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到地儿了。”滴滴打车师傅停稳车，不忘提醒，“记得带齐东西。”
“谢谢。”
喻见习惯性道谢，语气乖软。
师傅不由多看一眼。
小姑娘背着书包安安静静坐着，模样乖巧，臂弯里挂着大购物袋，听到可以下车后，又去抱旁边座位上的大纸盒。
纸盒挺沉，小姑娘抱了两次才抱稳。
师傅下意识放轻声音：“小姑娘注意安全，拎得动吧？”
“嗯。”
喻见声音闷在纸盒后面，点点头后才躬身拿胳膊肘抵开车门。
傍晚，太阳要坠不坠的挂在天边，远阔天际逐渐染上霞光，空气闷热。
纸盒里装满牛奶，喻见抱得吃力，不长的路走出身汗。
胳膊被塑料袋勒得生疼，黏丝丝的。
回到家，喻见整理好牛奶存货，看着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牛奶，弯弯杏眼，又去洗蔬菜。
周梒江不在家。
洗完，喻见给周梒江发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等了会，没有回应。
时间尚早，喻见拿出本《提分秘籍：完形填空100练》，开始刷题。
两篇完形填空刷完，室内光线暗淡下来。
手机躺在一边，格外安静。
最后一道深橘光折过玻璃杯，在桌面上拉出道长长光影，室内被切割成两个空间，一半明一半暗。
喻见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看第三篇完形，直到霞光落幕，也没看进去一个字，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天黑了。
合上练习，喻见打开手机账本，翻了翻。
本月已用：836.25。
今日已用：415.25。
大部分花销是周梒江的奶资。
记好账，喻见又点开支付宝，看到余额，轻轻叹口气。
刨开存着应急的固定稿费，这个月可支配零钱可能不太够，过几天还得买教辅书……
她得想办法赚钱。
也不知道上次交给酥饼的稿子会不会被枪毙。
她可……真是太穷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喻见被逗笑，片刻，无意识嘟囔：“小阿喻，一定行。”
小阿喻，一定行。
会风生水起，也会好好爱自己，更不会再自我放弃。
点开《猫和老鼠》，看完两集，自动跳转出第三集时，视频顶部弹出微信公众号发布新消息的提示。
指尖滑过，喻见本想忽略过去，却不小心点进微信。
微信联系人永远都是那几个，朋友圈刷过去，可以刷到好几天前的。
最新的一条，发布于半个小时前。
【刘喻简：
夏天吃火锅也是没谁了。
但，谁让妈妈做的好吃，谁让爸爸回来了呢*^_^*
冰镇西瓜汁配虾滑，
是热气腾腾的人间，爸爸和妈妈都不能缺席。】
九宫格配图。
处处精致，一红一白两个锅，原骨炖煮的清汤，飘着红枣，再加特质红汤。
配菜丰盛，甚至别出心裁地摆成扇形。
最后两张，一张是男人的侧脸，高鼻梁，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他脱掉西装外套，袖口随意往上折两道，露出腕间价值不菲的表，看着很是斯文儒雅。
最后一张，长发女人言笑晏晏，正微微弯腰替他们倒西瓜汁。
透过照片，隐约可以窥见屋内装潢，欧式宫廷，奢华低调。
一家人气氛融洽，和谐且养眼，好像再也融不进其他什么。
下面评论：
清平乐：【简简太幸福了！爸爸妈妈是什么神仙颜值！绝配！难怪能生出简简这么可爱的小仙女。】
刘喻简回：【捂脸，爸爸妈妈是真爱，而我是意外。】
没事磕磕瓜子：【只有我一个人的关注点在简简爸爸身上吗？叔叔太帅了555，禁欲又斯文。】
刘喻简回：【嘻嘻，是妈妈喜欢的样子。】
不考年级前100不改名：【墙上挂的那副画不是最近瑞莎慈善晚宴刚拍出去的吗！整200万……】
刘喻简回：【是爸爸带妈妈去的啦，妈妈还挺喜欢的。】
……
摁在Home键上，喻见大脑放空。
有那么一瞬间，茫然的无措感沉沉压过来，几乎要将她压垮，压得直不起腰。
弯下腰，脑袋磕在桌延边，喻见伸手，抱住自己，觉得呼吸困难。
那种不被人理解的、不知所措的、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紧紧包围着她。
十几岁的小姑娘有了漂泊无依的浮萍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她努力过，但融不进去。
喜怒哀乐都是自己的，她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
从便利店买好牛奶，周梒江拎着购物袋回家，快到时，抬眼看了看。
屋子里没开灯，黑黢黢的。
芝麻团不在，指不定又在哪个烧烤摊上喝酒。
醉了关他什么事。
开门，换鞋，购物袋被暂放到玄关柜台上。
灯开了。
阴影里模模糊糊有个人形轮廓瑟缩下。
周梒江倚在门框边，看着人形轮廓慢吞吞爬起来，她整个人都很丧，又丧又颓废，丧得好像下一秒就能蹲在原地嚎啕大哭。
可她没有。
可能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灯光亮起的瞬间，她拿小手微微挡在眉骨边，透过指间的缝隙朝门口看。
随后，芝麻团杏眼弯下，抿着嘴说：“诶你回来啦。”
语气清软。
像幼时去江南，踩着青石板穿过烟雨迷蒙的小镇，隔着雨幕听汩汩流淌的溪水声。
安宁又静谧。
满身的颓唐、丧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只有杏眼里盈着层水光。
芝麻团以他为中心，哒哒哒着绕过一个圈，看着他打开冰箱门：“锵锵！补给你的。”
大冰箱里塞满牛奶，几乎都是他常喝的牌子和口味。
周梒江拎着购物袋的手指收紧。
芝麻团还绕在他身边：“你吃晚饭了吗？”
“没。”周梒江嗓音哑下，转头去看芝麻团。
“那。”喻见顿了顿，拿起吧台上的西红柿，一手一个，晃晃，“请你吃啊。”
“谢谢你接我回家。”
认认真真的语气。
倏忽一下，没来由的，周梒江心里像被猫爪子轻轻挠过。
钝钝的疼。
他好像没办法对芝麻团生气。
没等到周梒江回答，喻见慢慢诶一声：“你不喜欢西红柿吗？”
周梒江回过神，关上冰箱门，尾指扫过眉骨：“都行，你做？”
“嗯呢。”
喻见往小锅里加过热水后，拿陶瓷水果刀在西红柿表皮上划上小小的十字，放进去。
热水雾气腾腾。
等了会，喻见捞出西红柿，沿着十字刀剥皮，再切小块。
动作很慢，不甚熟练。
周梒江看的专注，视线落到芝麻团粘着西红柿汁水的手指上，奶瘾上来，抬手压了压喉结：“你会做饭？”
直到切完最后一个西红柿，喻见才慢吞吞应声，很诚实地说：“不会啊。”
“……”周梒江舌尖轻顶过腮肉，“合着拿我试菜呢？”
切好的西红柿丁被倒进锅里，小火翻炒，出汁。
喻见憋气，鼓了鼓腮帮子，才说：“如果你对做饭的定义只局限于泡泡面和下面条，那我会。”
她只会泡泡面和下面条，多的不会了。
爷爷去世后，她被林安深接回去，一开始确实和他们住一起。
一家人，包括刘女士和刘喻简。
林安深很忙，大多数时间家里只有她们，她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聊天，她努力想要融进去，但自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
哪怕林安深回来也一样，他会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开不开心啊、刘阿姨做饭好不好吃和她有没有好好吃饭等等，诸如此类的。
她每次都说好、开心，刘阿姨做的海鲜好吃，但其实她根本不喜欢吃海鲜，再然后林安深会给她转好多好多钱。
后来，她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有结果的。
一个人搬到学校附近的公寓后，外卖吃腻了就自己捣鼓，顶多捣鼓个泡面，偶尔煮个豪华版的泡面，里面加煎蛋、火腿肠和小丸子。
芝麻团说话时和没事人一样，她剪开一盒纯牛奶，倒进去，搅和两下，放进两块面饼。
汤汁蔓上面饼，咕嘟咕嘟响。
煮面饼的间隙，喻见又往里面加了袋虾滑，空气里满是西红柿香。
周梒江也戳破芝麻团，安安静静看着，眼瞳漆黑。
手机响两下，消息接二连三进来。
姜哲：【俞哥，滋儿哇滋儿哇！】
姜哲：【吃了吗？我知道你肯定没吃，这不特意打包了“一品斋”的菜过来，很清淡！】
姜哲：【等着，兄弟马上就到，再给你捎点牛奶。】
周梒江：【一个小时以后再来。】
姜哲：【？？？】
姜哲：【你不在家吗？一个小时以后，黄花菜都凉了……】
姜哲：【行，回头再重新打包一份。】
周梒江没再看消息，抬手从碗柜里帮小矮子喻见拿了两只碗，又顺手帮她洗了饭后水果。
面饼煮好，喻见在两块面饼上各放上片芝士片，芝士片放歪了，她想用小手指头往中间戳戳，伸到一半才想起来烫，又去找筷子。
周梒江递过筷子，舌尖舔了舔后槽牙。
饭桌上，喻见食指搭在碗边：“其实我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没做过这么豪华的，可能不太好吃。”
“那你以前都怎么做？”
“加煎蛋和火腿肠。”喻见捻过快要落进碗里的头发丝，勾上，“偶尔加点丸子，请你当然得豪华点。”
周梒江想笑。
豪华版的一锅乱炖。
“我尝尝。”后面声音弱了点，喻见呛两声，急急起身，想拿过周梒江筷子，“算了，我们还是出去吃馄饨吧！我请你。”
“盐放多了，有点咸。”
“放多了吗？”周梒江若无其事地咽下虾滑，长指捏着筷子挑开芝士，和面条拌到一起，“不咸。”
“可能我口味偏重。”
“诶……好的叭。”喻见放下筷子，磨磨蹭蹭推过去一瓶罐装旺仔。
旺仔上贴着桃形便利贴，写着：
东欧剧变，苏联解体。
撕下便利贴，周梒江玩味似的挑高一侧眉梢，末了，手背抵在唇边，开始笑。
喻见被他笑得开始表情有点炸，炸着炸着就木着张脸，指尖死死捏着筷子。
周梒江问：“暗示我啊，冷战结束？”
声音懒懒散散拖长。
喻见继续木着张脸。
“谁跟你冷战了？”周梒江低头吃面，“下午有事，没看消息。”
“哦——”
喻见鼓鼓腮帮子，气鼓鼓的像只河豚。
周梒江又开始笑。
一顿饭吃的很慢，周梒江帮喻见收拾好餐盘，等喻见上楼后，才靠着吧台揉肚子。
芝麻团有谋财害命的本事。
越吃越咸。
喻见洗完澡下来，周梒江正在拆第三盒酸奶，他倚着吧台，没骨头似的，低垂着眼睑，捏着纸盒，喝奶时特别投入。
门铃响起。
喻见趿拉着玉桂狗拖鞋，挽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绑一边开门。
“饿死了，快来吃饭。”姜哲拎着两只食盒，刚跨进半只脚，一抬头，吓一跳，“操。”
开门的不是他俞爹，而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刚洗完澡，水灵灵地扒在门框边，头发团成小发包，露出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有几缕发丝黏在上面。
白吊带睡衣裙。
脸颊红扑扑的。
再抬头看看，是他俞爹的家没错。
他俞爹拿着盒酸奶过来，也没看他，反过来把门关上点，遮住夏风，挡在小姑娘身前：“站进去，去吹头发。”
长夜漫漫，孤男寡女，浴室。
关键词凑足了，姜哲被脑海里蹿出来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跳起来：“卧槽？”
这他妈死渣男实锤了。
家里一个，都这样那样了，游戏还他妈想备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