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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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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惦记的时候, 时间都是悄无声息的流逝,可一旦惦记起来了,人们才会恍然惊觉,原来时间过得那么快, 一天又一天, 就像深秋的枯叶, 一阵风吹过,纷纷扬扬又无法阻挡的落向地面, 或入水,或成泥, 总之让人们无法再找见它们的身影。

转眼就到除夕了, 整整三个月, 摄政王从未露过面,大家明面上不敢打听, 背地里却讨论的热火朝天, 有些人认为摄政王现在是被软禁的状态,有些则认为他很可能已经下了大狱, 每天都在经受来自陛下的折磨, 还有些人更加悲观, 觉得摄政王已经不在人世, 陛下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所以压着这个消息, 不愿意告诉大家。

朝廷的风向是以两位丞相为准的, 齐松寿倒台以后, 周公正的左相做的风生水起, 他没有齐松寿那么激进, 但同样是个固执又难缠的性格, 而且他曾经是御史大夫,这就导致了,朝臣们就是想跟他理论,都理论不过的局面。

周公正有一说一,从不藏着掖着,大家本以为他这样的性格会和右相犯冲,但没想到,齐松寿下狱以后,右相的性子立刻就收敛了很多,在朝上都不骂人了,只偶尔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即使有反对的声音,他也愿意好好听,等听完以后,再公事公办的跟人家理论。

朝臣们唏嘘不已,虽说齐松寿和右相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了几十年,但谁又能否认,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情呢。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来,右相对待齐松寿并非只有厌恶,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两个是高山流水般的知音啊!

如今没了知音,朝堂再吵闹,也没有过去的味道了,右相这心里,一定十分难受。

右相站在最前面,老神在在的揣着手。

要是让他知道那群人在脑补什么,他就是拼着腰间盘突出,也要飞起一脚。

……

右相在朝堂混了那么多多年,这京城上上下下,哪里没有他的耳目,就连铜墙铁壁般的皇宫,他都艰难又艰难的收买了两个小太监,宫里有什么传闻,他都能听一耳朵。

在这种节骨眼上,他还在朝中上蹿下跳,他是不要命了吗?

别看陛下如今看着冷静又自持,仿佛没有那么疯狂了,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可怕了啊!他要是愿意发泄出来,那倒是好事,可他不发泄,一直忍着、憋着,忍到一定程度以后,看见别人打个呵欠,他都能像个火山一样,登时爆发。

右相是过来人,所以这段时间,他打定主意做夹着尾巴的狐狸,坚决不去招惹卫峋。

至于愈演愈烈的传言,右相揣着手,然后耷拉下眼皮。

又不是他传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

周公正到底比右相小了一二十岁,心眼就是没有右相多,他不在朝中散播传言,但别人传什么,他就跟着听什么,听到一些劲爆的情节,他回去以后,还会跟自己的媳妇感慨一番。周勤矣路过爹娘房间,听到他们说摄政王的事,他不怎么关心,只听了几句,然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马上就是春节,也不知道左知秋在那边过得如何,周勤矣怕他离京太久,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等再回来,讨不了陛下的欢心,于是,他每个月都会给左知秋写一封信。

快写完的时候,周勤矣想了想,还是把传言写了进去,看着完成的书信,周勤矣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把信纸装进了信封里。

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的事宜,周勤矣刚把信封好,就听到他娘叫他。他往外走的时候,何云州正在往皇宫里面走。

今日下朝,他一直在等着见卫峋,可卫峋见完这个大臣,又要见那个大臣,何云州被他晾在外面将近一个时辰。

天寒地冻的,秦望山都快看不下去了,可何云州就是不走,终于,卫峋再也找不到下一个可以接见的大臣了,他这才点了何云州的名字。

何云州走进去,将冻僵的双腿弯折,他跪在地上,平静的说道:“微臣斗胆,向陛下请求见摄政王一面。”

卫峋就是知道他会说这个,才不愿意放他进来,锐利的目光落在跪在殿下的人身上,他的声音比之前冷了几分,“太傅如今在宫中养病,御医说他不宜见外人,何大人回吧,你的心意,朕会转告给太傅。”

何云州的额头抵在地上,听着卫峋凉薄的话,他绷紧下颌,突然直起身子,抬着头,直视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敢问陛下,阿遂他养的是什么病?”

不知道何云州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太情急,所以忘了改掉对江遂的称呼,反正卫峋听的很不痛快,他眯了眯眼,回答道:“一些早年留下的旧疾,何大人与摄政王交好,难道没听说过么?”

想见江遂的人不止何云州,还有已经急的一蹦三尺高的鲍富,早在几个月前,他们就想见江遂,可是顾风弦在他们进宫前把人拦了下来,说江遂没事,他在宫里好得很。他和陛下有自己的事情要解决,外人最好还是不要打扰。

鲍富听了这些,思量片刻,就放弃了,倒不是他信卫峋,而是他信顾风弦,既然顾风弦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么,江遂在宫里应当是没有危险的。

至于他和陛下究竟要解决什么事,那就不是他这个小侍郎可以掺和的了。

鲍富看得通透,放弃的也快,何云州却没他这么没心没肺,今天是除夕,江追还在顾风弦府上,他不进宫,卫峋也不让江遂出宫,这叫好得很吗?

何云州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江遂才会把自己的弟弟扔在外面好几个月,连合家欢的日子,都狠心的不去看一眼。

所以,他找到了陛下,今日,他非要见到江遂不可。

而现在,卫峋问他,知不知道江遂过去的旧疾。

何云州皱了皱眉,他有些摸不清卫峋的意思。

江遂的旧疾只是借口,实际上他的身体很好,除了思美人的毒,一点陈年旧病都没有,卫峋问他这个,究竟也是借口,还是有别的意思?

半天何云州都没回答,卫峋顿时冷笑一声,“连这个都不知道,何大人真是枉称摄政王的至交好友啊。阿遂留在宫中,并非朕拘禁他,而是他自愿,何大人要是有时间担忧阿遂的情况,还不如把这些精力用在政务上,要知道,鸿胪寺才是最需要何大人的地方,至于阿遂,他有朕就够了。”

说完,卫峋站起身,向外走去,走到何云州身边的时候,他还停下来,愤怒的甩了一下袖子,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何云州的排斥和厌恶。

秦望山无语片刻,同情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何云州,然后也跟着出去了。

何云州愣愣的跪着,皇帝都走了,他还没起来。

只言片语足够泄露一个人的心思,更何况,何云州之前是和江遂谈过的,他们谈了一个只有彼此知道的事,又过了没几天,江遂就出事了,在几百里之外的深山老林里被诈死的前太子抓住,还引得陛下前去救援。

本来这些都是很零散的事情,何云州没有把他们串联起来过,他也想不到那方面去,毕竟,这太离经叛道了。可刚刚卫峋的一席话,那么昭然若揭,那么胆大包天。

何云州保持着跪姿,空白的大脑里只剩下两个词。

自愿。

旧疾。

*

卫峋被何云州气到了,本来说好了午膳再回去,现在他提前了一个时辰,就回到了承明宫。

江遂盘腿坐在软塌上,双腿围着毯子,他正仔细的在纸上画着什么,而在他手边,有个大红色的精致走马灯。

从卫峋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还有微微抿起的唇角,他画的努力又认真,白色的绒毛圈着他的脖颈,遮住了他细长的脖子,还有清减的下巴,给他去了几分隔阂,又增添了几分柔软。

站在门外看着他,卫峋心里的火气就跟被大雪浇灌了一样,刷的就灭了,心脏也软的一塌糊涂,连五官都显而易见的柔和了下来。

悄悄捻了捻染上寒气的手指,等稍稍发热以后,他才抬腿走进去,挨着江遂坐下,卫峋一边伸手给他整理围脖,一边问他:“画什么呢?”

那只白色的狐狸最终还是没逃过当围脖的命运,绒毛擦过耳朵,江遂不禁笑着动了动身子,“痒。”

然后,他拿起那盏未完成的走马灯,给卫峋展示他已经画完的那部分:“我让江六做的,江六别的不行,手工活特别好,就是做东西太慢了,这个灯我提前两个月让他做,他昨天才给我拿过来。”

说着,他勾起唇角,“但是很漂亮吧?上面还洒了金粉呢。”

六角形的走马灯精致无比,但真正吸引卫峋的,是走马灯里微小又纯稚的画。

第一幅,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孩面对面的站着,冷清的月下,少年把手里的食物递给小孩。

第二幅,少年长高了,小孩穿上龙袍,烛火摇曳中,少年教小孩读书,小孩脸上带笑,少年的神情十分温和。

第三幅,少年变成了青年,小孩也长大了,但是他们没有穿上显示君臣之别的衣服,而是换上百姓的服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紧密的牵着手。

第四幅,小孩又穿上了龙袍,他的神情十分威严,年纪比之前也更大了,他正在严肃的看一本奏折,而那个青年,坐在他身边一边吃葡萄,一边笑吟吟的看着他。

六角宫灯一共只有五个面,前四幅江遂都画好了,只有第五幅,还是未成品。

卫峋的睫毛颤了两下,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突然伸出手,越过江遂,把那幅还没画完的拿到了手里。

江遂有点着急,“哎——还没干呢,别碰坏了。”

卫峋却不管他在说什么,垂眼望着手中的画,良久,他都没再做出其他的动作。

第五幅,小孩步入中年,他蓄起了胡须,站在一个高台上,底下是密密麻麻跪伏的百姓,他正在受万人敬仰,可他的身边,已经没有那个青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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