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067
陆老先生将君为灵的轮椅推到了十位考生面前。
十位考生全都站起, 行了下礼，君为灵摆摆手示意他们随意。
随后陆老先生退开，把君为灵留在了考场中，转而在考场最前方打开了一个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像是一个进度条一样的东西, 进度条的右边显示着一个数字, 数字随时随刻都在发生变化, 一会儿减少，一会儿增加。
这个东西大家倒是熟悉，医院里会用到，是幻人的能量紊乱衡量指数。
正常幻人的紊乱指数基本都在100左右，上下浮动不会超过10, 而君为灵的紊乱指数……一会儿变成9982，一会儿变成10324。
这……
虽然远远不到能量暴L的程度, 但是正常情况下, 哪个正常幻人的紊乱度会在这个值的？！
现场再次嘈杂了起来, 围观群众震惊地议论纷纷。
君雨洲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爷爷的能量紊乱指数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考生们也被这数值给惊讶到了, 面面相觑。
想询问吧, 面对老国王又有些拘谨。
所幸君为灵先开了口, 嗓音苍老，语速很慢：“有一年的时间了, 紊乱度始终没有降下来过, 宫廷幻师反复帮我疏导，但没有一丁点效果，也找不到原因。”
君雨洲目光沉沉看向陆老先生, 陆老先生轻咳一声, 有些尴尬——老国王不想家里人为他多担心, 所以让他们瞒着, 他们也没办法啊！
而考场中，君为灵抬起头，目光扫过剩下这十名考生，笑了笑，道：“你们都是年轻人，技术好，精力足，思路广，所以今天，就由你们来帮我看看吧。”
他的话音落地，考场上再次哗然！
*
这样的最终轮考核，显然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但是能走到这一步的人，不仅仅技术好，心理素质也高，因此他们全都很快调整了过来。
十个人交换了下眼神，很快，其中一人就上前一步道：“为灵殿下，我先为您疏导一次试试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君为灵很随和，直接把手伸了出去。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个腕圈，那就是用来测量他实时脉络紊乱度的机器。
随后这名幻师握住君为灵的手，闭上了眼睛。
很快，考场最前方的大屏幕上，君为灵的紊乱度发生变化了！
从一万多直降到了九千多，八千多，七千多，六千多……
其下降速度之快，引起了围观群众的大声议论。
“宫廷幻师都降不下来，他这么快就给降下来了？”
“今年的最终轮考核是不是有点简单了啊？老国王的病似乎没那么难解决啊！”
“对啊，别这一个人上了，这轮考试就结束了吧？”
“那其他九个怎么办？”
尤苑也紧张了下——他上一场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失误，擦边进了这最后一轮，可不想这一轮没什么表现就结束啊！
其他几个人也有点不安了，但还不待他们插嘴，现场的情况发生了变化！
君为灵的脉络紊乱度在下降到五千多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停了大概有十多秒，那个为他疏导的幻师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皱起来，随后某一刻起，君为灵的紊乱度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回涨了上去，六千多，七千多，八千多，九千多，一万……
那名幻师蓦地放开了手，脸色苍白，惊恐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殿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就是按照往常那样的疏导方式——”
君为灵那不受控的紊乱度飙升速度把他给吓到了！
君为灵摆摆手，笑呵呵道：“别紧张，不是说了吗，宫廷幻师反复疏导了也没效果，都和你这次一样。”
众人这才知道他的病是这么回事！
围观群众议论起来的同时，在场的几名考生也互相讨论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就觉得殿下的脉络特别乱，但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你们也去试一下看看。”
于是另几名考生也咬咬牙，上前为君为灵进行疏导，整个过程和第一位考生相差无几，而他们亲自上手过后，也都拧着眉，表情非常困惑。
几轮下来后，不仅周围的讨论声有增无减，考生们自己也不安了起来，流下了冷汗。
要是十个人下来都解决不了君为灵的怪症，那场面得多尴尬……
许音在一旁观察了许久，突然上前道：“我也来试一下，可以吗？”
他一动，就再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议论声停了停，而后爆发得更加热烈！
“是许音！”
“他终于出手了！”
君为灵缓缓抬眸，看了许音一眼，随后勾起唇，道：“来吧。”
许音冷静地在君为灵面前坐下。
他一坐下，其他九名考生也放弃讨论，立刻围了过来——和上一轮中许多看许音不顺眼的考生不一样，他们留下来的这几个还是挺佩服他的，也都期待许音能有一些不同的发现，好推动下最后一轮的考试进程！
君为灵打量许音的目光非常意味深长，许音自然能感受到。
但是他淡定地握住这位老者的手之后，就闭上了眼，开始集中注意力。
如同往常一般，他将自己身体里的能量凝聚成细沙流，缓缓导入君为灵的能量脉络中。
而甫一闯入君为灵的能量脉络，许音就感觉到……自己像是面对了无比汹涌的波涛。
这波涛乍一看很容易抚平，但一波接一波凶猛地打来，其根源在更深处的地方。
如果不把根源找出来，那是永远无法根本性解决他的病症的。
因此许音甚至没有为君为灵疏导能量脉络，他保持着君为灵的脉络那原始的无比紊乱的模样，就此往君为灵的脉络深处探去——
……
大家紧紧盯着显示屏。
前几位考生为君为灵疏导能量脉络时，虽然最终都是失败了，但初始都能很快就将君为灵的紊乱度降下来。
许音那么厉害，应该会降得更猛，更快吧。
他不是S级幻师吗？也许只要降得够快够猛，就能把君为灵的病情彻底稳定住了！
其他幻师不行，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没到许音的级别而已！
……然而事实与他们猜测的完全相反，许音握住君为灵的手都有半分钟了，君为灵的紊乱度竟丝毫没有下降？！
众人愕然。
“怎么回事？”
“不仅没降还在涨啊！”
“许音在干什么？”
疑惑、质疑的声音很快出现，全场都听得见，但许音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气定神闲坐在那里，闭着眼，握着君为灵的手。
君为灵也不开口打扰，只饱含深意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其他九位考生虽然疑惑，但与围观群众不同的是，他们看出来了。
——他们看出来许音大概在“探查”什么。
仅仅是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的心脏就提了起来，同时他们也感受到了自己与许音之间的差距！
他们虽然都已经算是很厉害的幻师，但是他们根本做不到什么“探查”。
能探查什么呢？
所有幻人都是一条能量脉络，脉络中流淌着躁乱的能量——他们对于幻人能量脉络的感知，根本没有精细到足以令他们观察到什么！
这也是他们只能感觉到君为灵的身体状况有点古怪，却找不到根源的原因！
是因为他们的能力，不足以让他们发现原因！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痛苦的并不是知道有人比你强很多，而是你清楚知道他比你强在了哪里，可你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怎么去提升自己。
因此，就连尤苑也嫉妒不起来了——他刚才试着探索了下君为灵的脉络，却完全是一通抓瞎。
而当许音坐下时，他却由衷相信许音一定能够发现什么。
这一刻，他低下了头，有些丧气。
也在这一刻——观众质疑声越来越大之时，许音睁开眼，对他们道：“大家都过来看一下吧。”
九人愣了下。
许音道：“都接触一下殿下。”
听懂许音的示意，九个人连忙上前，纷纷搭上了君为灵的手臂。
君为灵挑起眉梢：“嚯，这位小哥发现什么了？”
这位小哥……
许音为老国王的称呼感到哭笑不得，随后点点头，道：“大家可以搭上我的能量流一起感受下。”
“搭上能量流”就是指，大家将自己的能量流和许音的融合在一起——这种技术虽然也有很大的难度，但对于在场的九个人来说都不是问题，仅仅花了一两秒，他们就完成了。
他们的举动引起了围观群众的好奇。
“他们在干什么？”
“许音把他们叫过去的？”
“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啊，许音怎么根本不帮老国王降紊乱度啊！”
下一秒，他们就见到考场上的九个人纷纷惊叫起来。
“这是——”
“看得好清楚啊！”
这九个人全都震惊了！
搭载上许音的能量流之后，他们亲身感受到了许音是怎么控制自己的能量流，细腻地铺陈在君为灵的脉络上，并由此一点一点地推进、检查过去——
在君为灵汹涌的能量冲击下，许音的能量流竟丝毫不乱，这种控制力，简直不是人！
这九个人真的震惊了，看着许音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们发现什么了？”饶是君为灵也已经没心思打趣许音，而是微微敛容问道。
许音看向这位老国王，语气温和道：“殿下，您的紊乱度之所以会一直降不下来，很大原因可能是您的能量出现了凝固现象。”
君为灵卡了下壳：“凝固？”
这种字眼闻所未闻。
围观群众听到了也是一脸懵逼。
凝固是什么？能量还会凝固？？？
要说如果是之前，另外九个人也根本不会知道“能量凝固”是啥玩意儿，可这会儿他们看得可清楚了！
他们七嘴八舌激动地说了起来。
“就好像水里出现了沙子一样！”
“不不不，准确地说是水自己结块了！”
“只是打个比方哈，不恰当的地方请殿下不要深究，说简单点就是大家的能量流本来都是流体，我们幻师可以把自己的能量流凝固，震碎成砂砾，但是这是因为我们能控制自己的能量流，完事之后我们可以把自己的能量流恢复成原样，但是你们幻人不行——”
理论上，幻人是无法控制自己身体里的能量的。
君雨泽那样的，真是完完全全的例外，会否出现第二个，都是一个问题。
许音垂下眼帘，道：“您的能量流出现了凝固状的砂砾，有些游走着，有些堆积在脉络中，因为非常非常细微，所以很难被发现。但正是这些凝固状的砂砾，您的紊乱度才会变得那么高，始终降不下来。”
围观群众傻眼了，君为灵也愣住了。
他动了动唇，问：“……幻人的能量会自行凝固？”
“不是常见现象，”许音微微一笑，“但显然也在发生。”
君为灵又喃喃道：“……原因呢？”
许音看着他，只道：“您老了。”
君为灵又动了动唇，这次却没说出话来。
其他九人为许音毫不避讳地说出“您老了”三个字而感到咋舌，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他们虽然是第一次准确地捕捉到这个现象，但不难推测，能量流凝固的发生，很可能就是因为幻人的年纪大了。
每个人的身体都是如此，随着年龄渐长，身体机能渐渐消退，甚至停止运作……数十年来维持着幻人强壮体能的能量脉络，亦是如此。
一个再强大的幻人也会有老去的一天。
他的能量流会凝固，他的精力会枯竭。
他曾经在最年轻力壮的时候，将无数个日日夜夜奉献给了伟大的事业，等到老了，才有时间可以做一些散漫，悠闲，也许无意义……但非常有趣的事情，看一些自己想看的风景。
然而他却老了。
君为灵那一直挺直的背脊，在这一刻微微佝偻了下去。
他垂下了眼，再次流露出一丝疲态，随后扯了扯唇角，喃喃道：“老了……”
考场最前方，君雨洲攥紧了双手，看着自己爷爷的目光非常复杂。
下一秒，全场再次发出惊呼声！
君为灵的紊乱度瞬间猛降三千！！三千！！
身体内的异样和周围的呼声让君为灵怔了怔，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看到数值直接降到了七千，随后是四千，两千，一千——
他的瞳孔猛地紧缩。
而全场已经尖叫起来了。
刚才几位幻师轮番上阵，最多也不过将君为灵的紊乱度降到了五千，便遭受到了反弹！
而许音竟然直接将这个数值降到了一千，还在持续下降！
许音再次闭上眼，开口道：“殿下，您老了，这是病症出现的原因，但是幻师正是为了解决这些病症才出现的。”
君为灵回过头，看向许音，目光深沉。
许音道：“有病症，解决掉，就好了。”
他又道：“大家一起吧，这样速度快一些。”
其他九个人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也连忙凝神。
他们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哪知道怎么解决，但许音这句话说出来的意思，就是不介意他们观察他的治疗过程，这对于很多身怀绝技的名幻师来说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的内心有些触动，但场合特殊，再怎么心情复杂，他们也必须赶紧集中注意力，再次依附到许音的能量流上，观察着他如何捕捉君为灵脉络中的那些“砂砾”，包裹、搅碎。
深受震撼的同时，他们也飞快地学习着，随后跟随者许音一起，将那些细碎的，四散的砂砾一粒粒检查出来，清除掉。
众人则看着君为灵的紊乱度不断下降，始终没有反弹的迹象。
他们激动了起来，不少人为自己刚才对许音的质疑而感到尴尬。
有人直接尖叫了！
“真的太厉害了！”
“许音！”
“这简直是天才！”
“许音你有没有女朋友！”
最后一声尖叫引起了一阵哄笑。
最前方的君雨洲：“…………”
下一秒，君为灵沉沉笑了，开口道：“许音。”
许音睁开眼，看向君为灵，示意他有什么疑问。
君为灵：“据说我孙子很喜欢你。”
许音：“…………”
为了方便围观群众了解情况，几个人身上都是戴麦的，这也是从头到尾他们说的话，周围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原因。
而君为灵这句话一出，全场顿时静了一静，其他九个正在努力清除“砂砾”的幻师睁开眼，一脸震惊。
所有人都是：“？？？”
老国王说了啥？
他的孙子？
他的孙子是谁？
全场登时将呆呆的目光投向了……坐在最前头的君雨洲身上！
男人似乎也没料到亲爷爷忽然会提起这一茬，登时定住了，僵成了一根木头，腰背挺直，红色从脖子开始蔓延，一路蔓延到脸上。
——大王子红了！他他他他脸红了！！
老国王说的是真的！
等等——也是这时才有人想起，昨天大王子以兽形出现时，欢快地摇了好多次尾巴，当时就有人猜测他的恋人是不是在下面……
然而当时很多人猜遍了场下的女孩子，唯独没想到竟然、竟然是许音！
这个又好看，又天才的青年！！
许音反应过来后，有些失笑。
君为灵又老神在在道：“你呢，你是什么想法？”
场面上的骚动快止不住了，陆老先生俩忙示意宫廷侍卫主持秩序，君雨洲甚至站了起来，难得出现了有些不淡定的模样。
而许音扬起唇角，语气很温柔：“嗯，我知道，我也一样。”
全场：艹啊啊啊啊啊啊！！！
许音弯起了眉眼：“我也很喜欢他。”
话音落地，大屏幕上的紊乱度降至100——
其他九个幻师咽了咽口水，纷纷松开了手。
而许音为君为灵做了最后的一遍检查，清除掉了剩余几粒砂砾，屏幕上的数值也慢慢变成了99、96、95……
他又再次用上了已经经过官方审核的特殊波动能量流法，将君为灵的紊乱值直接降至了——0。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0。
0是无数幻人无比渴求，却数千年来从未得到过的数字。
但是许音就这样轻描淡写做到了。
至此，君为灵的样貌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他的脸色微微褪去了蜡黄，甚至还透出了几分红。
皱纹是时间留下的痕迹，无法彻底消除，但确实不见了许多道。
头发长出来了一些，那些长出来的白发暴露了老人真实的模样，但此时此刻，即使头上黑发白发夹杂，老人竟也不显老了。
他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几岁，变成了一个帅老头。
等到许音放开手，君为灵将目光移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动了动五指。
轻松。
即使是年轻时，也从未体会过这样的轻松。
就好像……就好像是活在一块海绵里，一堆泡泡里，轻飘飘的。
君为灵甚至觉得，自己站起来就能再跑一公里。
他笑了。
他面前这个青年，将会为全帝国带来多大的改变？
他缓缓靠到了椅背上，看着许音说道：“优秀。”
“爷爷我很喜欢你。”
“你和雨洲结婚，我举双手支持。”
……
全场炸了！
明明是宫廷幻师资格考试，结果还吃到了这么一个惊天大瓜，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的？！
许音，这位备受关注的天才幻师，竟然是大王子君雨洲的恋人！！
他们甚至根本没去纠结许音的性别，也根本不会去想什么大王子的恋人最终被选入宫廷幻师会不会不公平——因为许音已经完全展现出了自己的实力，他的实力有谁能不认同，有谁能质疑？
他们只能在心里尖叫——大王子也太会谈恋爱了吧，这么一个宝贝竟然就这么被他抢走了！！
在全场激动的氛围之中，考试组连忙统计讨论，最终选择了表现最为突出的五名。
尤苑最终还是落选了。
不存在什么因为王后不喜欢他，考试组就故意把他踢出去的情况。
考试组公布的考量结果非常详细，而其中的问题，尤苑自己也感觉到了。
这一次，他终于能做到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叹了口气之后，就在心里踏踏实实开始计划接下来要怎么进行学习。
其他五人走上台前，接受考试组的宫廷幻师徽章颁发。
走到许音面前的，是君雨洲。
这个英俊的男人带着笑容，耳朵始终通红。
全场还是在持续地尖叫，一旁的大臣们心服口服地鼓掌，君为灵从轮椅上站起来了，抱胸，笑吟吟看着他们。
而君雨洲温柔地注视着许音，道：“恭喜。”
许音低头一瞧，男人手中除了宫廷幻师徽章，还有另一样东西。
他笑：“这就是你昨天偷偷做好的计划？”
君雨洲抬起许音的手，将一枚戒指推至他的无名指地步，抿唇笑道：“你说考完试之后就结婚，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所以——我们结婚吧，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