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中岛敦就像是被不知名的异能力固定住了一样, 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睛死死的看向前方。
中岛敦童年的恶梦,痛苦的来源,此时此刻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面上, 红色的血渐渐染红了地面并且还在继续蔓延着。
他看见了院长身边应该是被撞时从怀中掉落出来的枪, 浸入骨子里的恐惧让他不自觉发起抖,又因为之前荒介和他的交谈与自己的想法而没有听从内心的声音反射性直接转身跑掉, 而是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死死的看向躺在地上的院长。
黑敦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按着自己受伤流血的手臂皱着眉对中岛敦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
这句话好像是什么咒语一样让中岛敦的思维开始运转, 他先是后退一步,然后张了张嘴,声音干涩:“他,院长…”
中岛敦脑子一片混乱, 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啧。
黑敦直接虎化自身背着院长就跑,至于司机则是坐在一边分毫未伤,此时正一脸惊魂未定的看着他们的动作。
“老,老虎!有老虎啊啊啊!!”
行人被黑敦吓得连连大叫, 纷纷目露惊恐的看着他们,还有人拿出手机正在报警。
“还傻站着干什么?!跟上!”黑敦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些, 而是一边跑一边对中岛敦喊道。
中岛敦抿了抿唇, 也虎化快速跟了上去, 在跟上去之前, 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把枪放在怀里。
不管怎么样, 不管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还是……
还是不想, 就这么看着院长死去。
一直到院长被送进手术室进行手术,中岛敦不自觉提起来的心才稍稍往下落了些。他抬头看向伤口早已愈合但衣袖还在往下滴着血的黑敦,表情迷茫如同野犬,像个孩子问比他年长许多的大人以求获得答案般对黑敦问道,“我该怎么做?”
黑敦沉默了一会,半响偏过头:“这是你的院长,应该由你自己来做决定,我只是为了让你不必后悔才对你说那些话。你有权知道内情,也有对这些事做出判断的能力。”
所以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怎么想是你的事,没有人能越过你自己为你做决定。
中岛敦拿出怀里的□□,声音颤抖,他的情绪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些失控,“那么,他是来杀我的吗?他带着这把□□,是因为在报纸上看到我所以特地来到横滨来杀我的吗?!”
“无论我究竟做了什么,保护了什么,在院长面前都是需要被杀死的存在吗?!”
就在这个时候,中岛敦的电话响起,他颤抖着手接起电话,是谷崎润一郎,
“阿敦,你们现在在哪?乱步先生让我给你转达一句话,‘感到迷茫的时候,就去找花店吧’,原话是这么说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很高深呢!不愧是乱步先生!唉?阿敦,在吗?怎么一直没听见你的声音?喂喂,阿敦??…”
中岛敦迟缓的问道:“…花店?”
“对,”谷崎润一郎在电话那头说道,“阿敦,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对啊?”
“不,没什么,”中岛敦说道,“我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
中岛敦挂掉电话后对上黑敦看过来的眼神,这是中岛敦第一次在黑敦脸上看到可以说是温柔、鼓励的眼神,中岛敦听见他说道,“既然是乱步先生说的,那就去看看吧,没准你会找到答案。”
黑敦说道,“这里我来看着,你去吧。”
中岛敦沉默了一会,看了看手上拿着的枪犹豫了一下,重新放回怀里,“我走了。”
这一次,中岛敦的语气里没有犹豫,而是带着坚定,“我会找到答案的。”
看着中岛敦离开的背影,黑敦转过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太宰治,“太宰先生,这就是您的目的吗?”
太宰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轻轻摇了摇头:“不,敦君你太高看我啦,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提前知道那位院长先生会遭遇车祸这种突发的意外事故。”
“但您已经做好准备了。”黑敦表情平静的说道。
“嗯。”太宰治点头,“我已经交待好芥川了,等到这次结束后,相信敦君会成长很多的吧。”
黑敦眨了眨眼,“…太宰先生,为他准备了很多呢。”
太宰治突然笑起来,带着些调皮的少年气,“敦君这是羡慕了吗?可是敦君要分清楚啊,我可不是那个什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我现在是武装侦探社的普通社员太宰治。和你效忠的首领没有任何关系。”
太宰治坐到黑敦身边,双手插兜仰着头说道,“敦君,分清楚,你的首领已经死了,我可不是需要你效忠尊敬的首领。”他朝黑敦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靠自己的力量守护横滨,是时候从那个人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半响,黑敦摇了摇头,“太宰先生,从来都不是阴影。”
黑敦站起来,向太宰治鞠了一躬:“太宰先生,我去医生那里看看情况,先走一步。”
说完,黑敦没等太宰治说什么就直接离开了。
“哎呀,难得想做个可靠的长辈呢。”太宰治看着黑敦走远,从怀里拿出手机,随意翻了翻,不知道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不过,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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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回到医院的时候,院长已经完成手术住进了病房,身上插满了管子,虽然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但这么一看上去院长简直就是随时会死的样子。
他把目光移到了黑敦身上,嘴唇泛白紧张的问道:“他,他怎么样了?”
黑敦双手插兜,靠着墙,“伤不重,醒了之后再养段时间就好了。你找到答案了吗?”
“啊,答案的话,已经找到了。”中岛敦重新把目光放在躺在床上还在昏迷的院长身上,“虽然是这样,但我也无法原谅。没有办法啊,那段过往,已经刻入骨髓的痛苦,没有办法就这么消失掉。”
“但,我想了想,等他醒过来后,和他说一句谢谢吧。无论怎么样,他也在尽他所能的保护我。不过也只能是这样了,没准以后的我会改变想法,但是现在的我还是无法原谅。”
中岛敦脸上露出一个稍微轻松了些的表情,他转过头看向黑敦,“我想谢谢你。”
中岛敦语气郑重,他稍微后退一步,对黑敦鞠躬:“非常感谢!”
黑敦往旁边退了一步,避开了中岛敦的礼,表情平静,“不用谢我,我并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不想失去让‘自己’听见‘做的真好、这不是挺能干的嘛’之类的话这个可能性,只是想到,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听到的吧。”
中岛敦愣愣的直起腰,看着黑敦,分明表情还是那个表情,但中岛敦好像就是看到有一种悲伤在紧紧的围绕这个和他走的路完全相反、加入了港口黑手党被称为“白色死神”的另一个自己身上,这种悲伤就像朝内布满尖刺的颈环,扎得人鲜血淋漓无法挣扎,不,应该说是被禁锢住的人也不想挣扎才对。
中岛敦迟缓的眨了眨眼,他想到,
那个是,
罪恶感啊。
黑色的虎戴在脖子上的项圈虽然已经被损坏没有再戴在脖子上,但无形的项圈还在紧紧的禁锢着他,像无形的黑雾将他紧紧包裹,又像保护,也像是牢笼。
中岛敦才发现,这个和他截然不同的自己事实上面容还很稚嫩,残留着孩子气,皮肤也比他苍白得多,存在感总是被习惯性压到极致,身上满是经过艰苦训练过的痕迹。
他这么看上去可真不像是个少年,而是一个悄悄收割人性命的死神,站在黑夜里,一边面不改色的杀戮,一边在心里害怕恐惧得快要哭泣的孩子。
身体的动作快过脑子,中岛敦上前几步直接拥抱住黑敦,死死的抱住了他,力气大得让黑敦一时之间竟然没办法挣脱出来,他语气有些不悦,“喂,你这是在干什么?!放开!”
回答他的是愈发紧的拥抱和没头没脑的话,“如果没办法对那些东西表达出自己最直观的反应的话,我来替你表达!我一直是个胆小的家伙,不论是枪,刀具,还是敌人的杀意和自己受伤流出来的血,通通都让我害怕极了!但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你依旧做得很好!”
“不需要愧疚,不需要惧怕,什么都不需要,你自己不是最明白的吗?!就像你说的那样,院长他根本就不需要你什么反应,他只想给你送份礼物!”
“所以,请不要继续缩在阴影里的角落里了!我已经快要走出来了,你也是一样啊!是我想当然也好,是我自以为是也好,不要再待在那个黑漆漆的角落独自哭泣,你已经走到光明下了不是吗?!”
中岛敦紧紧的抱着他,就像是抱着幼时站在黑暗中抽抽搭搭地哭泣着的自己,没有多加思考的说这些话,他语气坚定,“请走出来,从那片阴影里走出来。”
就像黑敦对太宰治说过的,
太宰先生,从来都不是阴影。
阴影一直都是那座孤儿院里的院长老师。
无法原谅自己,无法释怀过去。
这种罪恶感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内心深处化作火焰熊熊燃烧,不论是枪,刀具,还是敌人的杀意和自己受伤的鲜血都无法盖过火焰。
他始终没能真正走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