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疏离
助理原本打算进来送咖啡,走到门口时敏锐察觉到办公室里气氛不对,眼观鼻鼻观心,立刻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魏准停下敲叩桌角的动作,
他垂眸,拨弄起桌上纸质文件的一角,沉默压抑着某种情绪。
某个瞬间——
勉强压抑的情绪最终越过底线,瞬间崩塌。
电话那边的人用力摔了什么东西,不爽情绪直接穿透音孔砸过去。李青屏住呼吸,生怕魏准从手机里钻出来撕人。
“李经纪人,”魏准把废纸揉成纸团,丢进纸篓,“我没听懂你刚才话里的意思,再解释解释?”
他话音一顿,觉得可笑似的重复:“什么叫、从我那里、搬出去了。”
李青:“……”
“魏总,您先别生气,您看,小洲刚从二楼摔下来,还受了伤,行动肯定不方便。他还要拍戏,总不能一直来回跑,”李青绞尽脑汁想理由。
魏准:“那就别拍。”
“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小洲跟您约定的就是资源和钱,您不让他拍戏,他还要资源干什么?”李青继续瞎扯解释:“况且小洲跟您一起住实在是不方便,他这人我知道,凌晨三四点都还要满客厅晃荡着练戏,”
“哦,”魏准敷衍道:“是吗。”
李青:“……”
魏准冷笑,“这些借口也是他自己想的?”
别的不会做,跟他甩脾气倒是无师自通。
魏准突然记起昨晚一些片段:青年坐在病床上看他,眼神淡漠,先前十二分的爱意和甜蜜,彼时却只剩对陌生人的冰冷敌意。
装什么像什么,演技倒是还不错。
这人是觉得拿搬出去住做要挟,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魏准一时间分辨不出心底究竟掺杂着多少复杂情绪,只知道愤怒此时占领上风,气得发笑,“好啊,他既然那么想搬出去住,以后就别回来了。”
李青忙不迭解释:“不是,魏总您听我说,”
“那我也应该收回一部分条件,”魏准根本没理他的话,“他既然这么想拍戏,也没必要上综艺节目。”
李青连劝的机会都没有,欲哭无泪。
“既然这么有本事,就自己去找资源。”魏准语气平淡:“以后也别求着回来。”
宋淋听见这话,从杂志里抬起头。
魏准挂断电话。
刚才被撕掉几页的文件变得七零八散,他随手拿起来,捻着页脚翻两页,然后又装模作样从抽屉里翻出根新钢笔,
“行了你,装什么装,”宋淋无语看他,“那文件被你撕的只剩封皮,怎么?你签字要签到封皮上?”
魏准拨笔盖的动作停顿,掀起眸子冷冷瞥他。
宋淋:“……”
宋淋:“得,还不让人说实话。”
他悠哉悠哉翻起杂志,“我说魏准,你骗谁也骗不了一个跟你一起穿露腚裤长大的我,我告诉你,你要真喜欢人家,就不能这么处,”
“我喜欢他?”魏准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吐字:“放屁。”
宋淋:“…………”
“行,我放屁,您老继续签您的封皮文件。”宋淋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这人,刚起身往门口走了没两步,就被身后人一个纸团丢中后脑勺。
宋淋条件反射,一个箭步蹿出办公室。
魏准把人赶走,反锁上门。
他快步走回桌前,从立柜里抽出新文件翻看,一个字也看不进脑子,烦得厉害。魏准甚至尝试了最近新出的扑克手游。
总共五局,四局都因为他长时间挂机强制退赛。
魏准点进来电显示、消息箱、个人账号,没看到一条未读消息。许净洲似乎真的彻底遗忘掉他,平时半小时都要骚扰一次,今天倒是消停了。
消停了好,他巴不得这人少烦他。
魏准这么想,再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点进了某个人的微博界面。
纯白头像纯黑背景,里面几十条原创微博,全部都和“哥哥”有关。
都和他有关。
魏准眼皮轻跳,不自觉下拉界面,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底下界面。
指尖停顿几秒、松开。
“……”
界面刷新。
今天这个人没有发微博,也没有说想他。
魏准看了半晌,切出界面。
他更换账号重新登陆,又把个人信息和微博界面清空,昵称换成简单一个句号,头像改成纯黑。
这个号不常用,几乎算是新号。
魏准点回刚才那个人的微博,在界面上停留许久,他翻来覆去挑选半晌,最后选中许净洲发过的一条宣传微博,
点了个赞。
·
“你这粉丝是不是有毛病,那么多自拍微博原创微博不去点赞,非要翻出来你半个月前的一条广告点赞?”
李青刚从魏准那边受过气,忍不住发泄:“这粉丝脑子有坑。”
“不啊,那么多条微博里只点赞一条,找起来都费力。”许净洲眼睛不离剧本,跟他唱反调:“说明这个粉丝很走心。”
李青:“……”
李青:“怎么?有个性的粉丝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
许净洲刚进情绪,被他这句话逗得发笑,侧身过来看,打趣道:“你看他的头像都跟我是情头,肯定是我的铁粉嘛!”
李青没好气打发他,“背你的剧本。”
许净洲挑起眉,重新集中注意看剧本。
李青盯着他看了几分钟,怎么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好像就是短短一晚上的功夫,小洲谈吐言语都变得成熟不少。
距离正式杀青只剩下两三场戏。
许净洲正在深化角色,合上剧本准备过剧情时,身后门突然毫无征兆被人从外摔开,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他吓得一惊,扭头看向来人,“依依姐?”
谭依依头上还扎着汉唐发簪,显然刚从别的剧组跑过来,脸色都还涨红,看见许净洲后二话不说上来扯他衣服,”许净洲你什么意思!“
“诶,干什么呢!”李青连忙拉开她,皱眉,“谭依依你好歹也是正经科班出身的演员,一个公众人物,怎么跟泼妇一样?”
谭依依红着眼:“我泼妇也是你们逼的!”
李青怔愣一瞬,没听懂她话里是什么意思,刚准备追问时,身边人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把他往身后带了两步。
“依依姐,你不要着急,”许净洲温吞道:“慢慢说。”
谭依依直接把手机摔到他面前,“自己看!”
许净洲眨了下眼,低头去看。
“你们买营销号卖惨博同情,想要带黑粉节奏,跟我没关系,我也不管!但你这是什么意思??”谭依依指着屏幕上一条被赞上热评第一的评论,气到说话声都在颤抖:“许净洲你凭什么污蔑我??”
许净洲耐心顺着她手指方向去看,念出声:
“怎么可能是意外受伤,一定是被人使手段推下去的。谭依依和许净洲关系那么差劲,不用我说大家也该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吧。”
这话等同在暗示,是谭依依背地下黑手。
网络舆论最容易引导风向,发言者或许没有真凭实据,但愣是可以捏造一股歪风,把整件事的脏水全都泼到她身上。
许净洲逐字认认真真念下来,念完后又抬起头无辜看她:“依依姐,这跟我有关系吗?”
谭依依睁大眼,“你!”
她情绪激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一股脑往外倒:“许净洲,你敢说这不是你散发的舆论??你就不怕被我抓到把柄?”
“不是我,”许净洲平静道:“依依姐尽管去找证据。”
谭依依被气笑:“好。”
“虽然不是我,但依依姐,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我没兴趣为难你,也有的是别人想为难你。”许净洲垂下眼睫,
“我不会动刀,但不代表别人不会。对依依姐我下不去狠手,但依依姐的对家可以啊。”这人弯起眉眼笑,“依依姐,你说对不对?”
他没把话挑明,但也已经说得八九不离十。
谭依依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完全拿不出任何对策,来时的愤怒早就被绝望浇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事不是许净洲做的,就算她查,也不可能查到许净洲身上。
而对她下手的也不是许净洲。谭依依自己清楚,拍戏这么久,她自己确实没少得罪人,随便拎个对家出来,就已经足够借题发挥,彻底把她打入深渊。
“小洲,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跟你说,我真的没想搞你,上次工作人员的事是王承铭教我的,这次的事真是跟我半点关系没有!”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倒出来,抿紧唇:“你想,我抓着你不放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们还是一个剧组的,我何苦?”
许净洲安静听她讲完这些,说:“我知道。”
谭依依怔愣一瞬,有些茫然。
“所以,”许净洲好奇问她:“依依姐,你知道是谁做的吧。”
谭依依:“……”
李青在旁边看着,觉得自己活像是个傻子。
许净洲做了这么多,他这两天却被瞒得分毫不漏。仔细想来,许净洲也从未对任何人提及有关这件事的一个字。
滴水不漏的埋好局,又捏准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许净洲等了几秒,没等到答案,有些失望的撇嘴,准备转身去看剧本。
“等等。”似是经历了巨大的心理斗争,谭依依深呼吸,问:“如果我把是谁做的告诉你,你能帮我?”
许净洲摇头,“不是告诉我。”
谭依依眼神询问。
青年回眸看她,眼底清透干净的像是一汪泉水,这幅单纯没心眼的皮囊无论何时都能让人在倏忽间心软,被瓦解警惕,
许净洲眼神认真,“是告诉所有人。”
·
送谭依依走后,许净洲又在剧组待到凌晨,拍完今天最重要的一个镜头,
已经是凌晨三点。
李青总觉得他状态不对劲,担心下便陪着他拍完了戏,最后还尽职尽责把他送回住处,再三叮嘱他不许瞎吃。
自打从魏总那里搬出来后,这人突然多出个非常不好的小习惯:总喜欢大半夜灌冰水吃冰饮,几次胃痛到缩墙角。
许净洲跟他保证后,李青才算放心离开。
凌晨四点。
住处是原主被包养前一直租住的地方,很破,整个面积差不多只够放下张一米五的床,剩下地方就只够人转个身。
许净洲在原地站了许久。
他愣神,缓慢走到行李箱边,从侧边口袋掏出一个小药瓶。
掏出药瓶后又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慌忙把药瓶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许净洲急促喘着气,又拉出行李箱,固执翻找着什么。
最后从内侧靠里找到一个小本子。
本子前几页全都密密麻麻写着小字。许净洲翻出笔,边写边咕哝:“太久没有写,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凌晨五点。】
【小洲许愿,希望能再见到韩昼哥哥。】
他把字迹写得异常工整,最后还颇有仪式感的闭眼祈祷。
“叮铃~”
放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猝不及防打断他的许愿。许净洲不满蹙眉,不大情愿的拿来手机,
没看来电显示,他直接划通电话:“喂。”
“许净洲,”
男人语气里满是烦躁和不耐,似乎给他打这通电话有多么浪费时间:“你搬走就搬走,但能不能有点作为租客的基本素质?”
许净洲啊了一声,没接他的话。
“你是?”他小心翼翼问。
魏准:“……”
“装什么装?推卸责任?”魏准攥着手机,走到厨房抓了把盐撒地上,“你看看这满地的盐,”又端起茶几上的茶壶,随意往沙发上一倒,“还有满沙发的水。”
折腾完这些,他站回客厅,瞥眼正呆滞立在玄关的保姆,质问:“你就是这么做事的?我现在去哪里找保姆?”
保姆:“……”
许净洲听完他的话,愣了好久。
“不对啊,我走的时候明明很干净。”他蹙眉。
魏准:“那你自己过来看。”
电话那边沉默许久。
魏准冷笑,“我不是不让你走,你走没问题,但你得把这里给我收拾干净再走。”他补充道:“还有你房间那些,”
“魏先生。”
青年突然打断他的话,平静语气里透出些许不耐:“我稍后还要拍戏,没有时间去帮您打扫卫生。如果您没钱请小时工,我可以请。”
魏准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回应。
音孔两端摩擦出无形□□,无声中酝酿紧张境地。魏准在这句话里气得半晌没回过神,最后气极反笑:
“我没钱?”他讥嘲问:“我没钱,拿什么睡的你?”
他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但也抹不开面子再挽留。
按照许净洲那个性子,八成会直接在电话里面哭起来,吵着闹着跟他争辩,说他跟以前不一样了,然后再发一通脾气。
“魏总,”
从音孔那边传出拧动塑料瓶的声音,青年喝水时的声响轻而挠人,在耳边羽毛似的轻搔。他喝好水,再开口时,话里依然是十分的冷淡和清醒:
“如果您想要钱,去书柜第二层的玻璃柜里,有张银行卡,里面是您打给我的钱。”他说:“但有一件事,我要跟您说清楚。”
他将语气里的温和与疏离控制的恰到好处,“我和您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