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屠鹭心下一跳, 小心地把那块板子拿开,头顶空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黑暗顺着冷气溢了出来。
【原来这上面有秘密。】
屠鹭微微有些激动:“我就说母亲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看来这次我这是来对了。”
说着,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向里面掏去。首先摸到的是板子的粗粝,以及经年落下的灰。屠鹭再向里面伸手, 突然碰到了东西。
她眼神一亮, 赶紧把它拽了下来。
用手机一照,原来是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屠鹭喃喃。母亲竟然给她留了一个文件袋。留意外面的声响,她赶紧把袋子拆开。首先掉下来的是一个小瓶, 屠鹭没顾上,她先看的是里面的文件。
《a市第一综合医院》
看到“亲子鉴定”这四个字,屠鹭的手一抖,灯光都晃了一下。但是看到了上面的“被鉴定人”的名字时,忍不住一愣。
被鉴定人:杜立。
被鉴定人:白仲英。
她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翻到最后一页:
“累计非父排除概率达到0.9999以上, 联合应用可以进行亲权鉴定。”
“鉴定意见: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杜立为白仲英的生物学父亲。”
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静到连屠鹭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幽暗之中,只有她明亮的双眸在闪烁。
这份报告……是在说仲英是杜管家的儿子?白仲英的父亲不是白世昌而是杜立?!
认定这么多年的事实被打破,屠鹭惊讶之后就是怀疑。
在白家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察觉到陆心慈和杜管家态度上有任何的暧昧, 杜管家始终对陆心慈和白仲英恭恭敬敬, 并没有越位一步。说白仲英和杜立是父子关系,这简直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但转而一想,不过不是她刚才在隔壁看到杜管家温情的一面, 她也不会知道杜管家和陆心慈有这一层关系。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对方瞒得太好。如果杜管家真的表现出什么来,那么白家的其他长辈恐怕会以血缘为名趁着这个时候活撕了他们。
屠鹭放下文件,心中复杂难言。
她本以为母亲会给她留关于自己身世或者父亲的线索,却没想到对方会给她留下这么大的秘密。
白仲英竟然不是白家的人,想到过往种种她竟然生出啼笑皆非来。
只是知道这个秘密又如何,别说她现在已经离开了白家,就算是以后因为父母的关系与白家又牵扯回去,她也不想管这些事。只要不冒犯到她的头上,她就不会趟这趟浑水。
当务之急,她只想知道母亲有没有留下关于父亲的线索。翻来覆去地找,终于在文件的夹层里找到一张纸。
灯光下,熟悉的笔迹让屠鹭鼻子一酸。是母亲的遗书。
只是她本以为承载着最后离别的遗书会谆谆教导又或者是满心关切,却是她把自己的母亲想低了,那么大的纸,只有寥寥几句话:
“鹭鹭,如果你找到了这些东西,就代表白家的局势发生了变化或者你遭遇了变故。这点东西,留给你做自保。陆心慈势大,没有万全把握不可以随意拿出。”
“怕你知道此真相困惑不解,瓶中留给你一个线索,查与不查全在你。”
“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你是真正的白家人,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你的地位。”
三行字,交代真相、交代线索、交代身世,虽然没有一句温暖关切话语,但每个字她都能想象得到母亲皱眉认真写字的样子,每一个字,重若千钧。
她亲生父亲被烧死,白仲英在她儿时缺位,屠淑与其说是她的母亲,不如说是她的父母。沉默如山,却又温柔如海。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苦心,明白了对方的沉默以及苦痛。
对对方“出轨”以及欺瞒的那些怨气终于平复,屠鹭低下头,眼泪在纸上洇开。
【宿主的母亲很伟大。】
“是。”屠鹭低着头,声音瓮声瓮气:“我不该在被白家赶出来的时候责怪她。”
回想过往种种,以及在姥姥那里听到的一切。屠鹭终于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当年,贺梅进入白家成为保姆,怀孕之后被安排到别墅静养。之后生下贺飞。陆心慈生下白仲英。白世昌与白旭升也先后离世。贺梅迫于某种压力,隐姓埋名搬到乡下,于是贺飞与屠淑相遇。
多年以后,两人迫于家境问题分开,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别。屠淑怀着她,不信贺飞的死是意外,且已经知道贺飞与白家的关系,所以为了追查真相故意接近白仲英,成了白家的女主人。
这么多年,屠淑调查线索,意外地查到了白仲英与陆心慈的关系,但知道这份证据在陆心慈的势力下无法得到众人的信任,只好先隐忍不发。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屠淑找出证据,在这么多年心力交瘁下病倒了。
屠淑在临死之前,为了保护屠鹭没有告诉她真相。只留下一些证据让她自保。却没想到多年之后,屠鹭的身世首先被曝光,被赶出白家。兜兜转转她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才知道了真相。
屠鹭拿起那个瓶子,里面装着几根毛发。
不用检查,她也知道这是她父亲的头发。母亲知道她的性子,怕她因为白仲英的身份怀疑自己,又怕这份证据被别人发现,所以含糊地给了她一条线索,让她追查下去。但查与不查全在她自己。
但当年的屠淑哪里知道,她那个不成熟的女儿早就死过一次,且已经长大了。
是不是白家人又有什么关系,无论是白鹭或者屠鹭,她都只是自己。
【宿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屠鹭将瓶子收起来,眼角虽然发红,但眸光冷然:“继续做我母亲没有做完的事情。”
如果父亲真的和白家有关系,如果父亲的死真的不简单,那么她不会这么简单地就让这份证据永远蒙尘。她必须知道当年的真相。
杀死父亲的凶手到底是谁?是白仲英?还是陆心慈?又或者……是杜立?
白仲英在白家多年,早就把白家的财产视作掌中之物,当然不可能容得下别人。所以他有可能会出手。
而陆心慈杜立两人,一个为势力,一个为儿子,也都有嫌疑。
当务之急,她必须先找到凶手。
说着,她整理好东西,刚想离开。门外传来咚咚咚的上楼声:
“程晨哥你等一下,我把那条红宝石项链拿出来给你看看。”
“啪”地一声,光亮猛地射进了幽暗,门被打开了。在光亮之中,床上坐着一个人影,向薇猝不及防尖叫一声。
“鬼啊!!!”
灯光猛地亮起,屠鹭收回手,抬眼看向她。
没想到是屠鹭,哭叫声在嗓子里一噎,向薇指着屠鹭,脸上青青白白,半晌打量一下室内,猛地反应过来:“屠鹭?!你怎么在这里?”
“没看见吗?我在找东西。”相比于向薇的慌张,她反倒是镇定的那个。
程晨三两步上楼,看见屠鹭也是一愣。向薇躲在他身后:“程晨哥……吓死我了。我没想到屠鹭竟然在我家。”说着,小声道:“屠鹭,你要是想找什么东西,对我直说就好了,怎么大半夜地偷偷地跑到别人家,了解你的知道你是要面子,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偷……”
剩下的话在屠鹭平淡的目光下被吓了回去。向薇腹诽,明明被抓包的人是对方,凭什么自己这么怕她,一个偷东西的贼而已,哪里来的底气?
这么一闹,杜管家也听见了声音。赶紧给白仲英打电话,白仲英带着向海棠连夜回来,一家人围在客厅,屠鹭站在对面,仿佛三堂会审,不让她交出点东西绝对不会放她走。
“屠鹭。”白仲英脸色阴沉:“这么晚了你来白家干什么?”
向薇先道:“我刚才被她吓了一跳,要不是了解她,还以为她在偷偷摸摸……”
向海棠打断向薇:“这么晚了屠鹭一个人过来,肯定是要找什么东西,你们别瞎猜了。”
白仲英眉头拧得更紧了:“屠鹭,你来找什么来了?”
屠鹭看着白仲英,衣服里塞着那份资料。想了又想还是按捺住了公开的心思。不说这份文件能不能被众人采信,就说此时公开,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她道:“我来找我母亲的遗物。与其等你们把它放在屋里落灰,还不如我拿走。”
一听到放在房里落灰,白仲英的面色有些不自在。向海棠走到白仲英的身前,面露为难:“鹭鹭………你别误会英哥。其实你也知道你母亲的情况……英哥把你母亲的东西锁在房间里,是为了怕触景伤情。”
屠鹭道:“为了不脏你们的眼,那我就把它们都带走。以后白先生就不用担心了。”
“不行。”向薇下意识地说。
屠鹭看过去,向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跟本就不想屠鹭把屠淑的东西带走,这样想不仅是为了让屠鹭不痛快,更重要的是屠淑的遗物里有很多贵重的珠宝。
如今她已经是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白家的东西自然都是她的,她当然不能让屠鹭偷走。
“为什么?”
向薇看了一眼程晨,秀眉微蹙:“虽然那些东西都是你母亲的遗物,但毕竟都是白家的钱财,被你这么拿走……有些不好吧。”
向海棠佯怒地看了向薇一眼:“鹭鹭的母亲毕竟在白家这么多年,拿些东西也是应该的。鹭鹭,你先回去,明天我让杜管家把你母亲的衣物打包给你送过去。”
白仲英很是意外地看向向海棠,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识大体,很是欣慰:“就按海棠说的。屠鹭,明天把东西给你送过去。以后没事不要随便来白家了。”
屠鹭道:“不仅是衣服,所有的东西我都要带走。”
白仲英意外,然后恼怒:“所有东西?难道还要包括屠淑的那些首饰吗?别忘了那些都是怎么来的,屠鹭,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当然知道是怎么来的。”屠鹭不慌不忙:“是我母亲为白家工作的时候,各种牌子的高层送的。是她这十年为白氏工作盈利,应得的。”
白仲英一滞。确实,就算他再否定屠淑这个人,也否定不了对方对白家的贡献,如果真的折成金钱来算,恐怕把所有的奢侈品变卖都不够。
向海棠脸色有些不好看。屠鹭的话戳中了她的不甘。明明都是白家的女主人,凭什么屠淑那个□□就能随随便便进入白氏公司,而她却要靠着女儿才能勉强进入白家老宅?
“鹭鹭,你这话就不对了……”向海棠皱眉不赞同地看向屠鹭:“虽然白氏现在这么厉害有你母亲的功劳,但毕竟白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如果算下来的话,恐怕那点东西都不够……”
“向夫人。”屠鹭一笑:“难道白先生没有告诉您,我已经把这么多年的花销全都还给他了吗?”
白仲英脸色讪讪。
程晨一惊,复杂地看向屠鹭。
半截话噎在喉咙里,向海棠涨红了脸颊。
屠鹭道:“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至于我母亲的东西,不用你们送。明天早上我会找人来取,在那之前请不要随意靠近那件房间。”屠鹭的视线转向向薇:“毕竟我母亲的每一件遗物我都记得,即使是一条红宝石项链。”
向薇知道她说的就是自己,屠鹭肯定是听到自己要拿那条项链的话了,脸上有如火烧,不敢抬头看程晨一眼。
屠鹭转身就走,程晨下意识地抬脚要跟上,但看了一眼向薇这才把脚收回来。
向薇对程晨的异样心知肚明,却只能咬牙装作不知。一抬眼就瞄到了她兜里的鼓起,突然来了劲儿:“等一下!”她拉住屠鹭:“你兜里的是什么?”
屠鹭道:“我母亲的东西。”
“我不信。”向薇被激得有些顾不得仪态,像是终于揪住了屠鹭的把柄一样,疑惑的脸上掩饰不住兴奋:“你把它拿出来看看。万一你拿错了,拿了别的东西怎么办?”
屠鹭转过头:“拿错了又怎么样?你姓向,又不姓白,为什么要管白家的事情?”
“谁说我不姓白!”几连打击之下,向薇突然爆发。
室内猛然一静,白仲英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向海棠也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向薇一眼。
虽然人人都知道向薇就是白仲英的孩子,但在这个陆心慈没有苏醒的时候内忧外患之下,为免节外生枝所有人都按下这个秘密不说,却没想到向薇被屠鹭一激,这么轻易地就暴露了。
屠鹭心思一转,看了一眼众人,马上就明白过来。
怪不得最近白仲英那么奇怪,怪不得向薇在学校里挑衅她格外地有底气,原来不仅是因为向海棠上位的原因,还有就是……向薇就是白仲英的亲生女儿。
想到她刚找到的那份证据,她不免有些好笑。
说就说了,向薇不管父母怎么想,既然程晨在这里就让对方好好看看屠鹭和她的差距。她得意洋洋地看向屠鹭:“你是不是没想到?其实我也很惊讶。我没想到我就是白伯伯的亲生女儿……怪不得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觉得他很亲切。原来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屠鹭眯眼,刚想说话,白仲英就叹一口气:“屠鹭,薇薇说的都是真的。我最近才发现她是我亲生的女儿。她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既然你三更半夜偷偷地过来,还拿了东西,为防止误会就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你放心,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你。”
屠鹭手里的东西一个是装着毛发的瓶子,一个是dna检测报告。
拿出哪一个,都将掀起风波。
她将手放进兜里,故意问:“你们真的想看?不会后悔?”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白仲英一笑。
程晨有些紧张地看向屠鹭,向海棠道:“鹭鹭,你别害怕。我们只是确认一下,没有恶意。”
屠鹭点了点头,她将文件袋缓缓地抽出一角:“其实我也不想偷偷摸摸地过来。但我发现有时候悄无声息地行动更好。比如,能找到以前没有发现的东西,能听到从来都没有听到的话……”
“等一下!”一直在墙角当背景板的杜立说话了。所有人看了过去,杜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白先生,我相信屠小姐不会干出随便拿别人东西的事情。”
向薇不可置信:“杜管家?!”
按照辈分,她应该叫杜立一声杜爷爷,但向薇一向瞧不上杜立的身份,也就跟着白仲英一起叫了。
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杜管家看向屠鹭。屠鹭把文件塞回去,意味深长地一笑:“看来杜管家比你们更加贴心。”
“不是贴心。”杜管家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声音更加坚定:“是我了解屠小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小到大,她对那些身外之物都没有兴趣。况且夫……前夫人的那些遗物数额并不小,一颗宝石就价值连城,屠小姐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而冒险。”
杜立都这样说了。白仲英无话可说,只能放屠鹭走。
屠鹭转过身。她知道自己刚才冒险对了。但她的言外之意,是知道了白仲英和杜立真正的关系,但杜立却以为她在说他和陆心慈的关系。
两个人虽然领会的意思不同,但好歹也威慑住了对方,让杜立为她讲话便是成功了。
她刚走几步,手腕又被抓住,转头,看向薇脸色涨红,嘴唇颤抖:“你不能走。”
“你又要干什么?”屠鹭开始不耐。
向薇咽不下这口气,又想不出什么借口只好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现在只是一个网红,当然钱越多越好。为了避免以后伤了和气,你就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我看一眼就放你走,行不行?”
屠鹭干脆甩开对方,却没想到向薇一声惊叫,倒在地上再无声响。
众人猛地站起来,程晨三两步就抱住向薇的头:“薇薇、薇薇你怎么了?”
向薇脸色煞白,紧紧闭着眼没有丝毫反应。
白仲英和向海棠对她怒目而视:“屠鹭!向薇不就是急了一点对你说两句重话吗?你犯得着这么对她?”
向海棠六神无主,眼泪爬了满脸:“英哥,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白仲英干脆道:“先叫救护车。”
向海棠抹了把眼泪:“对,先叫救护车。”
然而指尖在手机上一悬,直接改成了“110”。
就在这三个数字要播出去的时候,屠鹭走上前推开众人,指尖直接在向薇的手腕上一搭。
白仲英又惊又怒,伸手就要拽向屠鹭:“屠鹭!你要干什么?!”
屠鹭轻巧地躲开,抽出纸巾擦了擦指尖:“没什么大事,就只是纵-欲-过度身体虚而已,休息几天就好了。”
室内一时安静,白仲英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向海棠下意识地给向薇的领口扯上去,尖着嗓音道:“屠鹭!枉我为你说了那么多的好话,你竟然这么中伤我的女儿?”
屠鹭道:“我说的是实话,她眼白发黄,腿软无力。脉象细、速率快,是气血不足、身体亏虚的表现。笼统来说,就是纵欲-过-度。”
看白仲英不信,于是就看向程晨:“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程晨。”
程晨脸色涨红,不敢抬头看人。
这样心虚的样子不是默认是什么。被当着所有人都面,说自己的亲生女儿昏迷是因为纵-欲-过-度,这比被人删了一巴掌还要让白仲英难堪。
向海棠哭诉道:“英哥,你听听她这是在说什么话,她这是在污蔑你的亲生女儿啊!薇薇这几天为了她奶奶的事东奔西走,累得身体虚弱,被她一推倒就昏迷了。她不仅不道歉,还胡说八道!英哥,你不能坐视不管啊。”
白仲英站起来,脸色涨红,额上青筋暴出:“你放屁!你又不是大夫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屠鹭笑道:“又不是只有大夫才会医术。”
白仲英被气得眼前发昏,下意识地抬起巴掌:“看来是我以前太娇惯你了,让你在这里撒野,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你说什么我们都信?”
屠鹭干脆把向海棠扯过来,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在向海棠的脸上。
“啪”地一声,室内再度寂静。还没等向海棠嚎出声,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人带着夜色进来,薄薄的单眼皮下,清凌凌的眸子一动:“如果我方致术的学生的话不能信,那谁还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