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小腿被铁钩勾走了，在空中摇晃，如同菜市场猪肉窗口挂着的猪蹄。
另一只小腿则在林鹿手中不停扭动想要挣脱，橡胶手套上沾满了血，林鹿嫌弃地反手拎住了脚腕。
他咬着灯柄，含糊道：“断腿叔叔，你先冷静一下。我有点事想请教你。”这才是他进来的主要目的。
林鹿脱掉一只手的手套，把玉灯握在手里。
自己刚进游戏，什么都不了解。这个断腿叔叔看起来很了解的样子，至少他认得出这个灯，就说明他进过那座庙。
但断腿鬼没有回答他，林鹿手里的腿做了一个脚踹的姿势，铁钩上的腿也跳下来一脚踹向林鹿，他退后一步轻巧躲过。
整个厂房里废旧的机器突然全部发动起来，似乎有了生命，开始向林鹿攻击。
但这时，门口又传来了咣咣的砍门声。
林鹿跳到旁边的机器上，一个铁锤锤在了他原先站立的位置，接着他又立刻跳到另一台机器上，下一秒，切割机把他刚刚站立的机器切成了两半。
林鹿一边动作敏捷地躲避着，一边道：“叔叔，你和我打起来的话，就来不及了。”
眼看着门又要倒了，小腿挣扎得更厉害了，对方崩溃道：“那你赶紧放我下来啊！我求你快出去吧！”
林鹿当然不可能放开。于是，一人一鬼就这么僵持到了铁门轰然倒下的那一刻。
林鹿感觉到空间突然扭曲，再定睛一看，一轮血月挂在天空，工厂还是那个工厂，不过那些设备看起来很新，不像现实里那样已经生锈。他似乎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青铜人俑也不见了。
他手中仍握着那只腿。
看来是断腿叔叔逃命的时候，因为自己抓着他不放，所以也被卷了进来？
“喂！”
林鹿闻声扭过头，那个邋遢的青年此刻正躺在一张摇椅上，摇椅摇动，一双只剩半截的腿垂着也跟着摇动，他瞪着林鹿，无奈又气愤地问：“你就一点都不怕我吗？”
林鹿摇头，问：“为什么要害怕，叔叔你不就是腿断了吗？”确实，断腿叔叔作为一张金色卡片，竟然一点不吓人，估计事发突然，这位演员还没化妆准备好？
断腿鬼追问：“你看过电锯惊魂吗？看过……”
林鹿直接继续摇头：“没看过恐怖片，不敢看。”
真是说谎不打草稿，断腿鬼问：“你这是不敢看的样子吗？”
林鹿再度摇头：“不敢看，我很怕鬼。”
断腿鬼莫名其妙，它指着自己，气极反笑，问：“那我是什么？”这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林鹿想了想，回答：“NPC？游戏卡片？”
原来如此！断腿鬼突然想长笑三声，竟然真的有人把这鬼地方当作游戏吗？真是蠢得可爱。
它正准备打破林鹿的天真想法，吓一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找回场子……
“嘘……”耳边却传来小女孩空灵的声音，“不许告诉他哦。”
断腿鬼被吓得一个激灵，看着林鹿脸都要绿了，它还没被那位大佬注意到呢，就直接被这位大佬注意到了。
或许也只有那位小公主把这个世界当作是游戏了。
断腿鬼好气啊，却只能保持微笑：“你觉得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赶紧把腿还我！”
林鹿怀疑自己只要放开这腿就会被扔出去，他道：“叔叔，这还是留在我这里当人质，啊，不，腿质吧。”
断腿鬼没好气道：“你要问什么赶紧问，另外别叫我叔叔了，我才29岁，你可以直接叫我杨英韶。”
林鹿身上有一种单纯的学生气，看起来很显小，只有十几岁的样子，但这也不至于叫自己叔叔啊。
但林鹿的灵魂力量，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一个耀眼的小太阳，单纯硬刚，他一个废柴估计能被林鹿揍扁，而所有的幻境在林鹿面前也不管用，这就是天生的压制。
林鹿点头：“好的，叔叔，你也去过那座庙吗？”坟场里那座第三级台阶上只有自己的脚印啊。
提到庙，就算被杨英韶继续被林鹿叫叔叔也不想计较了，他皱眉问：“哪座？这个世界有很多的庙，我哪里知道你这个灯是从哪里拿的？”
杨英韶是真的没想到，有人能被贪婪冲昏头脑到这地步，把神庙里的这种灯偷了出来。如果不是林鹿拿着他的腿，他是真的不想回答这种人的问题。
“意思是其它庙里也有同样的灯。”林鹿听明白了，“那这个灯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杨英韶没有正面回答林鹿，而是说：“贪婪是这个游戏中很危险的品质，你拿走的任何东西都会为此付出代价，而且，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因此吸引到什么恶心玩意儿。”
比如“复苏派”那一群恶心至极的东西，它们最喜欢和心怀恶念的人签订契约。
林鹿不明白杨英韶是在内涵他什么，只是认真地说：“我只是想借个火。”
严肃沉重的杨英韶被这天真无邪的回答噎了一下，提高声音道：“这理由这么离谱你以为我会信？”
玉灯跳跃闪烁了一下，发出明亮温暖的光，似乎认同了林鹿的话。
杨英韶：“……好吧，你赢了。”可以，这理由很强。
怪不得只是被青铜人俑追啊，要是带有丝毫的恶意，以那一位的脾气，恐怕直接在庙里就被烧成灰灰了。
“叔叔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个灯的特别之处了吗？”
杨英韶不像“复苏派”作恶太多，以至于不敢提起这位“神明”，给林鹿讲讲还是可以的。
他直接道：“这个灯我把它叫做‘神明之眼’，每座庙里只有两把，永不熄灭，它象征着也确实蕴含着那位神明的力量，因为东方区祂的庙宇不计其数，祂几乎没有在庙中降临过，所以就是这神明之眼，在看着东方区，实行赏罚。”
林鹿呆了呆，刚刚他好像还把神明之眼叼在嘴里了。而且他只是想借个火，没想到借走了这么重要力量这么强大的东西，之前在庙前看到有几个腐尸被烧成灰，应该就是来自于这把灯的力量吧？
于是，林鹿立刻对着白玉云灯诚恳道：“哥哥，对不起，可否请你把灯里的力量收回？我只是想借灯照明，等我研究出不被磁场干扰的灯，就将这把灯归还。”
杨英韶神色古怪，道：“你叫祂哥哥？”杨英韶心说这位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了。
玩家们或许不知道，也不敢进庙里，但是东方区所有的鬼怪都很清楚，这位“神明”有多么的喜怒无常、随心所欲，他当着“神明之眼”不敢说，这位其实就是一位无比强大的“邪神”啊。
但玉灯似乎听到了林鹿的诉求，一股力量从灯中抽离了，只剩下照明的作用。
杨英韶看林鹿这么干脆，问道：“你就不可惜吗？这把灯如此强大，只要你摆脱外面的侍从，你拿着它几乎能横着走了。”
林鹿莫名地看着杨英韶，道：“拥有了这种压倒性的力量，那这游戏还有什么好玩的？”
杨英韶嘴角抽了抽，在这游戏里找好玩，这可太tm牛逼了。
不过想了想林鹿强大到看不出深浅的灵魂力量，以及敏锐强悍的身手，似乎他本人就是一个大杀器了。
黑卡以下，只要林鹿不心生恐惧，就没有任何一个鬼怪能把他怎么样。至于黑卡……这就不是杨英韶能衡量的问题了。
林鹿继续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在庙了许了愿会怎么样？”
杨英韶立刻瞪大了眼，急切地问：“你在庙里许愿了？！许了什么愿？！”他为什么会进过神庙，当然是想去许愿啊，但是他太恐惧了，最后放弃了，因为他害怕代价自己付不起。
林鹿道：“没什么，就是迷迷糊糊地有人问我愿望，我很困，我就说我想睡觉。”
怎么这么搞笑？一点不按套路出牌？杨英韶笑了起来，道：“你可真是个妙人啊！所以睡觉的代价是什么？”来到这个游戏的人都是欲望非常强烈的，他们都想从游戏中得到什么，杨英韶是第一次见到林鹿这种无所欲求的奇葩。
林鹿茫然地说：“我不知道啊，所以才问你呀。”
杨英韶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啊。”睡觉应该不会付出什么惨重的代价吧？
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杨英韶道：“好了，问题回答完了，可以把腿还我了吗？刚刚‘神明之眼’的力量也抽离了，那些侍从应该已经离开了。”
林鹿把手里的小腿放开，小腿自动走回了杨英韶身边。
林鹿嫌弃地脱下手套，道：“叔叔，你以后不要这么邋遢了，打扫打扫工厂里的脚印吧，看着好脏哦。”
杨英韶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怒道：“你难道没看过恐怖片吗？这是吓人的必要场景！”
林鹿不假思索地回答：“嗯，从来没看过恐怖片。”
杨英韶无言以对：“……你太tm硬核了。”
林鹿转头看向工厂的院子里，他这才注意到，远处似乎有人，是一群人在和一个青年玩捉迷藏，他眯起眼仔细看，被追逐的那个青年是看起来更年轻的断腿叔叔？
如果这是一个幻境的空间，这似乎是断腿叔叔生前的情境？
这里发生的捉迷藏是他的死法吗？
这时小腿一脚踩在林鹿的脚背上，杨英韶突然飘起来，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在林鹿眼前放大，挡住了他的视线，杨英韶有些急迫道：“不要看了！走。”
林鹿被吓得一个激灵，后退了一步。
杨英韶感受到了林鹿灵魂力量被这一吓有所下降，突然开心，问：“你终于害怕了？”
林鹿按着胸口，纠结地说：“没有啊，我只是看着你的脸有点难受，叔叔什么时候打理一下自己吧。” 所以这游戏什么时候能好看起来？
杨英韶愤怒：“可去你的吧。”
接着林鹿就被扔出了这个空间。
他依旧站在刚才的厂房里，铁门是塌的，但青铜人俑已经消失了。
看来刚才的请求起作用了，林鹿看看手里的灯，笑得两眼弯弯，道：“谢谢哥哥。”
……
汪思博胆战心惊地进了工厂，渐渐发现怪物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遇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他追着青铜人俑的脚步，跟到了里面角落的厂房，然后看到它们在砍门。
他远远地躲着等待，看到门被劈碎，然后人俑们进去了，又过了几分钟，汪思博竟然看到这些气势汹汹地人俑从里面整齐平静地出来了。
这里面刚才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吗？
等人俑彻底离开，汪思博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汪前辈！”林鹿惊喜地看到了门口的汪思博。
“小鹿！”汪思博松了口气，“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在新手村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但他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到林鹿手中的白玉云灯上，林鹿是收服了这把连那个怪物都怕的灯？这才刚进游戏啊……汪思博心中满是酸味。
没事，只要把他带回去吃掉，这灯就是自己的了。
“原来你叫小鹿。”杨英韶突然飘浮在林鹿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小鹿，你可真是‘复苏派’眼里的唐僧肉啊。”工厂毕竟是他的地盘，周围有个恶心玩意儿，他还是感知得到的。
断腿鬼突然出现，吓了汪思博一大跳，但听到这三个字，汪思博更是瞳孔猛地一缩。
他连断腿鬼都来不及顾及，就装模作样地和林鹿异口同声地问：“复苏派是什么？”
“没什么。”杨英韶忽然道，“让我送你们回老家吧。”
紧接着，他的力量突然暴涨，林鹿和汪思博一起被扔进了一个场景里。
这个场景里同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惨叫。
而他们正和一队背靠背缩成一圈的人面面相觑。
汪思博惊恐地摇了摇林鹿的肩，急道：“小鹿！那个断腿鬼不会也把你当唐僧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