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首席和末席（上）
关于大人那些复杂的心思，少年们是一概不知的。
他们不知道中低阶法师地位正在下降；
他们不知道魔法协会的成员们每年都在为他们的工作分配头秃；
他们更不知道王都会议上有人想要彻底的废除魔法教育，斩断学园之城的生源；
——或者，他们听说过“魔法已经过时了”的这样的话，但对于他们这样平民少年甚至他们的父母来说，光是进入学园之城的魔法专业就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学费补贴，更别说成为法师塔中高高在上的法师了，那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体面人！
学园之城魔法学院这一年毕业生的首席，银叶，就是这么想的。
银叶是个孤儿。
他是在九岁的时候被送进孤儿院的，但和其他孤儿不同的是，他很庆幸自己母亲的死亡，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是个卑微的站街女，而是因为她拥有肮脏的魅魔血统，并且在银叶的身上出现了显性的隔代遗传，于是那个轻佻而堕落的女人试图将儿子作为商品卖掉，“正是因为你还值钱，我才没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将你这个拖累浸死！”那女人毫无掩饰的说道。
事实上，母亲死后，银叶进入孤儿院后，处境也没好多少。
不过院长的“理想”似乎比银叶那个站街女的母亲更伟大一些，所以他把银叶送到了学校，试图让他拥有更高的价值。
“幸好”，那个院长在银叶十一岁的时候也死了。
银叶从那之后辗转于工厂和街道之间，和孤儿院其他几个年龄较大的孩子靠着各种不合法的手段养活那些年龄更小的“弟弟妹妹”们。
在最艰难的时候，银叶也没有辍学。
并不是因为他热爱学习，而是银叶知道，无论工厂还是街道上那些组织，都是吃人的怪物，他在那里停留下去，救不了他的“兄弟姐妹”，也救不了他自己。
倒是学校是个机会，尤其是从三年级开始，法师塔会开始对学生进行魔力鉴定，其中魔力格外出色的孩子甚至可以跳过义务教育阶段，进入学园之城的魔法学院，并且会给予大量学费补贴。
银叶想要用他的魅魔血统赌一次。
这个血统不应该只为了招来灾祸，也应该给他的主人带来一点保护才是。
结果银叶赌赢了。
他在三年级通过魔力鉴定，进入了魔法学院。
只是，还不够。
仅仅是一些学费补贴是不足以将他的兄弟姐妹们拉出那个地狱的，银叶费了很大劲的争取到了首席的位置，去获得每年的奖学金，也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名额”。
银叶在刚进入学园之城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魔法学院是包“分配”的，尤其是前几名最优秀的学生，毕业后保送到法师塔。
如果成为伟大的魔法师，就没人可以欺负他和他想要保护的人了吧？
银叶却没想到，这点微不足道的企望却也如同玻璃塔一般易碎。
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并没有如同学长学姐所说的那样分配去法师塔，而是被送到了某座炼金工坊！甚至有人找到了报纸，发现那座工坊似乎因为财务问题已经倒闭了的！
银叶本来是拒绝相信这个消息的，因为在半个学期之前，老师还有其他某些人包括魔法协会的威尔先生就跟他透过气，他会在塞西里亚西南的某座法师塔得到一席之位，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更改？！
但令银叶绝望的是，威尔先生清点的人员证明了最糟的猜测。
——除了银叶这几个优等生外，对方还一起带走了成绩最差的那几个学生。
包括这一届的末席，杰克。
杰克能不能算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其实是个问题。
他本人应该是个无天赋者。
但他的父亲，某个想要投资却被人骗走了所有财产的破落贵族在走投无路的情况，想要骗取魔法学生的那点补贴，就给儿子灌下了家族秘传的魔药。
那种魔药据说能强行让人产生魔力，运气极好的情况下会产生出禁咒级别的大魔法师，但大多数时候，所产生的只不过无法真正施法的“伪魔法师”而已。
遗憾的是，杰克并不是那个意外，而且由于魔药的影像，他从进入学校开始，脑袋上就长出了巨大的魔角，那是无法释放的魔力所催生的异物。
学校发现这个骗局的时候，自然想要将这个伪物退学，可贵族那残存的权利地位却在这种微妙的地方得到了体现，在一大堆“在规定之内”“没有禁止”之类的扯皮之后，学园之城最后屈辱的收下了这个冒牌的魔法天赋者，将他当作动物一般饲养了起来。
银叶并不同情杰克。
同情是那些能吃饱饭的人才拥有的奢侈品。
再说他和杰克有什么实际区别呢？
所以当威尔将银叶和杰克并列在一张清单上的时候，银叶只觉得恐慌。
那是一种同为动物要被一起屠宰了的恐慌。
如果不是想要找机会问问威尔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不能放弃那张毕业证，银叶搞不好在上火车之前就偷偷的从学园之城逃走了。
可惜一路上银叶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然后就被拉到了魔法齿轮炼金工坊前。
工坊那恢弘的外表，还有工坊裡热闹的人群并没有安抚银叶的心灵。
不如说，他受到了不少惊吓。
银叶凭借他早年丰富的经历辨认出好些客人应该是“街上混的”，而银叶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就是想要逃脱这个环境，所以他越发不想要在这种地方停留下去。
更重要的是，工坊主人竟然是个黑袍。
传说会吃小孩的黑袍。
虽然银叶早就过了相信这种童话的年龄，但以他对黑袍的理解来说，将人当作实验动物切切拿去喂猫好像一点都不奇怪！
他肩上那只黑猫也看起来很诡异的样子！
总之，身为魅魔的直觉从进入工坊开始，就在提醒他快跑。
那是遇到了天敌的感觉！
他的话当然也不能听——
“宿舍都是单人间，自带厕所，有女朋友的以后可以申请双人间；不过别在自己房间里烧饭，到点食堂会提供餐点，楼下有公共休息室也有厨房，一定要自己做饭去那边用。”
不能听……
“每个房间星期一会有人来打扫，那天记得将贵重物品收拾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安格尔继续道，“浴室也是公共的，洗衣间的洗衣机可以随便用，或者将脏衣服挂好牌子丢在洗衣篮也可以，但月底会从工资里扣掉清洗费，洗坏了也不负责。”
不……
“至于工资方面，会按照协会说好的，给你们每个月一枚金币，但做好固定工作量有加班的情况，或者有突出贡献的情况下，会有奖金……另外，如果你们通过符文师考试，我会按照正式符文师的标准给你们加工资，或者你们要我介绍去法师塔也可以——”
……先暂时打工也挺好的吧！
这样可以让汉娜去上学，给大头买双新鞋，把身体最虚弱的那对双胞胎接到身边来。
银叶脑海里这样计算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克服了那古怪的面对天敌的恐惧，举起了手来：“那么，先生，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那位散发着恐怖气氛的黑袍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你们快点把行李放好，跟我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