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警察的日常
今年的六一儿童节, 老高终于请出假，去学校看宝贝女儿的表演。
虽然她们俩只是演一对没台词的小精灵，但老高还是拍了无数照片, 发了七八条朋友圈。
等到节目结束，老高听见媳妇明显松了口气。
“瞧你紧张的。”他嘲笑老婆，“什么台词都没有，你吓成这样？”
“呵。”老高媳妇冷笑, “我紧张这个？我是怕你没等到咱们闺女上台，就被一个电话叫出去了。今年再不来看表演, 到明年, 你小学门开在哪里都不知道。”
老高一时语塞，讪讪：“我专门请假了, 不会有事的。”
他媳妇：“哪年没请假？”
老高：“……”
这种事儿, 永远都是自己理亏, 他识趣地转移话题：“最近分局来了新人，人手也没那么缺了, 晚一两个钟头没事。再说了，还有季风呢。”
说起他，老高媳妇也颇为关心：“他没事了吧？”
“养了小半年，缓过来了。”
他媳妇便说：“得好好养，你当初就没养好, 一起风就咳嗽。我给你买的润肺茶有没有好好喝？”
老高敷衍：“喝了喝了。”
媳妇冷笑一声：“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是吧？等你老了，有的你后悔。”
“我不把谁当回事，也不会不把你当回事儿啊。”老高搂住媳妇的肩膀，压低声音，“一会儿把宝宝贝贝送到她们姥姥家，我俩吃宵夜去？”
媳妇：“吃什么吃, 累死了。”
“去嘛，平时也没工夫陪你。”老高说，“机会难得，听说最近有家店的豆腐面挺不错的，牛肉卤得好，还有小炒，你不是喜欢吃小龙虾么，咱们吃点。”
媳妇意动。
“就这么定了。”
又一个节目完了，夫妻俩随大流鼓掌。
背后的傻爸爸重复老高之前的模样：“那个是我女儿，站中间扎辫子的，对对特别漂亮吧？”
热热闹闹大半个晚上，儿童节的表演终于结束了。
老高和媳妇没怎么哄孩子，双胞胎女孩一上车，就东倒西歪地睡着了。等到了外婆家，两孩子手牵手，乖乖和外婆去睡觉了。
夫妻俩很久没撇开孩子和工作约会，今天倒是找回了恋爱的感觉，偷偷摸摸地上车，直奔宵夜店。
晚上十点多了，街道的其他铺子都暗着，唯独一家两间的店铺灯火通明，外面停满车，人流络绎不绝。
夫妻俩正准备排队，突然看见人群的焦点，简静冲他们招手：“高警官，来这边坐。”
“哟，你俩在呢。”老高拖着老婆的手，正好坐在四方桌的另两个空位，“这么巧？”
季风道：“巧什么，你不是看的简老师转发的公众号知道的？”
老高：“……”
他媳妇没理他们，看了简静好几眼：“你是，简静简老师吧？”
简静支着头，转头一笑：“是呀。”
老高媳妇莫名有见名人的兴奋：“我看过你的书，还有电视剧。”
“谢谢。”她笑。
老高媳妇——她叫蒋璐——平时也看明星八卦，但照片和现实带来的冲击截然不同。她就觉得身边好像坐了一个发光体，既有看见美丽的赞叹与欣赏，又有自惭形秽的胆怯。
她无话可说，只好剥花生吃，顺便听他们聊天。
老高问：“今晚没什么事吧？”
季风撑住额头：“别提了，昨下午的案子，你还记得吧，溺水的那个。”
老高点头。
昨天下午他们接到一起报案，某池塘浮起了一具幼童尸体，被钓鱼的几个大叔发现。
夏天是孩童溺水的高发期，不管怎么警示强调，总有几个熊孩子会跑去野泳，然后不幸溺死。
法医检测后，认定为生前溺水，并非死后抛尸。
但因为尚未找到落水点，无法判断是他杀还是意外失足。
简静道：“有个读者给我寄信，说他的朋友失踪了，最后的衣着描述，和你们通报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季风补充：“今天一整天，我都在和简老师追查这个孩子的行踪。”
他们开始讲时间线，从聊天记录推理出心里路程，再查监控，调查路径，最后争论他到河边时，是否是孤身一人。
蒋璐似懂非懂，专心吃面。
豆腐面真好吃。
吃得七七八八，季风正好讲完，总结：“忙活半天，最后果然还是意外。”
简静黑着脸：“野泳溺水，和自己谋划假装落水，结果不小心假戏真做死亡，完全不一样。”
“是是，不一样。”季风说。
她脸更臭了。
老高只好打圆场：“但你们今天的行程还是挺丰富的。”看老婆被冷落，赶紧加一句，“对吧老婆？”
蒋璐被点名，赶忙说：“对，你们约会的内容还挺特别的。”
“约会？这题目挺好的。”简静思索，“我和谋杀有个约会？”
蒋璐：“？”
季风解释：“简老师最近有个采访节目，在写脚本。”
简静说起就头疼：“要我谈谈案件的原型，又不能出卖受害者的**，还要讲得不那么血腥。我早就后悔了，还以为是聊天喝茶而已呢。”
“c台青少年的阅读节目。”季风说，“是得注意点，不然家长投诉你。”
简静瞅瞅他：“你挺有经验啊，常被投诉？”
季风呵呵。
老高有话说：“别说，这可太常见了，我在派出所干的时候，隔三差五被威胁投诉。”
话题自此歪掉，变成了基层民警鸡毛蒜皮的日常。
不知不觉，宵夜结束。
老高载老婆回家，路上瘾头没过，还想再聊聊自己的机智人生。结果蒋璐对老公的破事完全不感兴趣，追问：“他俩怎么回事？”
八卦老高也感兴趣，他精神一震：“你觉得他俩有戏不？”
“不好说。”蒋璐犹豫，“我看着一会儿像，一会儿又觉得不像。”
老高惆怅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也觉得难啊。”
对着老婆，没什么不好说的，他直言不讳，“季风肯定喜欢简老师，我和他搭档三四年，这点绝对有把握。”
蒋璐：“简老师不喜欢他？不像啊，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没意思，不可能和他相处这么久。”
“是吧？”老高赞同，可也承认，“不过要在一块儿，光有意思也不行。有时候我都替季风愁，他和简老师的条件也差太多了。”
他细数：“简老师最近又换了辆新车，那天开到我们局里，好家伙，还以为是哪个败家子被逮了呢。之前她不是搬家么，搬到一栋小洋房里了，哎哟，我们那天路过，光看外面就觉得好看。”
蒋璐想起来了，笑说：“这不很正常？去年有个作家富豪排行榜，她好像是排第五？版税好几千万。”
老高倒吸一口冷气。
夫妻俩沉默了一会儿，对此达成共识。
“条件不相当，确实难。”老高先下结论，然后发散思维，“老婆，你要是家里有钱，会找我一个穷小子不？”
蒋璐沉思。
“老婆？璐璐？”老高拔高声音。
蒋璐慢吞吞地说：“这个么，其实自己有钱，男人有没有钱是无所谓的，你不要瞎激动。”
老高的声音弱下去，强撑着气势：“我哪有激动，就随便聊聊，所以呢？”
“还是要看人。”蒋璐瞅瞅他，“你自己觉得呢？”
老高：“那当然还是我了。”
蒋璐：“……呵呵。”
*
国庆节，简静新书发售，又上了一波热搜。
但这和季风没关系，其他同事要么想去旅游，要么陪孩子，他和往常无数次一样留下来值班。
老高过意不去，问他：“要不你去签售会，我今年留下来？”
“你不是要去动物园？”季风摆摆手，“没事，我一个人搞得定。”
老高：“去嘛，买本简老师的新书看看。”
季风：“我已经看过了。”
老高：“？？”
“给芸芸的，寄到家里，我先看了。”他厚颜无耻地说，“要剧透吗？”
老高：“滚！”
国庆当天，分局冷冷清清，而朋友圈里不是堵车就是合照，分外热闹。
季风给自己泡杯茶，打开办公系统，考虑还有哪些报告没写。趁今天事不多，赶紧搞完。
但或许是空气太安静，也可能是十月的天还很热，脑子昏沉懈怠。
才写了几行，他就走神了。
老高的好意他心领，但他们都不知道，简老师从过年开始，一直到6月份，几个月没理过他。
写完恶魔4，她才大发慈悲，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
她的心思，他一向猜得很准，唯独这次，完全不明白。
不过，猜不出，却能推测出一二。
有的话，快死的时候都没说，谁还会相信存在呢？
但季风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假如再来一次，他仍会缄默。
他听过太多让人遗憾的留言了。
“告诉某某，我爱她，让她、找好人家嫁了吧。”
“爸爸妈妈对不起，没有好好孝顺你们。”
“和我儿子说，爸爸不怪他。”
“宝贝，妈妈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这些话，永远会换来生者悔恨交加的泪水。
他们痛苦不已，自责为什么没能好好珍惜过去的每一天，甚至懊恼，为什么死别前的最后一句话，竟然不是“我爱你”。
然而，有什么意义呢？
死者一了百了，毫无遗憾地走了，活下来的人却再也忘不掉。
所以许久前，季风便决定，永远不要留下所谓的遗言，除非指认凶手，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个结局，不能说差，可命运弄人，他活了下来。
一切因沉默而沉没。
唉，往好处想，能活着就不错了，其他的没什么好奢求的。此时此刻，还能坐在办公室加班，而不是清明等人上坟，已经弥足幸运。
最多……往后每年都是他值班。
也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