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求婚
四月, 美国。
化冻的查尔斯河边海鸥低掠,时常浮过两行白影。
傅衍白买的这栋公寓很大,从前是个华裔老富商盖的别墅, 一共有三层,外带一个下沉泳池。
清晨的客厅拉着厚重的窗帘, 只有火炉亮着红光, 纪冉从地毯上爬起来一点,很快又被拽回羊绒毯里, 茶几上的西柚汁晃荡起来,绯红的果汁落下去, 留下一点果渍在杯壁。
入冬之后两个人经常窝着睡在炉子前, 傅衍白经常从下午开始弄他弄到夜里,抱着睡到早上, 再做一次才放人去学校。
纪冉鼻尖都是傅衍白的味道,好不容易洗漱完拉开窗帘,天光已经大亮。
春和景明。
他的皮肤像是更白了一些,瓷一样清透。大概是太阳没晒够,因为两个人只要待在家,窗帘几乎都是拉着的。
纪冉光着脚才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傅衍白已经在厨房煎鱼腩,文火发出一点噗呲噗呲的声响, 冬末春初的早上香气四溢。
两个人在一起的这几年一直都是傅衍白做饭。从前在国内还有外卖可以换换口味, 这两年纪冉吃不惯披萨汉堡之类的东西,他几乎都是亲自下厨。
纪冉坐在沙发上, 眯眯眼望过去, 傅衍白没穿上衣, 只有一条灰色睡裤垂到脚踝, 背后不多不少的露着些抓痕,跟猫挠似的,之前的消下去,新的又红起来,不痛不痒,就是看着惹眼。
从傅衍白进私人诊所工作开始,纪冉就注意着不往他脖子和脸上招呼,但这老东西像是不乐意,一下一下往死里顶,气的他张嘴磕了个牙印在下巴上,这才算完。
“多加个蛋?”
傅衍白说着,伸手又打进去一个。纪冉已经习惯了他只是问问,这个人总是在一些小事上越来越霸道,怕不是更年期。
没过五分钟,两碗小葱清翠的龙须面加蛋就上了桌,纪冉接过筷子,扫了一眼傅衍白的下巴,那地方已经结痂,像是被啃了一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多荒唐。
“你...今天去诊所吗?”
纪冉啜啜吸面,傅衍白看他一眼:“你要去学校吗?”
“今天去医院。”
纪冉现在一周三天在医院里实习,四天在学校做论文跟研究,严格来说他现在比就职在私人诊所的傅衍白要忙一些,尤其是赶发表的时候。
“晚上去实验室睡,要看数据,明天回来。”
纪冉的博士项目是PCI后冠状动脉再狭窄的防治,项目组一共六个人,还有三个美国人和两个留学生。
在这里面,纪冉和一个棕发高个子的美国人负责数据采集和分析。对方下眼有一片小雀斑,笑起来很爽朗,但年纪着实不小,属于读博多年老大难。
没有成果就不能毕业,这是死规定,而国外论文期刊的要求很严格,很多人博士一读就是七八年,上十年也不是没有。
小雀斑趴在椅背上叽里咕噜了一段,大意是问纪冉晚上要不要去超市买点可乐和薯片,毕竟看数据很无聊,小老鼠可能都在打盹。
纪冉点点头。
两个人坐的是小雀斑的车,开到附近的Costco扫购了一筐,回学校的时候纪冉一摸兜,脸色变了变。
因为在医院的时候不能带戒指,他一般都是取下来放在钱包里,但今天走的急放在口袋。
他两只手又摸了一遍,还是没有,兜从正掏到反,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小雀斑看他脸色不太对,关上门问了句,纪冉已经跑下车回了超市。
他跑过自己走过的货架,又喊了超市经理,一路找到收银台,又找到地下车库,但都没有戒指。
小雀斑跟过来,大概了解了情况,干脆拉着他道:“贵吗?报.警吧。”
纪冉一时间没有更好的办法,又去医院找过一圈没有,就跟着小雀斑去了警.察局登记。因为对方是美国护照,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腰比桌子宽的胖子警.察看了眼戒指估价,随即眯了眯眼:鬼才还你。
事情弄完,两个人回到学校。
小雀斑拆了包薯片问:“你结婚了?”
纪冉摇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从傅衍白三年前送他这个戒指起,他早就默认了这就是承诺。
小雀斑一脸遗憾的表情:“太早了,你们中国男人都这么早结婚吗。”
“都?”
纪冉其实没心思和他聊天,但挡不住外国人太热情,敷衍的回着,对方抠开一瓶可乐递过来:“我研究生的时候在克利夫兰实习,有个中国人,跟你一样,也是早早就结婚了,老婆是个漂亮姑娘,每天都来医院给他送好吃的。”
纪冉心里只有那枚戒指,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小雀斑还在回忆:“他很Hot,医院里不少女孩子喜欢他,但他很冷淡,谁也不看。你们太传统,我们就不会这样。你知道吗?就算结婚了也会再遇到真爱。”
纪冉脑子里还在梳理戒指的踪影,随口一声:“那他不错。叫什么名字。”
“你们中文好像姓Fu。”
小雀斑突然想起来一样拍拍头:“Dr.White!”
“。。。”
—
纪冉这趟家回的很艰难。
他先是弄丢了傅衍白送给自己的戒指,然后又像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样,从同组的嘴里听到了这么一段天方夜谭。
可偏偏小雀斑说的时间都能对上,那几年刚好就是傅衍白撇下他来美国的时候,无缘无故,没人会胡说。
纪冉开着车,昏头昏脑的回家,到了两条街外刚刚中午,他的手机就放在副驾驶,红绿灯口反复的拿起放下,仿佛是什么引爆器,拿的快,撇的也快。
但他不相信傅衍白会骗他。
过了一会儿,纪冉还是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过去。
别买了:快回来了,要不要带什么。
别买了:黄油面包?
别买了:在家吗?
别买了:饿。
傅衍白靠在诊所的皮椅,余光扫过屏幕,随后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先摸起来回了微信。
坐在他对面的陈影笑了笑:“有急事?”
傅衍白打着字,回完纪冉有些暴躁的消息,过了几秒道:“没有。”
陈影:......
这家私人诊所的门槛很高,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环球大厦23层,傅衍白的诊区门口就挂着自己的名字,每周只需要出诊3天,名副其实的高薪不累。
陈影穿着很精致,她早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当初和傅衍白一起到美国,就没再回去,已经办了移民。
她记得自己当时和傅衍白发生争执,对于一份又苦又累,钱一般还危险的国内公立医院医生,傅衍白竟然要放弃在美国优渥闲适的环境和即将到手的绿卡,头也不回的选择回国…
后来两个人便不再联系。
“我这半年胸口总觉得喘,所以来看看,没想到朋友推荐的华人医生是你。怎么,想通了?”
陈影在傅衍白宽敞明亮的诊所里走了一圈,仿佛曾经的一些事情不存在一样:
“视野真好。”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鸢尾花香,女香混着木调的沉美,不由重了几分。
“那做个心冠检查吧。”
傅衍白写完问诊单,不咸不淡:“出门右转,助理会带你过去。”
陈影接过单子,目光在他下颌的咬痕上凝滞片刻,单子皱了一角:“好,老同学了,有时间聚聚。”
—
坐诊的日子傅衍白会回家晚一些。
纪冉如果回去的早,不是在书房抠文献,就是在客厅烤火打手柄,等人回来就会兜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等饭吃。
傅衍白打开冰箱,某人想吃的一般会被偷偷摆在最前面,然后小少爷再说一嘴随便,他默不作声的把纪冉想吃的做好,再听纪冉在餐桌上说好吃,说他聪明。
这么点小把戏。
两个人玩的其乐融融,仿佛永远不会腻。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纪冉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抱着枕头坐在餐桌边,隔一会抬头望一眼傅衍白,目光的终点大多落在无名指的戒指上,又飞快的缩回去,像一只不停出洞的地鼠,生怕被发现。
冰箱最外层只有一排土豆。
傅衍白抽了两盒意面,做了个纪冉最喜欢的叁巴酱鸡肉大虾,但端上桌盘子只下了一小半,纪冉就放下刀叉:“我吃饱了,先去洗澡。”
傅衍白凌利的目光扫过纪冉空落落的无名指,然后对着剩一大盘的意面皱眉:
“怎么没戴戒指?”
纪冉心里咯噔一下,头皮麻了麻:“忘在医院了。”
他转身就上了楼梯,还没走到浴室,身后就多了道影子,傅衍白紧紧跟在后面,纪冉感觉腰上一热,跟着就被抱在怀里:
“这也能忘?”
男人的表情有些落寞,傅衍白暗着神色抬起他的下巴,吻在一处。
肚子上一阵暖暖的触感,纪冉感觉到傅衍白的手覆在上面,轻轻压了压:“不喜欢吃?下次不做了。”
“没...”
纪冉下意识漏了一个音,空气中都是傅衍白的味道,他吸了吸鼻子,眉头又小蹙了一下:“傅衍白,你好香。”
“一天都在坐诊。”
男人一脸稀松平常的表情,纪冉很快被抱起来放上床。
窗外一点鸟过河岸的鸣响。
纪冉皱皱鼻子,偏偏觉得这香味有些不一样:“你...没什么瞒着我吧?”
傅衍白:“没有。”
—
纪冉等了两天。
果不其然,这么贵重的戒指,警.察局那边毫无消息。同项目的留学生也安慰他,这个地界警.察就是摆设,根本不会帮忙找东西,更别提帮外国人找东西。
他丢了戒指,像丢了狗牌的小狗一样失落,最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坦白从宽。
大不了被捅一捅。
于是小少爷一脚油门,趁着午休,车开到了诊所门口。
玻璃幕墙在中午反射出炙热的光线,像是一幅快要融化的油画,让人眯不开眼。
到23层的电梯一开门,纪冉就看到一身白色chanel的陈影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拿着病历本,转了转帽檐。
电梯里是那股香味。
很香的那种。
而对方看到他,表情则要更惊讶一些。纪冉以为陈影会不记得自己,毕竟只是当初在公寓的几面之缘,却没想到对方愣了一会儿,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纪冉?”
他满鼻子都是香味,还有酸味。
“嗯,我来找傅衍白。”
纪冉扭着脖子要往里,陈影却把他叫住:“阿衍这会儿忙呢,很多病人排着。”
“我有事。”
纪冉嘴角一抽抽,张嘴阿了两声,但称呼不是那么容易改的,他到底没阿出来,酸的磨牙:“我也是他助手,可以帮他填病例。”
“我能跟你谈谈吗。”
陈影开门见山道。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厅,纪冉抱着一杯拿铁,一瞧见无名指就来气,要是这会儿他戒指没丢,早就把杯子举上天……
“你跟阿衍是情人?”
陈影一只手托腮,打量着道:“你们在一起了?”
“我们...”
纪冉想说结婚了,又反应过来他没凭没据,他们没有结婚证,现在他也没有戒指,傅衍白也没对他求过婚。
但陈影似乎并不在意,继续道:“我只是好奇问问。当初我那么追他,跟来美国,只有我们两个人,相处了很久,他都没答应。”
她的性格中早就没了东方人的羞涩,喜欢本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直言不讳:
“我从高中就喜欢他,后来回国发现还是放不下,来了美国我以为机会到了,毕竟他身边只有我。”
陈影回想起那段日子,就像倒带一段扭了边的磁带,满是模糊不清的无奈:“我能做的都做了,但他还是拒绝,让我不要再纠缠。”
陈影顿了顿:“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有人了,回去就结婚。”
纪冉:。。。
陈影说着,突然又想起那时候傅衍白的样子,他一直皱着眉,单薄的眼尾低垂着,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如果非要概括。
可能是躁动和急迫。
现在想想,也许那些冷漠的情绪并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别的什么地方。
她看到纪冉的表情,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至少那时候傅衍白并不是因为讨厌她才说出那些话。
纪冉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不少。
傅衍白的病人刚刚看完,正在收拾东西,他看到纪冉走进来,深沉的眼尾挑了挑,眉眼间添了几分柔和。
诊室的门被关上。
纪冉走的近了些,傅衍白搂着他:“买了电影票,晚上去看电影?”
“我们去结婚吧。”
空气安静了几秒。
纪冉颤巍巍地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傅衍白的表情,也许是他太过直白,傅衍白微微滞了两秒,才张口:“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小少爷不满意的推了推:“护照呢?我跟你求婚呢。”
他手一伸上来,就被人捉住,傅衍白揉着他光洁的无名指,眉眼深了深:
“戒指呢?”
“......”
“掉了。”
“掉了你还求婚?”
“......”
傅衍白眯着眼睛看他,下一秒,唇角便感觉到一片温热:“那叔叔再给我买一个好不好?”
纪冉亲着他,仿佛吻了整个青春。
“我带你去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