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 186 章
皇帝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了。
这震怒的样子, 连阿宝都震惊了。
皇子相争，三皇子陷害自己的兄长，大皇子要废了弟弟成庶人都没见皇帝这么生气。
可是说到了当初的旧事, 皇帝竟然这么恼火。
甚至他看向三皇子的目光也带了杀气。
大概是发现狗皇帝对自己真的不会再宽容, 三皇子反而这一刻露出了更加兴奋的表情。
他看了看皇帝, 又看了看垂眸不语的皇后，似乎发现了什么。
皇帝此刻的惶恐，还有不安地频频看向皇后的样子, 多么让他高兴啊。
原来看似无情, 总是多情的皇帝，也有弱点。
他在害怕什么？
害怕如今掩饰着的虚伪的天下太平被揭破？
如果, 如果一定要让他跌落深渊, 那他就索性带着皇帝一起去。
他过不上好日子。
这宫里，无论是皇帝还是旁人的, 都别想过上好日子！
三皇子俊秀的脸微微涨红, 明明皇帝已经在怒喝, 可是他却只看着皇后兴奋地问道, “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当年？当年，若不是父皇不肯与你生子，冷落你，如今，还有大哥什么事？你还用得着宠爱别人家的女儿么？！”他又看向皇帝, 仿佛毒蛇一样轻声说道，“父皇觉得后悔了, 觉得对不住皇后娘娘了，所以才有了我和大哥想要补偿给她，不是么？”
“住口！”皇帝大声训斥, 命左右吓得瑟瑟发抖的內侍怒声道，“还不堵住他的嘴！”
当年旧事，怎么能在如今已经风平浪静之后再次被提及。
“皇后，朕……”
皇后依旧看着紧张得不得了的皇帝，笑了笑。
“陛下不必在意。”不过是这一句话，却仿佛拯救了皇帝似的。
他眼眶微微湿润，看着总是会原谅自己的妻子。
当年，他知道是他混账。
可是也与皇后的父亲威国公将次女嫁给淮王，想要脚踩两条船有关。
他那时候焦头烂额，对威国公不满，也对皇后是否和自己一条心起了猜忌，明明那时候是年少夫妻，正该是年少情热的时候，可是他总是在她期待地目光里冷漠转身就往侧妃的宫里去了。他也知道，当年自己冷淡妻子，因为唯恐威国公会拿自己的嫡子生出事端，因此妻子一直都没有有孕是自己的错。
可是当发现，妻子在自己和家族里依旧是一心为了自己，他就再也没有冷落过妻子。
她为了他与家族断绝，从此威国公府将她视若仇敌。
威国公府女眷，淮王妃在宫里宫外处处排挤她，她却从没有对他提过这些艰难的事。
她只有他了。
可他一直都不知道。
直到他知道了一切觉得对她抱歉。
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她却无法有孕。
太医诊断过，说她曾经心力交瘁，气血两亏，说她有孕艰难。
那时候他就知道，曾经的冷落与猜忌是那样伤了她的心。
因为知道她没有办法有孕，所以他开始宠幸出身低微的宫人，想着把这些宫人的孩子抱养给她，补偿她。
打小儿就养着的孩子，总能养得熟，如她亲生的一般吧？
可是她心软，做不出夺人子嗣的事。
那时候年轻时的一切，他在度过了这么多年以后只觉得全都忘记。如今被三皇子提及，当看到皇后沉默的表情，看到阿宝震惊的样子，皇帝突然觉得没脸见人。他紧紧地握住了皇后的手，当看到皇后没有把手从他的手里挣脱，一下子放了心，仿佛被救赎了一般。
“娘娘还要原谅父皇么？！”三皇子就要被堵住嘴的时候，一下子歇斯底里起来。他挣扎着奋力质问皇后，质问这个总是用温煦的表情面对后宫每一个人的女人，质问道，“你就那么大度，都可以原谅父皇？那当初，为何不肯养育我？！”
这是三皇子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他是专门生给皇后养的。
可是为什么皇后不肯养他？
若是他打小养在皇后的膝下，有着皇后养子的位置，他也可以从容布局，从容地做一个优雅正直的皇子。
可是皇后不肯养他，还把他丢给他身份卑贱的生母。
“你这样说，是在嫌弃你的母亲么？”皇后看着激烈挣扎，最后被內侍们镇压下去，嘴里被堵上了东西呜呜地叫个不停，眼里满是不情愿的三皇子。看着他装了这么多年老实，此刻却激烈得让人心里发凉的样子，她并没有在意他最自己的冒犯，反而问道，“她无论怎样都生养了你，可你却看不起她么？”
之前，三皇子没有让皇后失望。
可是当听到三皇子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养他的时候，皇后终于失望了。
原来三皇子耿耿于怀的，不是别的，反而是嫌弃着自己生母的卑贱。
那张妃一辈子的装模作样，虚情假意，如今像是个笑话。
她的儿子原来都看不起她。
“我从不让人母子分离。虽然我没有做过母亲，可我也知道孩子是母亲的命。令人母子分离这样的事，我不做。”她只对满脸怨恨，依旧不能释然，显然不明白自己的三皇子摇头说道，“当年，你的母亲的确提议过要把你抱给我抚养，可是我拒绝了。”
她没有再说别的。
显然，是对三皇子失望透顶。
一个人可以愤怒怨恨皇帝对自己不慈爱。
可怎么可以嫌弃自己的母亲，反而希望去做另一个人的儿子呢？
“压出去，圈禁起来吧。”皇帝见皇后没有为三皇子求情，顿时怒声说道。
阿宝扭了扭纤细的手指，看着三皇子扭动着被拖出去，又下意识地看了看皇帝。
皇帝握着皇后的手半晌，才喃喃地说道，“早知道这是个这种东西，朕早就……”他又忍不住对皇后急切说道，“朕知道你会原谅朕。皇后，朕对不住你。”事到如今，他才真正地要对皇后说一声对不起。
皇后没有说话，轻轻地拍了拍皇帝的手。
她并没有说原谅他。
夫妻这么多年，想要轻轻松松说一句原谅，其实也是艰难的事。
只是嫁都嫁了，他们都已经老去，又何必只说一句轻飘飘的原谅，还有对不起呢？
夫妻纠缠半生，彼此也就只是如这样地过下去罢了。
凑合过吧。
只是皇后却感受到阿宝的目光。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阿宝。
阿宝正努力地忍着眼泪，心疼地看着她。
那是一个孩子心疼自己母亲一样的目光。
心疼她原来曾经遭受过那样的伤痛，也心疼她遭受了那么多的伤痛却依旧要端着温柔的表情，隐忍着自己的苦痛直到老去。
当看到阿宝的目光，还有大皇子抿紧了嘴角垂头不语的样子，皇后反而微微地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与陛下的姻缘，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
她还有一心心疼自己的孩子，这一生也算是满足了。
只是……
此刻耳边传来皇帝带着几分歉疚的誓言，“……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哪都不去。皇后，若有来生，来生朕一定对你好，好好对你。”
可是若有来生，她又何尝还想嫁入帝王家呢？
皇帝的不安与细语都在远去，皇后的目光落在宫门口，那远远的天边。
若有来生，她也希望自己做一个海阔天空，见识到天地的自由自在的女子。
不必尊荣富贵，用不着母仪天下，只要有一个一心一意的丈夫，有贴心乖巧的儿女就好了。
宫殿里只有皇帝拉着皇后絮絮叨叨，皇后微笑着听着，态度纵容又安慰着不安的皇帝。阿宝垂着小脑袋从宫里出来，觉得难过，又忍不住回头，看着巍峨森严的宫殿，突然觉得怪难受的。
“阿闵，我心疼娘娘。”这世上最温柔的女子，却经历着这样的伤痛。
阿宝身边的长辈大多幸福。
就算如范氏那样所遇非人，可是也有东平郡王给予她后半生的幸福。
可是皇后又该怎么办呢？
这一辈子，无论遇到什么伤害，她也依旧要留在宫里。
“等大皇子妃生了孩子，就把娘娘请到蜀中来。”萧闵理解阿宝的心情，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阿宝的眼睛一亮，急忙看向萧闵，又迟疑了。
“可是娘娘有了孙子孙女，恐怕更要被小婴孩儿牵绊住了。”
“那就带着小孩子一起来蜀中。”多大点事儿啊。
想来，就算是萧闵要大皇子把孩子送到蜀中，大皇子也不敢不答应。
蜀王，有钱！
养得起。
他的话让阿宝这一次露出大大的笑容。
“那就好！等往后皇后娘娘来蜀中，我一定好好照顾她……等娘娘要回京，我就生崽儿……不是，我就生几个小家伙儿留人。娘娘要照顾我和孩子们，想来陛下就不好意思接娘娘回京了。”她快乐地板着手指头策划着挖皇帝的墙角。
大概是因为大皇子的事并没有掀起预想中的波澜，阿宝心情轻快极了。
“等再陪陪娘娘，又不必为大殿下担心，咱们就回蜀中去。”
她快活地和萧闵说着往后回到蜀中的生活。
阳光明媚，没有因那些阴郁所侵扰。
萧闵垂头，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小妻子扒着自己的手臂，快活地说话。
这一刻，宫廷的阴影散去，他的眼前全都是阳光。
“等回了家，赶紧给二弟办喜事吧。他那么急，我都看不下去了。”
她轻轻松松地说着许多许多的话。
将那些阴暗全都甩在了身后。
萧闵顺着妻子白生生的指尖儿往她所指的前路去看，只觉得面前的道路一片阳光灿烂。
他的心里一片安然。
“好。咱们回家。”
有她在的家。
有着他们的崭新的生活，还有充满了幸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