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回来了

林澜赶到的时候, 只看到林湛说得那个地方有一块围满了人，闹哄哄的，似乎是出了车祸。

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是林湛，甚至因为担心让林湛等急了, 一心想早点去店里找他。

结果在路过那块时, 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赵霈, 只是一个侧脸，只这一眼, 他虽然还没看到地上的是谁, 但已经猜到了。

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在心里否认。

“不可能的……”

他走得好好的，忽然腿一软，不是旁边的保镖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他怕是要马上踉跄着摔跪在地上。

林澜走过去的时候, 附近医院派来的120刚好停下来，车上的人迅速拿出担架。

医护人员拿着救援设备越过人群，林澜还来不及碰到林湛，他已经被放到担架上往救护车上送。

那地上的血, 还有他身上的血刺痛了林澜的眼睛, 他想闭眼又不敢，他看着林湛被送到车上，忙回过神跟在医生后面。

“我是他哥哥——”这句话让林澜顺利登上救护车，他和赵霈面对面坐, 但谁都没空搭理对方，林澜直直盯着面色越来越苍白的林湛, 心跳如鼓。

那些血好像止不住一样, 还在流, 导致医生甚至让旁边的林澜去帮忙, 用手按着纱布，而纱布已经快要被染透了，林澜机械地听从医生的话。

林澜的耳朵里一直响着医生接仪器的声音，还有AED放在身上的震颤声，医生们越忙碌，林澜的心越发紧张。

不安的情绪很少出现，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要失去林湛了。

也是在这一刻，他觉得什么涓姑，什么不可以在一起都成了泡沫，他为什么要去听他的话，他就应该强行让林湛和他在一起，或许在一起反倒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涓姑大不了发病再次去医院接受治疗。

他们为什么明明有好感，却要碍于这些世俗和家人的压力当什么普通朋友。

林澜胡思乱想了一堆，连自己怎么来到急诊室外面都忘了。

赵霈也是一脸仓惶，两个大男人都面色苍白迷茫。

林澜看着急诊室的灯亮着，看着不时有护士进进出出，心里像是针扎一样的痛，这一刻他恨不得是自己代替林湛受这样的痛苦。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瞪向赵霈，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不是和你一起吗？”为什么会在外面出车祸。

赵霈双手紧握成拳，与林澜对视，冷漠地说：“如果不是你打电话给他，他的确好端端的和我待在一起，就因为你这通电话，他怕你找不到地方，出去接你，然后被蓄谋已久的周信海撞了！”

“周信海？”因为这个人名很久没出现过，林澜下意识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但他念出这个名字后，立即就记了起来。

是那个在林湛肠胃炎时，带着父亲去医院道歉的那个人，林湛和他说过。

随后林澜头像针扎一样记起了更多事情，那些记忆犹如碎片一片片回荡在他的脑中。

比如周信海为什么要跟林湛道歉，周信海做了什么事情，随着周信海这个名字带来的记忆，林澜顺着这条线慢慢的记起了他和林湛的全部记忆。

那些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他即将要失去林湛的时候通通都想了起来。

痛苦仿佛翻倍般袭击着他的身心。

林澜捂着头，痛苦不堪地蹲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恰巧这个时候，急诊室的灯熄灭了。

再后来医生出来说什么林澜不记得了，他只觉得除了头疼意外，心脏也疼得快让他喘不过气来，昏昏沉沉的跌坐在旁边，父亲来了，妹妹来了，再后来甚至老爷子也来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悲痛，等他清醒过来时，他竟然躺在病床上，除了身边有母亲和妹妹，其他人都不在。

林澜下意识问道：“林湛呢，林湛怎么样了？”他奢望着那翻倍的痛苦只是幻觉，其实林湛被救了回来，林湛还好端端的。

林漪红着眼眶看着哥哥，张了张嘴，那句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虽然身体还被机器维持着供给，但医生已经宣布脑死亡，只要拔了仪器，人就会死去。

这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林漪说不出来，一旁的林夫人硬着心肠说出了林湛的情况。

林夫人不想儿子沉浸在这悲痛里，与其隐瞒，不如直接说出来，免得他自己发现还要经受一番折磨。

林澜觉得这太魔幻了，明明中午还跟他在通电话，说要一起吃饭，他还因为他和赵霈在一起而吃醋，这一下午的功夫，鲜活的一个人就这么沉睡下去了。

他实在难以相信，也不敢相信。

“这不可能！中午我还和他通电话！他不可能就这么离开！我甚至都没有和他见一面，说说话，这怎么可能。”从来不会流泪，别人也以为他不会流泪的林澜，眼泪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从眼角滑落。

但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流泪，当眼泪越来越多，模糊了视线，他才用手下意识摸了一把，一手的水。

他仓惶着掀开被子要下去。

“我要去看他。”

林漪要拦着他，怕他见到人更激动，她以前不知道哥哥喜欢林湛，但是这一年来她在哥哥的公司实习，哥哥毫不避讳要给林湛送什么，约他见面什么的，慢慢的她就发现了端倪。主要是哥哥也不避讳，她明白哥哥喜欢林湛后，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已经很坦然接受了这件事，却怎么都没想到林湛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她看得到哥哥对林湛的喜欢，就越发心痛哥哥要经历这样的事情，也很心痛林湛年纪轻轻失去生命。

林漪的心情也很复杂难受。

林夫人却拉住林漪，不让她拦着。

“让他去吧，你总不能让他连看一眼的机会都失去。”

林澜毕竟是非常成功的商人，许多人都认识他，他跟着上了救护车这件事很快就上了新闻，大家也就知道了出车祸的人是林湛。

网上也在传好像是有人故意行凶，从而网友们纷纷表示，这有钱人也不是好当的，有可能因为你太有钱就对你行凶，不然从前也不会有那么多绑架案出现，都是颇为唏嘘感慨的评论，出了人命，大家说话都和善许多，不像面对网红或者明星那么挑剔刻薄。

这些网上的讨论，渐渐传到了林傲涓的手机上，因为这事儿上了新闻头条，还是直接推送到通知里看到的。

林傲涓这一年恢复的很好，甚至一次都没发过病，按时吃药，和正常人无疑，看到这样的新闻她只觉得天塌地陷，眼冒金星。

吴婶连忙扶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好奇地看了一眼，跟着一脸震惊，表情是不敢置信，她不相信林湛会出这样的意外。

“林湛，林湛出了车祸？”

林傲涓缓了缓立即说：“跟我去医院。”

这个时候林湛已经从普通医院转到了更好的私立医院，人苍白如纸的躺在病床上，周边一堆仪器在运作，可那条线还是平平的，这代表这林湛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氧气一旦拔掉，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林傲涓和吴婶相携着来到医院，询问林湛所在的病房，本来护士还不想说，毕竟这里是私立医院，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但当林傲涓表明是林湛的妈妈，是林氏集团的林傲涓时，护士什么话都不敢再说，直接把人带到了林恒远他们所在的病房。

他们坐在会客厅，大家都很沉默，里面是在病房中躺着的林湛，老爷子一脸悲痛，却没想到林傲涓直接推门，站在门口。

她扫视所有人后只说了一句话：“我要见林湛。”

老爷子知道网上闹得这么大，不可能瞒住林傲涓，可看到她这么冷静的提出自己的要求还是瞒震惊的，推门都以为林傲涓没办法接受，所以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结果这才晚上，她就知道了。

林恒远站起来说：“涓妹，你别冲动。”

林傲涓看都没看林恒远，像是根本不喜欢他了似的，并没有因为他跟她说话就有所动容，她还是重复那句道：“我要见林湛，让我见他。”

林恒远在老爷子的示意下，亲自带着林傲涓往里面的病房走，隔着玻璃，远远地看里面被冰冷仪器围绕着的林湛。

林傲涓手撑在玻璃上，看着儿子虚弱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林澜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身后跟着不放心的林漪。

看到林傲涓在，林澜下意识停下脚步。

林傲涓发现有人来了后，扭头看去，看到是林澜，眼睛死死盯着他说：“是你害死了湛湛，是你！”

林澜没办法反驳，因为赵霈的话，他也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林湛，如果不是他打那通电话，不是他非要过去，林湛不会想着出去接他，不出去接他，或许危险就可以避免。

周信海就不可能那么顺利的撞到林湛。

林澜紧抿着嘴低下了头。

林傲涓说完捂着嘴痛哭起来，旁边的吴婶也是眼泪涟涟，拍着林傲涓的肩膀安抚她。

所有人都以为林傲涓会崩溃，会犯病，但她只是悲痛的靠着旁边的墙壁捂着脸无助的哭泣。

“我的阿湛都是被你害死的，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老爷子出声劝慰林傲涓。

“熬涓，这种事谁都不想发生，我们都很喜欢阿湛，是有人故意行凶，将他撞成重伤，警察那边已经在抓人了，锁定了犯罪分子，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其实林湛已经不是重伤的问题，是医生直接宣布了脑死亡，没救了，但老爷子要安抚林傲涓，只能说成是重伤，仿佛林湛随时都会醒过来。

但林湛不会再醒过来了。

林傲涓最后因为哭得太伤心，直接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到了半夜这间病房的会客厅才安静下来，老爷子和林恒远夫妻离开了，林漪也离开了。

原本林夫人想留下来陪儿子，但林澜想一个人在这里待着，陪陪林湛，他想再看看这个让他越来越惦念，越来越喜欢的人。

关于在纽约的点点滴滴犹如海浪，一波又一波的袭击着他的脑袋，因为过于美好，面对着支离破碎的现实时，美好的瞬间也越发深刻，让人眷恋，无法放下。

更觉痛苦。

周信海的手段并不高明，他能成功完全是因为大家早把他忘了，也从未想过他会破罐子破摔，走上蓄谋行凶这条路。

所以第二天，警方通过监控锁定了他藏身的地方，迅速将人抓捕归案。

因为证据确凿，也没有什么好狡辩的，对于自己的谋杀行为供认不讳，甚至还天真的想，只要他认错态度好，没准达不到死刑，最多只是个死缓，只要是死缓，他就可以好好表现申请减刑，不死怎么都是赚了。

这买卖不亏。

但林家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他，不要赔偿，只求死刑，请了最好的律师团跟进此事。

林家经过商量后，征求林傲涓这个母亲的建议，最终选择摘掉氧气，让他不再被□□禁锢，魂归自由。

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絮，林家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里，林夫人就算不喜欢林湛，可也从未想过他死了，她就开心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家宴上还见过面，忽然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也感到遗憾悲伤，尤其是看到日渐消瘦的儿子，心里也是难过的。

林湛离开后，林家为林湛举办了葬礼，不想让外人议论，葬礼举办的很低调，只有一些亲近之人才能参加，所有人都说节哀。

所有人都觉得时间会冲淡悲伤，活着的人终归要面对生活，继续前行。

然而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候，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的林傲涓会突然对林澜行凶。

没有人知道她把刀藏在哪里，也没有人想到在她路过林澜的时候会从他的背后，心脏的位置□□一刀。

这一刀足够狠，直接穿胸而过。

林夫人看到这一幕直接煞白一张脸，尖叫着冲了过去。

她将林傲涓狠狠推在地上，根本不惧怕她手中的刀。

而林傲涓的目的不过是林澜，她没有再去杀其他人，她知道这一刀足以让林澜回天无力。

摔倒在地的她呵呵笑着看林夫人说：“我的儿子没了，你的儿子也别想活着，他害死我儿子，我要他偿命！”

林夫人一边让人叫一声，一边抱着儿子，咒骂林傲涓说：“你这个疯婆子，你就应该一辈子关起来，一辈子关起来！又不是林澜害死的林湛，是其他人害死的他，你有种把那个人杀了啊！”

林漪踉跄着往后退，她都不敢过去，她看到哥哥的身体在流血，血还从嘴里流了出来，好多血。

她回过神后向哥哥和母亲走过去，她第一次无措地叫爸爸。

“爸爸——爸——你在哪儿！快过来，快过来帮帮哥哥！”

循声而来的林恒远也被眼前的一幕震到了，一片混乱，儿子身上流着血，妻子受伤也是血，她徒劳地用手去盖住伤口，但血还是从她的指缝里溜出来，她向来优雅从容，从未出现过这么惊慌失措的一幕。

林恒远跌跌撞撞的冲过去。

林澜却觉得这一刀仿佛让他解脱了，自从林湛离开后，他每天都在做梦，梦里林湛还活着，他们在一起了。

这样的梦让他醒来后越发的痛苦，怅然，崩溃。

不是林湛的离开，他还没办法预料到自己已经这么在意这个家伙，他的心太痛了，可表面上，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恢复，时间会让他好起来，忘掉这个人。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做不到，而这一刀，仿佛让他解脱了。

只是对不起家人，不能继续陪伴他们。

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一定让他们很痛苦。

同一时刻，现实世界，昏迷了几个月的林湛终于醒了过来。

他迷茫的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受无力，甚至连手指头都没办法动一下，只有眼睛能动似的。

当下他没想到自己穿了回来，他还以为自己经历了车祸后瘫痪了，不然为什么动不了。

其实是他昏迷太久，身体机能退化僵硬，需要时间恢复，过了几分钟后，林湛慢慢觉得有了些力气，扭头看周围。

发现这是个很普通的病房，里面还躺了其他人，跟他一样一动不动，手上身上都插着东西，脸上还戴着氧气。

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浓郁，还夹杂着一些尿骚味，病房有点斑驳，看起来很普通。

林湛寻思了下，林氏应该不会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破产了吧……不然为什么会住这么破的病房，不应当啊。

接着来查房的护士发现了林湛，一边询问他的情况，一边叫一声，在忙碌许久后，林湛听到医生说：“已经联系了你的家人，他们马上过来。”

林湛结结巴巴，不是很清晰地说了声：“谢谢医生。”

又过了十几分钟，病房的门被推开，他跌跌撞撞的父母依次进来。

当看到现实世界的父母时，林湛才回过神来，他这是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

他不是在做梦吧？

他竟然因为被车撞了后，回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现实世界！

母子俩的眼泪几乎是同时掉下来。

林妈妈抹着眼泪来到病床前，一边习惯性地给他按摩胳膊，一边问他说：“儿子，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林爸爸戴着老花镜，虽然向来不苟言笑，有点严肃，但今天也是眼眶发红，这几个月让这个家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湛发现他们瘦了，以前乌黑的头发变成银丝，父亲要更严重一些，几乎全白，苍老了很多。

林湛缓缓伸出手，向父亲招了招。

“爸——”

林爸爸走过去，握住儿子的手说：“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

林妈妈听到这话，眼泪不停的掉，但手还没停，按摩完手臂，继续给他按腿，怕他肌肉萎缩，虽然有请护工，但按摩这样的事情，基本还是他们夫妻俩做，护工主要是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看着，换换尿袋，看看吊针什么的，都是一些基础工作。

林湛慢慢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安慰父母，然后哀怨地说：“我好饿啊……”真的，醒来就一个感觉，饥饿难耐。

林妈妈被儿子的表情逗笑，但摇摇头说：“医生说你不能吃东西，要缓一缓，顶多吃点稀粥，要慢慢来，毕竟这么久没吃过东西，猛地吃，身体会受不了。”

林湛醒过来没多久，很快就转到了普通病房，医生检查过后说身体机能维持的不错，只需要慢慢恢复身体，再观察几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书中的世界让林湛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但问了家人才知道，他也才昏迷了几个月，因为父母勤按摩换姿势，他身上甚至都没起褥疮，肌肉也没萎缩，只是身体毫不例外比之前瘦了许多，毕竟躺了这么久，靠营养液维持着生命，瘦削许多也正常。

当林湛可以在地上行走时，他越发觉得书中的世界就像是一场梦，昏迷太久让这个梦也越发的长久。

偶尔也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想到之前看到的一句话。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他到底是书中人，还是现实世界的人。

间歇会有所恍惚，好在和父母聊的越多，身体慢慢恢复正常，他恍惚的次数就越发的少，慢慢的也不再去想书中的世界，只是偶尔会想到林澜，想到赵霈。

这些记忆太深刻，他总是觉得，就算是一场梦，也太真实了。

那些一点一滴，所有的细节他都记得，尤其是关于林澜的。

总觉得他们都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顶多大家不在同一个世界。

不管了，既然已经穿回来，祝他们在书中的世界越来越好，这样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毕竟能继续陪伴在父母身边，还活着就已经很庆幸了，旁的就不奢求了。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现在魂归原位，也是应当。

林湛醒过来的一周后在父母的陪伴下办理出院手续，回到家里，看着熟悉的一切，林湛忍不住站在落地窗去伸了伸懒腰。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