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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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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很多人来说, 这个夜晚都注定不会平静。

二皇子回去以后,遭到了自家使臣和鸿胪寺何大人的双重警告,他们都想让他收敛点, 别张口就来,在人家的地盘上大放厥词,然而二皇子对这些话不置可否,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只目光幽幽的看着窗外,一副贼心不死的模样。

何云州被他气了个半死, 却还拿他没办法,不论公事还是私事, 他都对他有事相求, 不到万不得已, 绝不能跟二皇子撕破脸皮。

何云州不是个大度的人,如今却要被迫忍气吞声,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有多糟糕。为了陪二皇子, 何云州如今住在与皇宫一墙之隔的皇城中, 皇帝派了不少太监宫女来伺候宿日的使臣队伍, 连何云州的房间都有两个宫女专门侍奉。

原本两个宫女对能够贴身伺候风流倜傥的何大人十分激动,可现在,这俩宫女待在气压极低的房间中, 一声不敢吭,生怕人前人后两张面孔的何大人突然注意到她们,将她们当成撒气筒。

而另一边, 长公主府的情况比何云州的房间还要糟糕几百倍。

酿善在夜宴中途逃跑, 乱闯皇宫, 所有人都以为她今晚要倒大霉了, 长公主肯定要狠狠的惩罚她,而实际上,自从回到府里,长公主就没和酿善说过一句话。

酿善呆呆的站在地上,模样十分无措。

母亲罚她,她不会害怕,母亲不罚她,她心里反而七上八下的。

况且,她从没见过母亲现在的这副模样,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她越过酿善,赶走所有的仆人,只身一人来到后面的佛堂。

佛堂里除了佛像,还有两座牌位,一个由金丝楠木制成,描着金边,上面刻着长公主亲自写下的字,正是她第一任丈夫,也就是东流前任皇帝的名号。

另一个相对简单很多,没有华丽的装饰,连字都不是刻上去的,但上面的字迹又深又厚,仿佛被人重新上色过许多遍。

来到佛堂,长公主盯着佛堂前面安静跳动的烛火,她胸口不断起伏着,突然,她关上背后的门,猛地冲到那个更为华丽的牌位面前,整个身子俯下去,两只手扫过供桌,把所有东西都摔到了地上,香炉碎裂、蜡烛碰到石板制成的地面,挣扎了两下,最终却只能不甘的熄灭。

瓜果骨碌碌的滚到各处,眨眼之间,整个佛堂就变成了一片狼藉。

而长公主犹不觉得解气,她狠狠的踩在那块牌位上面,一下一下又一下,牌位很快就断了,然而上面的字迹还是清晰可见,如今这几个普通的字在长公主眼里,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她发了疯一样,像是想把这块牌位碾成泥、化成灰。

她的头发乱了、衣服皱了,袖子上还有大片刚才沾染到的蜡油和香灰,但她根本没意识到,就算意识到了,此时此刻,她也不会在乎,发泄了好一阵,长公主突然直起腰,跑到佛堂的正中央,把上面供奉的那座贴金白瓷佛像端了起来。

高高的举过头顶,仇恨的望着地上已经断成几节的牌位,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同时,她用力的把佛像砸向牌位,一声巨响之后,佛像四分五裂,独属于夜间的静谧似乎又回来了,长公主雕塑一般站在地上,望着混乱不堪的地面,她突然脱了力。

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撞到供桌的桌角,她却顾不上腰部传来的剧痛,只用力抓着供桌,一步一步向另一边挪动。

她的动作十分缓慢,因为经过发泄以后,她的腿已经使不上力了,好不容易来到佛堂的另一侧,长公主几乎是摔跪在另一个牌位的下面,纤细的手指仍旧死死的抓着供桌,她仰起头,望着牌位上的名字,终于痛哭出声。

过了很久,她才艰难的抑制住心中不断涌出的悲伤和恐惧,她的身子一颤一颤,像是在发抖,她抬起眼睛,远远的望向那些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的牌位碎片们,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供桌的木头里,而她发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一般,装载着痛恨和怒火,每一个字,都颤抖到几近破碎。

“我恨……我恨皇帝……”

长公主有令,任何人都不能私自接近佛堂,然而她的女儿,酿善,不在任何人的行列内。

躲在门外,听着母亲用尽了力气才终于说出的那句大逆不道的话,酿善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

别人睡不着,江遂更加睡不着,熄了烛火,他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四个字——命犯桃花。

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拉锯一般,左边的小人认为,这不过是巧合,酿善突然向他表白、宿日二皇子在夜宴上对他态度暧昧,这确实可以说是桃花,但,怎么看也说不上是桃花灾啊。前者已经被他自己解决了,后者卫峋会帮他解决,根本谈不上寒芦说的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难缠这种问题。

左边的小人可以说出无数条理由,而右边的小人,只说了三个字。

——万一呢。

就这三个字,把江遂吓得一身冷汗,他坐起来,靠在床头,手抓着锦被的边缘,思绪相当混乱。

若是单纯的命犯桃花,江遂还真不怎么担心,问题是第二回寒芦过来的时候,还给他补充了新的信息。

三重桃花灾,一重更比一重难缠,而第三重,会有性命之忧……

寒芦自己可能也没想到,他的这句话,恰好说中了江遂心中第二害怕的事情,第一害怕是书中结局成真,第二害怕则是,他千躲万躲没躲过,终于还是应了老皇帝的阴谋,一生惨淡收场。

而江遂做梦是几个月前的事,在没做梦之前,这件第二害怕的事,其实就是他第一害怕的事。

江遂快要崩溃了,人在害怕的时候很难存有理智,江遂现在就是一个不理智的状态,他甚至都开始算,自己今年二十三岁,明年二十四,本命年多灾多难,难道寒芦说的第三重就在明年。

越算越紧张,越想越害怕,再配合幽暗的环境,江遂好像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胆子正在逐渐缩小,目前已经到了和针眼差不多大的地步。

恰在此时,外面的纱帘动了一下,江遂下意识的看过去,竟然在纱帘上看到了一个人形的影子!

江遂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的如同猫眼,又圆又亮,似乎还会发光。

卫峋撩开纱帘的动作一顿,看清对面的情形以后,他才松了口气,“阿遂,你吓死朕了。”

江遂:“……”

彼此彼此。

没说他把卫峋当成某种存在的事情,江遂缓了缓心神,伸出胳膊拿过外衣,披上走下床,他问道:“这么晚,陛下怎么来了?”

卫峋:“朕睡不着。”

江遂默默看着他。

卫峋继续理直气壮道:“所以,朕来找阿遂下棋了。”

江遂委婉的提醒他,“陛下,这个时间,一般人都睡了。”

卫峋点头,“朕知道,可你不是还没睡吗?眼睛瞪得那么大,比朕还精神。”

江遂:“……”

所以呢,我要是没睡,你还打算把我叫起来?

卫峋用眼神告诉江遂,他就是这么想的。

不到一天的时间,江遂居然招惹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傻一蠢,虽然江遂对他俩的态度都是拒绝,但卫峋还是不开心,别的事情让他不开心,他会自己默默消化,这种事情让他不开心,他会来折腾江遂。

额角抽了抽,没办法,最终,江遂还是把棋盘拿出来了。

七月末的夜晚微凉,但还不至于让人觉得冷,两人在院中的石桌上摆好棋子,以月华为灯,以虫鸣为友,月下对弈,快意风情。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下到一半时,卫峋终于开口了,“你酿善,有愧疚吗?”

江遂等了半天,总算等到他说话,卫峋的下棋从来不是纯下棋,在他这,下棋其实就是另一种含义上的真心话大冒险。

他问江遂答,答对了什么奖励都没有,答错了立刻获得大冒险。

……

惨啊。

江遂似笑非笑的抬头,不答反问:“说起来,今日我睡得早,不知道末羽从陛下那里回来了吗?”

末羽是江遂贴身宫女的名字,自从江遂派她送酿善回去,江遂就再没见过她。

知道江遂见过酿善的人只有末羽一个,如今卫峋问他这个,看来是破罐破摔了。

果不其然,卫峋一点没有被抓包的虚心,很快回答道:“早就回去了,但是她怕你把她赶出去,一时不敢露面。”

藏在某个房间门后听墙角的宫女:“……”

人艰不拆啊,陛下。

江遂对卫峋的厚脸皮已经叹为观止了,又应了书中评论的一句话,只要他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一定是别人。

沉默片刻,江遂突然笑了一声。

卫峋催促他,“你还没回答。”

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笑意,江遂放下一个棋子,“我对县主从没有不恭不敬的地方,何来愧疚之说。”

卫峋不太信他的说法,他反复确认道:“真的没有吗?”

“一点都没有?”

江遂叹了口气,换了一个角度解释,“陛下,你可以这样想,若是酿善对你说了那些话,你会对她产生愧疚吗?”

卫峋:“……”

好问题。

一下子就解决了他心中的顾虑。

快速落下一子,卫峋又问:“那你……有没有生气。”

江遂沉默的看着卫峋落子的位置,简直了,他都怀疑卫峋是闭眼下棋的,估计卫峋还会问他很多问题,如果这一局这么快就结束,恐怕他们还要再下一局。

不想耽误更多的睡觉时间,江遂斟酌着,究竟把棋子放在哪,才能不把卫峋困死。

他望着棋盘,心不在焉的问道:“生气?你指哪件事。”

卫峋:“……”

糟糕,看来是真生气了。

破天荒的,卫峋竟然心虚了,他把双手放在腿上,低声问道:“是因为之前酿善的事吗?”

江遂一愣,他根本就没生气,但是卫峋好像误会了他的话,眼睛稍稍一转,他摇了摇头,“不是。”

卫峋抿唇,“那……夜宴的事?”

江遂微微勾唇,“还没到会让我生气的地步。”

卫峋瞅瞅他,继续道:“末羽的事?”

江遂挑了挑眉,“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

好像没了吧,他今天就做了这几件会让江遂生气的事啊!

努力回想了好久,卫峋终于想起一个有可能的答案,他小心翼翼的问,“难道,是江五的事?”

江遂一怔,立刻反问:“江五有什么事?”

卫峋:“……”

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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