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仙宫
叶云澜抬眸, 淡淡看了一眼陈微远,便收回目光。
神魂中的七情针传来灼痛,他面色无波。
他早已决定, 此世, 他半分目光都不会分给此人。
他并没有将废品回收利用的爱好。
垃圾便待在垃圾堆里腐败溃烂便好, 与他无有半分关系。
见叶云澜漠然的模样, 甚至连最初愤怒厌恨的情态都没有再作出, 陈微远面上温和的笑意微僵。
金骨折扇在手心敲击了一记, 陈微远神色已恢复自然, , 微笑道:“云澜, 还未恭喜, 你之徒弟在此次登天阶上首位登顶,现在五洲四海各派都在盛传你们师徒二人之名。”
叶云澜漠然不语。
沈殊抱臂在侧, 开口道:“我们似乎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四字他咬得很重, 而后勾唇露出嘲讽笑意, “凭你, 也能直呼我师尊名讳?”
陈微远眉心微微一动, 打量了沈殊几眼, 道:“你又怎知我与你师尊不识。”
沈殊道:“我只看到一个狗皮膏药对我师尊纠缠不休。”
陈微远面色不变,淡淡道:“道友修为渐深, 锋芒毕露,是好事。只是,言语也需注意分寸,莫令你师尊蒙羞。”
说着显露出一丝气机往沈殊身上压去。
他身上气息已然快要到达蜕凡。
拥有太古血脉者, 天资远超世俗之人。传言天机阁少主从来不参加天池山论道会之流, 他确实不曾参加, 不是因为不争,只是因为不屑。
此番攻击无声无息,直击心神,陈微远料想沈殊必会失态,未想其人依旧好端端站在那里,好整以暇抱臂看他。
叶云澜似觉察到什么,冷冷道:“我之徒弟自然由我来管教,是否蒙羞也由我评判,与你无干。”
长睫抬起,他运起寂灭剑意,眼神如剑如刀。
陈微远瞳孔微缩,单纯剑意并不能迫使他后退。
只是,他忽又想起在叶族飞舟上,叶云澜血脉复苏向来望来那一眼,凌厉至极,也璀璨至极。
仿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瞰人间。
他收起面上笑意,旋即轻叹了一声,“云澜……”
“陈师兄,”徐清月忽拉了拉陈微远衣袖,对他摇了摇头,又走上前几步,对叶云澜诚恳道,“叶道友能够教导出如此优秀之徒,清月敬佩。上次我清月与道友交手,回去后得益颇深,还未来得及向道友道谢。”
半月未见,徐清月身上的剑意又是深厚坚定了几分,看来上次在他手中剑未出手便已落败,并未影响其人道心,反而又让其坚定了心性,再度于此道上往前踏出几分。
徐清月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清月回去后细想许久,依旧心念未改。忍不住再想一问,道友可否收我徒?”
说罢对叶云澜深深一躬。
对于对剑心诚之人,叶云澜向来给予几分尊重。
他侧身避开徐清月之礼,面上漠然神色消去几分,道:“我当不得你之师。我已说过,我之亲传徒弟,唯沈殊一人足矣。此非你资质性情之故,只是教养徒弟需耗费心力太多,而我此身修为已无,只得病体残躯,至多再留世间数十载,实无精力再去教导他人。”
沈殊闻言,面色一动。
徐清月清亮美丽目眸之中流露失望之色,但很快便将情绪收起,道:“此番是清月最后一问了,还望道友莫怪,清月以后不会再以此叨扰。”
叶云澜道:“秉持本心,勿为它扰,再练十载,无需旁人指点,你剑道或可小成。”
徐清月眼眸中又出现明亮的光,道:“多谢道友指点。”
他想了想,看向沈殊,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道:“清月闻听沈道友只用了不到十日便登顶登天阶,实在厉害。清月不才,耗费了十七日光阴方勉强登顶。幸而排进此次登天阶前二十之列,可参加浮云巅比武,想来会与道友有一战,到时还望道友莫要留手。”
沈殊对这个总是纠缠自家师尊想要成为自己师弟的人,眼底猩红恶意一闪而逝,道:“放心,我不会留手。”
他看着徐清月那张清丽无暇的面容,想,这所谓的修真界第一美人……果然还是没有他家师尊好看。
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
他勾了勾唇,意味不明道了一句,“倒是我想提醒徐道友一句,知人不明,识人不清,只会一心修行,有时候,可并非好事。”
徐清月疑惑眨了眨眼睛。
王道衍拿着书卷在旁观半晌,此刻向旁边使了眼色,便有一个墨宗弟子走过来,在陈微远两人面前叙说了几句,欲引其入观战坐席。
陈微远听着,面上神色有礼,轻轻颔首。
临走时,望向叶云澜,还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啾”。
他目光落在从叶云澜衣襟里探出头的金色毛球一眼,忽然眯起眼,指尖在手心掐算了几下,没有了交谈的兴致。
眼见两人进入仙宫没了踪影,王道衍转身对叶云澜道:“两位道友,走罢。此处仙宫浩大,观战之席颇多,东洲修士与北域修士所安排座次相距甚远,两位不必担心受人搅扰。”
他虽看着一副倦懒模样,但毕竟身为墨宗大师兄,对人心看得也算通透,此举也是为安抚人心。
天机阁少阁主不是善茬。
但眼前这师徒二人,虽然一个修为若凡人,一个尚且只是金丹,给他的感觉却有种隐晦的危险。
此次论道会由墨宗举办,他可不想又惹出什么麻烦,平白增加他的工作量。
叶云澜颔首,两人跟着王道衍步入仙宫。
一入便见雕栏玉彻,金碧辉煌,殿中回廊甚多,壁上有着诸多彩绘,色彩艳丽,图案依旧栩栩如生,只是看起来却不似今人所作,而有着一股古老蛮荒之气息。
叶云澜看着这些图案,有些入神。
这些图案上内容大多有关祭祀,还有传承。
他看见其中一副画,是一人端坐高高皇位之上,看不清楚面目,穿着帝冕华服,身周围绕着灼灼火光,背后是一双遮天蔽日的翅翼,无数人在皇座之下对其顶礼膜拜。
又见到一座位于深谷之中弘然庞大的城池,城池如同凤凰双翼往东西延展,与他梦中颇为相像。
还有一幅,是一棵火红如云的古木,浑身缭绕金色火焰的神凰如烟云一般环绕腾飞在古木周围。
王道衍见他似有兴趣,便开口道:“说起来,此处仙宫乃万载之前群妖时代的遗物。那时候人族势弱,妖族繁盛,无数人族被妖族当做仆役驱使,不允修行。直到妖皇出世之后,形势才有所好转。妖皇认为世间生灵平等,力量有强弱之别,诸族却未有高低之分。于是,妖皇设立‘万族会’,诸族年轻一辈皆可参与,能够从山灵宝藏中获得修炼之法与灵物传承。但凡能够有年轻强者表现出众,便能得见妖皇一面,向妖皇提出谏言。天池山论道会,前身便是妖皇所设的‘万族会’所演化,后来时移世易,行制有了诸多变更,一直变幻至而今模样。只是万载以来,天池山山灵依然一直存在,而此番望影台损毁之后,也是天池山山灵现身将此处宫殿唤出,浮云巅比武才得以继续。”
说至此,王道衍停了停,“仅仅此地仙宫群妖时代彩绘遗物,也可窥见当年妖皇风采一二。据传其是世间最为接近‘仙’的生灵,古往今来还未有人能够超越它。若有机会,衍实在很想见上妖皇一面。可惜,万载过去,所有记录均已湮灭,只剩传说。”
叶云澜安静听着王道衍诉说。
只是不知为何,他并不是很喜欢王道衍口中的“遗物”一词。
“两位道友,东洲天宗修士们所在观战之所,已快要到了。”
王道衍刚言罢,还未行到所言之处,拐角处却忽浮现一个红衣身影。
王道衍一见,面色微变,而后躬身行了一礼。
“见过山灵阁下。”
山灵对王道衍点点头,苍白娇美的脸十分稚嫩可爱,却少了鲜活。
只是旋即,她却飞身过来扯了扯叶云澜衣摆,仰起头,露出明媚笑容。
“哥哥!”
叶云澜道:“念儿。”
念儿道:“之前念儿看到哥哥在地动中受伤,担心了好几日,都忘了给花谷中的花浇水了。”
叶云澜摸了摸她脑袋,“我无事。”
念儿眨了眨眼,道:“哥哥喜欢这处圣凰宫吗?以前吾皇驾临中州时,常来此处行宫歇息。”
叶云澜想了一想,道:“不错。”
念儿笑起来,又道:“哥哥是来此处观战的?念儿带哥哥去一处好地方。”
叶云澜看了看一旁的王道衍。
王道衍半阖的目眸因为惊讶而张开,他深深看了叶云澜一眼,却没有好奇探寻,只道:“既是有山灵阁下带路,那我便先行离开了。”说罢便施了一礼,转身像仙宫外走。
念儿便拉着叶云澜衣袖往前走。
忽想起什么,转头看了沈殊一眼,笑盈盈道:“小弟弟,你也在呀。”
沈殊:“……”
在这万载山灵眼中,自己与师尊年龄也相差不远,怎就喊叶云澜哥哥,换他就成小弟弟了。
仙宫共有六层。
两人来到了仙宫的最高层,进到一处宽广的殿宇之中。
这是一个露天的花园,其中无数珍奇花朵争奇斗艳,煞是美丽。
而边上则有一张古老雕刻华美的圆桌,几张椅子,还有一张宽大的睡椅。
在此地朝外看去,能够完完整整看清楚浮云巅上一切,视野非常广阔,身在此地,见繁花浮云,便觉到心旷神怡。
叶云澜与沈殊坐下,念儿的笑声随着山风盈在耳边。
她手心拿着一个金黄毛绒之物玩耍。
“它叫什么名字?”
沈殊:“毛球。”
念儿兴致勃勃地把毛球在手心捏揉了一番,引起毛球“啾啾啾”的抗议叫声,忽道:“毛球身上,有一股念儿很熟悉的气息。”
叶云澜静静看着,目中露出些许思索之色。
俄而天边朝阳升到顶点,一声钟鸣响起。
浮云巅比武开始了。
念儿手一指旁边一个蓝色法阵,道:“只要踏上那里,就能传送到仙宫一层,去往浮云巅比武台。”
沈殊看了一眼叶云澜。
叶云澜开口道:“去吧。”
沈殊笑道:“必不让师尊失望。”
他走了两步,又走回来,俯身在叶云澜耳边道:“若是徒儿获胜,师尊可否给徒儿一个奖励?”
这些年来,沈殊没少叫他给奖励,倒也不过分,有时候,也只是叫他喝药这种小事。
奖励之事,大约也算是他们师徒之间的一点习惯了。
可这次,叶云澜却感觉道一丝危险。
然此刻钟声又响,是维持秩序的墨宗弟子们在催促参赛者上台了。
叶云澜眼底露出一点无奈,道了一声“好”。
沈殊这才迈步走进传送阵法中。
第一轮的对手并不很强。
沈殊干脆利落解决后,想,无需很久,他便能取得名次,开启山灵宝藏,取得念儿所言的那枚灵药,给自家师尊服用了。
那人怕苦,到时候便将灵药连同自己制作的杏花糕一齐送去,想来叶云澜也不会拒绝。
他想着便勾唇,走下了比武台。
有一些修士还站在比武台的周围,大多是参加了这次比武的修士,看他的目光有惊奇也有凝重。
沈殊的耳力敏锐,听到有两人窃窃私语,脚步一顿。
“他便是那个第一位登上登天阶的天宗弟子沈殊?”
“是他不错了。”
“听闻其师乃是而今修真界第一美人。”
“是那位天机榜榜首的叶云澜么?那日我等在浮云巅上见其一面,不知多少师姐师妹迷了心神。”
“莫说她们,连我也……”
“只可惜听说其身受重伤,修为俱无,已不剩几年寿命了。”
“唉,红颜命薄。听天宗弟子言,其伤势慎重,药石无法根治,唯有一法可解决。”
“是何办法?”
那修士左右一望,红着脸凑到另一人耳边,说了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