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25章
似乎察觉到萧莲的情绪有些不对, 裴无缺问道：“师父，怎么了？”
萧莲看着他。
她嘴唇微微一动。
万千的震惊都被她隐藏在心中，此时方是翻江倒海, 无法形容。
如今众正道都在寻找的天魔体，她也是苦苦寻觅良久的天魔体，竟然就是她徒弟！
竟然就在她身边！竟然就是裴无缺！
她怎么能不震惊。她得用力握住微有些颤抖的手, 才能让自己完全不显露丝毫的情绪。
萧莲先是心中极度怀疑, 觉得很不真实。裴无缺怎么会是天魔体？他自小被她养大，从来都是循规蹈矩, 除魔卫道，乖巧听话……他怎么会是天魔体！可是萧莲也知道, 玉简的感知是不会错的，自她青年时得到玉简, 玉简就一直守在她身侧，时常提醒她各种事情, 一人一简已是极度默契。
萧莲只是心中极度混乱。一开始觉得很不真实, 紧接着, 反而很多细细密密的地方浮现上来, 倒是越来越佐证了这件事。裴无缺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方说进阶速度太快了, 十八岁进阶元婴期，古往今来修仙界还是第一个。别人不了解她, 可她作为他的师父，知道他这个元婴其实进阶得非常突然。
他出现的地方总是伴着天魔体的踪迹, 无论是在麒麟山庄, 再者这一路上。他的战力也强得诡异, 根本超出了普通元婴修士的能力。几次他都用神兵来解释, 萧莲并不是不怀疑，只是觉得是自己的徒弟，所以没有必要。
还有昨日，对战那几只八阶魔时，她说用秘法能找到天魔体的踪迹，而正在此时，裴无缺却恰好爆出大招，将八阶魔杀死。他是当真没有听到自己说话吗？还是听到了……怕她发现，一时惊慌，所以才瞬间杀了那八阶魔。
萧莲想明白了以前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思绪百转千回，只在一瞬间就确定了一件事。
玉简说的是真的。
并且，她真的想要验证，其实有个非常简单的办法。
她的法宝之一，驱魔珠会对天魔体的血产生强烈反应。
萧莲抬起头，看着裴无缺关忧她的脸，她笑了笑说：“师父没事，只是伤还未完全好罢了。”又道，“对了，昨日你突然爆发杀了尸海魔，可有受伤？”
裴无缺抿了抿唇道：“有神兵相护，倒是没有受伤，怎么了？师父为何突然问这个。”
萧莲轻轻说：“没什么，就是师父送你的驱魔子珠要用你的血认主，你若受伤，就可以顺便认主了。”
裴无缺才笑了：“我以为师父要做什么，原是这个，不过滴血认主，随时都是可以的。也不一定非得挑受伤的时候。”
说着他就已经将子珠拿了出来，驱魔子珠与驱魔珠看起来是差不多的，只是略小一号。
他看着萧莲，顿了顿，目光微闪：“师父现在就要我滴血认主吗？”
子珠浮在他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上，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这是一双除魔卫道的手，一双给她煮粥的手，也是一双在她危难之时，保护她的手。
萧莲就笑了笑：“当然不是，就是随便提起了，什么时候认主还是随你的。对了——方才不是说给我做了双色鸳鸯馒头吗，我倒是饿了，给我端些来吧。”她轻轻地拍了下他的手。
裴无缺才又将珠子收了回去，道：“好，我现在就去给师父拿。”
在裴无缺离开屋子之后，灵猫从萧莲的识海里跳了出来，它就像一只真正的白猫那样，区别是它有一双淡青色的眼睛，和玉简的颜色是一样的。它小声又焦急地道：“萧莲，现在你该怎么办！”
萧莲看了眼裴无缺去的方向，先布下了一层护罩，才伸出手掌。她素白的手之上，悬浮着一滴鲜红的血。
灵猫震惊：“这是天魔体的血，你……你怎么取到的？”
它灵体完全恢复之后也能感知外界，刚才似乎并没看到，萧莲有取血行为。
萧莲只是淡淡道：“你昏迷的这几十年我学过一些秘法，我毕竟正道修为比他高，想用秘法取他的血，他也没防备我，其实是很容易的。”
就在刚刚拍裴无缺手的瞬间，她已经取了血。
她不再多说，实际上她现在也没有心情多说。拿出了驱魔珠，将这滴血滴了上去。
驱魔珠遇到血，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反应，萧莲心中还抱着一丝希冀，但紧接着，顿了一秒，却突然爆发出强烈的血光。
血光之强，恐怕外面的人也能轻易察觉，但好在萧莲有先见之明，早就布下了结界。
虽然早已知道就是真的，不过不死心地验证。看到结果的那一刻，萧莲还是紧紧捏住了被子。
天魔体……绝对的，纯粹的天魔体！
裴无缺真的就是天魔体！
所以她其实是将天魔体捡回家，当成徒儿养大了，一直被蒙在鼓里，到现在才知道真相！
她身为青渊仙境正道魁首，整个修仙界的驱魔圣手，唯一的亲传弟子，竟然是真正的统领万魔的天魔体！
萧莲想笑，她看到自己捏着被子的手轻轻发抖，但是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灵猫则更担忧，它跳上床来，问萧莲：“我听说，这一路都有天魔体出现的事情发生，动辄灭人满门，还有昨日，你遇到的八阶尸海魔，会不会，也是天魔体故意为之……来灭紫光门修士的？”
萧莲闭了闭眼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想到徒儿的手，想到他半跪在自己身边，低声叫师父的样子，她只缓缓地道：“不可能，不管裴无缺是不是天魔体，他始终是我养大的弟子，我了解他的秉性，他不会做这些事。”
灵猫顿了顿，它当然相信萧莲的判断：“可是……他毕竟是……”
萧莲知道它想说什么，她是驱魔圣手，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天魔体。天魔体是可统领万魔的魔之王者，不是普通的魔，亦极度的危险。她可以因是裴无缺的师父，说他不会做这些事，他是在一心一意跟着她学驱魔的，也是一心一意对她好的，这些她都感觉得到，她不是不知道。可她不光是裴无缺的师父，还是正道魁首，驱魔圣手，她必须对正道负责。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接下来就观察吧，倘若无缺真的在为祸正道，我也不会再留下他……”
灵猫也知道眼下没有别的办法。
它跟着萧莲多年，明白萧莲并非那种‘有魔便要赶尽杀绝’的人，跟人一样有好人坏人，魔亦有分，有的时候萧莲在世俗驱魔，不是没见过一些魔低调生活在凡人界，但从不做坏事，萧莲也不会管它们。
萧莲恐怕现在也面临着极度的感情撕裂。毕竟是天魔体，这可不等同于一般的魔！
灵猫想了想，问：“萧莲，那你打算寻找，你真正应该收养的那个徒儿吗？”
萧莲一时沉默。
灵猫继续说：“我已经知道错出在何处了，你其实收养徒弟的时间，足足提前了五年，所以才捡错了人。你命中注定的那个徒儿，在被你错过后，被一个蓬莱仙境的人捡走了，收为了外门弟子，就在蓬莱仙境，你要见他吗……”
萧莲更加沉默。
在几十年之中，她一直盼着自己命中注定的这个徒儿的到来，然后捡到了裴无缺。在养大他的这个过程中，萧莲从不觉得自己是捡错了徒弟，相反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中，她从心中认为裴无缺就是她的徒弟。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她教他修炼，他照顾她日常，两人很是温馨。
不知道为什么，得知她命中注定的徒儿另有其人，萧莲第一反应竟是不能接受，并没有想见到自己真正徒弟的想法。
总觉得她的徒儿，应该是被她养大，相依为命的裴无缺，而不是别人。
萧莲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看看吧。正好明后日，神魔大陆就要开启了，到时候看看无缺到底要做什么——是否真的与魔界相通，为祸正道。如果当真如此——”萧莲语气一凛，“我也不会留他。”
说完她招手让灵猫回来，灵猫藏进萧莲的识海中后，她才挥手撤了结界。
此时突然响起裴无缺说话的声音：“师父怎会突然设了结界。”
萧莲才看到他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门口了。他长得极高，一身白袍，但是为了方便战斗，白袍并不长，腰间是革带，手腕亦是上好的漆黑兽皮。墨发成束，俊眉修目淡淡低垂，手中端着一托盘，放着她要喝的粳米粥和鸳鸯双色馒头，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时候却扬起微笑。
萧莲心中微微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因知道了裴无缺就是天魔体的缘故，她现在看他，总觉得他举手投足间，都与往日有所不同。
萧莲稳住心神，解释道：“只是一些师父的私密事罢了。”
裴无缺笑笑，把托盘放到了她面前。“师父方才不就说饿了，也不等先吃了饭再说！”
萧莲去端粥，发现粥已经凉了，手轻轻顿住。
裴无缺给她准备的粥，总是热的。他在门口站了多久？
她喝了口粥，抬头却发现，裴无缺竟也正看着她，她对上他的眼眸，不知怎么的，突然避开了。
有一瞬间，萧莲混乱地觉得，裴无缺是不是也察觉到什么了！
她问：“看师父喝粥做什么，这也没什么好看的。”
裴无缺支颐坐在她旁侧，又和往常一样，给她碗里夹菜：“只是觉得师父今日喝粥都没配菜吃，有些奇怪罢了。”
萧莲轻轻松了口气，他应该没有察觉到吧？
裴无缺将她碗中的菜堆成小山了才停手，说：“宋虚上君决定等神魔大陆封印减弱，就要提前进神魔大陆，您修为还未恢复，是不是还是徒儿全程保护您？”
萧莲眼光微闪，没将自己修为已经恢复大半的事说出来。而且即便恢复大半，也是对付不了炼虚期的天魔体的，除非再给她一个月，能完全吸收恢复全盛期，那还有几分可能。她点头说：“还要靠你的。”
裴无缺笑了：“师父放心，我肯定会好好保护您的。对了，一会儿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已经告诉了方玄前辈，让他先来看着您。”
“你要去哪儿？”萧莲突然地问。
见徒儿抬头看她，萧莲又遮掩地道：“师父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裴无缺似乎也没觉得她问得突兀，解释道：“您昏迷的时候，我接到了沈师叔的传信，说他们已经到了，让我去接一下。他们想过来看看您，但进不来这边。”
等吃完饭，裴无缺便先离开了。
灵猫再度从萧莲的识海里出来，问她：“萧莲，你好不好奇，他究竟去哪儿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萧莲闭上了眼睛，发觉自己的心跳竟然十分快。她缓缓地道，“先看看再说。”
无边苍林，裴无缺却是瞬间消失在了紫光门的隐蔽角落。
当他在一片黑暗中落下时，他浑身发抖。
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好的直觉，觉得师父可能已经发现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才在师父面前表现如常，没有露出什么异样。
此刻他大脑中纷乱的都是各种令他无比惊恐的猜测，师父知道了会怎么样，会——抛弃他吗？会将他逐出师门吗？不行，这些都是他完全无法忍受的。甚至稍微一想到，就会激发他心中无限的魔性。
他希望萧莲别知道，也别做这样做，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因为脑海中这些狂乱的猜测一直在翻腾，他甚至差点没维持住表情的稳定。
他掐了一个法决。
很快，一股黑色的浓郁雾气弥漫来，一个黑色身影落在他面前，半跪下，此人的语气是无限的惊喜：“魔主，属下罗刹海罗胜，您终于主动召唤我们了！”
裴无缺克制住颤抖的手，抬起脸时又是一片淡漠，他缓缓地说：“找先知过来，”他顿了顿，“让他把阴玉简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