见到宁高工他们时浑身紧张，到现在已经能做到掩饰情绪，表面淡定的和人说话，她知道自己在一天比一天更适应这个世界。
想到这儿，她又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给了她这样机会的男人。
这会儿他应该还在路上吧？
不知道要去的地方到底在哪儿，途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样的念头一起，她原本舒展开来的眉宇又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她想起自己早上逮到的那条海鳗了。
因为那东西逮到的机会实在是太过于少，刚才去炊事班的时候她并没有带过去。
崔燕嫂子一向是个懂事的，不用说她肯定也不会要的。那么肥硕的一条鱼自家吃应该能吃好几顿了。
豆豉蒸，油爆，红烧，清炖……几乎不用过脑子，尹小满就能想出很多很多种关于鳗鱼的吃法。
她甚至能够想象的出自己做出来后，大宝和二妞眼中会流露出的惊喜。
只可惜，那个人这次要吃不到了。
想到这儿，尹小满低垂的眼眸中浮现出了一抹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那个石鳖，好几年前出去玩的时候吃过一次，因为形状太过诡异，我特意跑到人家后厨看了小工清洗的全过程，记忆犹新。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度娘找一找。（友情提示，怕虫子的就别看了）。
顺便今天想推荐朋友板桥幽竹的新文《七零之亲妈返城之后》给大家。这文的设定挺戳我的，写的是知青返城潮之后，留在农村的那些孩子结队跑到城里找亲爸妈的故事。这样的梗以前我没见过，写好了应该会很好看。有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先收藏一下鸭。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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