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林鹿捧住那盏鲜血, 神明哥哥清冷的外表与气质，让人觉得他的血脉里流淌的似乎都是冰雪，可是明净的白玉盏却衬得血液无比的艳丽。
林鹿的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 举起玉盏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里面却没有一丝血液的腥味, 而是散发着清新的冰雪气息，仿佛一盏冷饮。
林鹿尝试用之前的方式感知了一下, 可是神明哥哥实在是太强大了, 就算是已经脱离他身体的血液, 光是这么感知, 也感知不出任何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够达到神明哥哥随意读心的水平呢？
现在只能把它全部饮进嘴里, 全身心去感知了。
林鹿轻轻吐了一口气，摈除所有的杂念, 仰头一口将这盏鲜血饮尽。
林鹿瞬间感受到了——冷，沁入骨髓的冷。
冷到林鹿的牙齿都在打颤, 全身都在战栗、颤抖, 仿佛呼出的气息都变成了寒霜。
这不是一种物理意义上的温度, 而是一种情绪上的感知，这份感知里, 除了冷，没有其它。
冷到痛苦、冷到绝望。
林鹿的手已经握不住那玉盏, 玉盏从掌中掉落, 楚无晦轻巧接住，送回林鹿手中, 道：“乖, 别浪费, 就算是一滴也会被千万人争抢呢。”
林鹿机械地用舌尖卷掉了盏底的血, 僵硬道：“哥哥，你好冷……”明明掌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却寒冷至此，到底是为什么？
楚无晦看着林鹿的反应，道：“再尝尝？”
确实，冷只是最表面的一层，林鹿乖乖抿唇，咂咂嘴，仔细品味。
那团血就像是一团冰，冻在了他心头，林鹿轻轻引动一丝，然后他觉得自己的心紧紧揪住，就快要窒息了。
痛苦，灭顶的痛苦。
“呜……”林鹿哽咽，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就算是别人的情绪，他觉得自己也快要承受不起了。
仿佛一切都离自己而去，仿佛所有的幸福、愉悦都完全被舍弃。在极致的痛苦里，一丝光亮、一丝正面情绪都不存在。
林鹿仰面急促喘息着，瞳孔涣散无神，呜咽着泪流满面。
楚无晦淡漠地站在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痛苦的情绪与他无关。毕竟本人淡定得什么事都没有，品尝他情绪的人却要痛死了。
他指腹接住了林鹿一颗滴落的热泪，送入唇中尝了尝，道：“好苦，我以为你的眼泪也会是甜的呢。”
楚无晦在林鹿嘴里塞了一颗糖。
林鹿一边哭，一边吃糖，一边努力缓解着，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道：“呜呜呜，哥哥，我想看你的绝美容颜可以吗？”只有最好看的事物才能治好了。
楚无晦却摇了摇头，道：“不可以，我怕你会忘不了我。”
林鹿眨眨眼睛，泪水啪嗒啪嗒地落，神明哥哥又是在逗自己吗？可是这语气，更像是在陈述事实。他真的怕自己忘不了他吗？
想到之前品尝到的那舍弃一切的感觉，又想到郁明峥说的，如果世人忘记神明的名字、容颜，神明会渐渐消失，也许……这句“怕你会忘不了我”就是字面意思。
林鹿心中忽然一阵心疼，神明哥哥是真的想要被忘却吗？
楚无晦却轻笑道：“心疼？真是想多了，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该骂我很残忍了。”
“怎么会？”林鹿眼角泪痕未干，神明哥哥这么好，如此牺牲自我督促自己进步呢，世人都看不到本质罢了。
楚无晦打断了林鹿的思绪：“快继续。”
林鹿揉揉太阳穴，再度引动了一缕。
他顿时觉得无比烦躁，仿佛有无数的人在他耳边表达着一切负面的阴暗的思想，窃窃私语、喋喋不休。
由此烦躁而心中升起了一种暴虐和戾气，仿佛得折磨杀死几个人才能够稍微平息。
楚无晦把玉盘塞他手里，说：“砸着玩儿。”
林鹿一把把玉盘扔了出去，在高台上发出一声脆响，顿时四分五裂。楚无晦又给林鹿塞了一个。
林鹿正准备摔出去，却一时停住了手，不行，自己不能放任这些情绪。
这本来是神明哥哥的情绪，他本人都还冷静克制，自己却被情绪操纵，这太不应该了。
林鹿胸口剧烈起伏，他攥紧手指，咬着唇，努力平息着，想着自己的各种课题、公式、推导步骤以静心。
心无旁骛地做事，这是自己的强项，不能被暴躁的情绪打败。
林鹿终于平息下来，他坚持着，又引动心中的下一缕。
这是一种百无聊赖的厌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什么都不想做。
林鹿瘫在椅子上，不知道存在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不能早点消散呢？就算有力气，但抬抬手指都不愿意，对一切事物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彻底看透的厌倦。
移山填海、杀伐决断、翻云覆雨、堪破人心的能力通通没有任何意义，这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想要的，在这世间再也寻不到了，就算是身为神明也无能为力。
林鹿紧紧握拳，努力排解这种厌世，对于自己来说，这世界不算没有意义，自己还有热爱的研究，世间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物，每一天都可以很快乐。只要保持好的心态，任何痛苦都是可以化解的。
林鹿读了三个层次的情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更何况那伴随情绪的无休止的寒冷，想到神明哥哥冰冷的手指，他似乎明白了他一直在承受着什么，这要比他这个品尝了一盏血的旁观者痛苦多了，哥哥真是绝世美强惨啊！
林鹿嘴唇惨白，努力对楚无晦笑了笑，似乎还在安慰他。他咬牙再引动了一缕情绪，却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楚无晦一把接住了倒下的林鹿，他垂眸凝视他，轻轻收紧了手臂把他抱紧，轻轻叹了一声，道：“真暖和……”
深红的鲜血沾在少年苍白的唇瓣上，给他可爱的脸添上一抹艳色。
楚无晦指尖抚过他紧蹙的眉心，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到他的唇瓣上，摩挲了一下，轻声道：“都这样了还想安慰我吗？真是可爱。”
“我可不是你想的什么美强惨，我只会让别人很惨。如果有一天你不可爱了，我就把你做成糖吃。”
他一挥袖，周围的情境消失了，林鹿回到了神庙里的蒲团上，高台上的神像依旧冰冷，不沾一缕世俗尘埃。
林鹿双目紧闭，眉头紧蹙，身体和情绪上的不适，让他睡得很痛苦。
可是身体有天生的调节能力，林鹿又是小姜认证过的甜味灵魂，他很快在梦中就调整过来，眉头渐渐舒缓，呼吸均匀地睡沉了。
睡够了时间，林鹿醒了过来，不过之前消耗真的是耗得一滴都没有了，他觉得十分疲倦，又在蒲团上仰面躺着休息了一会儿。
他看着那尊充满神韵的神像，觉得自己和神明哥哥的心又贴近了一点，神明哥哥竟然把他这些隐秘的情绪都给自己尝了，和把心给自己看有什么区别。
然后林鹿又觉得，自己头虽然痛，但是好像对灵魂之力的控制力又上升了一个度，以及自己虽然把力量消耗完了，可是身体却又逐渐充盈起来。
他感知了一下身体里喝下去的血液，那血液强大的力量正在逐渐分解，融入自己的身体，极其快速地增强自己的灵魂之力。
林鹿看一眼自己的灵魂值，从19000多不断暴涨，涨势迅猛，不断地增强突破，最开始还觉得满足，到后面林鹿只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快要爆炸了。
他脸色涨红，那团力量只消耗了一半就快要炸了，如果继续下去，自己恐怕会爆体而亡。他赶紧用自己的力量包裹住那团血液，轻轻安抚，让它停止了分解。
林鹿紧张得手都在抖，最开始神明哥哥说什么承受不住，不管说的什么，反正这是真的承受不住。
确实一滴血都会被千万人争抢，林鹿的灵魂值最后停在了三万左右，这还是他没有消化完的结果。这个水平应该可以和之前半黑半白的张毅然一战了。
之前林鹿和郁明峥说好了自己的睡觉时间，说睡醒了就继续向二区进发，郁明峥等了一会儿没见人回来，便担心地来到神庙找他。
然后郁明峥一进去，就看到林鹿脸色绯红，容光焕发的样子，而且从内到外都散发着那位神明的气息，那位神明的力量彻彻底底地融入了他的灵魂。
正经人郁天师欲言又止：“你……”
本着正经的态度，郁明峥又感知了一遍林鹿的气息，发现他强了将近一倍，这就是睡了一觉而已，力量怎么可能增长得那么快？
除非……双修。
毕竟从修道方面客观来说，一滴精十滴血，这就是双修功法的快捷之处。和这一位邪神多修几次，估计可以直接成半神了。
末法时代之后，所有神明已死，这位就是最后一位神明了，他数千年积聚的信仰之力，估计挥手就能让整个死亡之地崩塌。
林鹿看着郁明峥纠结的表情，道：“郁崽，你怎么了？我们回去准备出发吧。”
郁明峥更纠结了，林崽一开口，吐息间就是那位邪神冰冷如雪的味道，他继续欲言又止：“你……”
他觉得自己管不着林崽的感情生活，可是说着要养林崽，现在还真有一种自家大白菜被拱了的感觉，仿佛一位心酸的老父亲。
可是林崽又是如此热衷于来找这位睡觉，要是自己对别人的修炼方法管东管西，不就变得和师门一样了吗？
算了，他咬咬牙，转过头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现在他已经不忍直视那尊高高在上的白玉神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