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听话
春风卷过草地, 一片茵茵绿意，从高处看着，脚下原野似乎覆盖上了一层绿色的薄纱，生机勃勃。
偶尔有几片农田, 已经拿着镰刀刨开了一道又一道的沟壑, 准备播种。
洛今宵和曲微吟御剑而行，她二人速度都极快, 夜晚就在穷奇背上休息, 于是不过一轮日夜, 就进了长霂的地界。
长霂地势高，呈现高原之状，再加上极为靠北, 故而寒气逼人，到处生长着密密麻麻的云杉，形成一片又一片黑压压的密林。
而且越往里走，树冠越发白干枯，林子也就愈发稀疏，偶尔能听见兽啸，随后便是万鸟腾飞, 黑压压一片，十分壮观。
曲微吟早见过这般景色, 不以为意, 而洛今宵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半空乱转, 好奇心不能压抑，曲微吟按她不住, 便一个人顾自往前御剑, 不理睬她。
“小师叔, 你等等我。”洛今宵看曲微吟同她距离远了，就加快速度追上，笑呵呵同她并排，若即若离。
曲微吟扭头瞧她，摇首道：“这里妖兽多，你慢点。”
“好。”洛今宵乖巧点头，然后又笑嘻嘻荡到她身边，偏头道：“小师叔关心我。”
“呵，你被吃了最好。”曲微吟冷声道。
洛今宵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她正想讲什么，突然眼前一道光闪过，她顿时收了笑，当空转身，朝脚下看。
曲微吟自然也察觉了不对，同她一起扭头。
只见脚下的云杉林中不断飞出鸟禽，一溜树冠摇摇摆摆，似乎正被什么东西接连顶撞，灰尘滚滚。
看这动静，是个很强的妖兽无疑。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洛今宵细细瞧着那密林中，突然眼神一凌，当即收了无绝，笔直落下。
曲微吟皱眉喊了一声洛今宵，见她没有回头，便忿忿跟上，落地时，正看见洛今宵闯入了地面的浓烈烟雾中。
洛今宵倒也不是突发奇想，实在是她看刚才一闪而过的光影，像极了洛凝的灵力。
烟雾是从一妖兽口中喷涌出的，那妖兽长得滚圆，看不见眼睛，唯有一张大口，和粗壮健硕的四肢十分醒目。
而它吐出的气体湿热难闻，堵人耳目，类似南方地带的瘴气，此时它正一面横冲直撞地跑，一面摇头晃脑地喷着气体。
洛今宵知道这气体一定有毒，当即屏息，用听觉查探周围。
不远处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有人似乎正在逃命，时不时跌倒在地，洛今宵闪身过去，正巧在那人发出尖叫声之际，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愣了下，尖叫声更为刺耳，洛今宵忙将她嘴巴捂住，在她耳边低声道：“闭嘴，屏息。”
那人愣了一下，立刻照办，与此同时，妖兽铁蹄踏到她们面前，洛今宵手中无绝旋转着出现，被她一把握住，硬生生砍掉了妖兽的铁蹄。
污泥一样的血喷涌而出，洒了洛今宵一身，洛今宵嫌恶地皱起眉头，反手又是一剑，灵力裹着寒风，在妖物肚皮上划出一道大口子，里面难闻的毒气霎时喷涌，呛得洛今宵头脑发昏，好在她一直屏息，所以没什么危险。
倒是她怀里的那人，眼睛一翻晕了。
随着毒气流出的还有许多粘稠的液体，以及不少碎块，腥臭难闻，一片密林都是这股恶心的腐臭味，洛今宵险些将昨夜的饭菜吐出来。
妖兽哼哼一声，轰然倒地，还压倒了一棵年轻的云杉树。
“呸。”洛今宵试图扇去面前的气味，直翻白眼。
一红色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一把将她扯过，在她后背拍了拍，随后冰凉的指尖蹭过她的嘴唇，甜丝丝的味道入口，恶心的感觉顿时消失，从头到脚一片清爽。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总是不叫人省心。“曲微吟责怪道，她又从衣袖中摸出一颗丹药，放到她嘴边，细眉皱成一团，“吃了。”
洛今宵带着一脸的污泥嘿嘿一笑，张嘴咬住她手中的丹药，故意蹭到她的手，曲微吟微微往后躲，不再看她。
洛今宵这才来得及低头看被她扯着，半躺不跪的人，那人是个女子，模样颇为清丽，身上穿的也多为云锦织就的衣裙，环佩叮当，比洛今宵的穷酸模样看上去不知好了多少倍。
“陆繁枝？”洛今宵一愣，哼了声，伸手拍她脸，“果然是你。”
陆繁枝被她这毫不怜香惜玉的两下直接打得睁开眼，她张开双臂在面前挥舞，大叫两声洛乌龟。
……洛今宵板着脸，手一松，陆繁枝便直直掉进地上的一滩污泥里。
她这下才彻底清醒，猛地吸了口气，惊恐地看向洛今宵。
“我该不会是一命呜呼了吧，怎的还出现了幻觉？”她张口问。
“废话，洛凝呢？”洛今宵问。
“她两条腿跑得比我快多了，我如何知道！”陆繁枝没好气地说，她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捏洛今宵的脸，“老天，真是你，你这些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到哪里去了，让我们一通好找！”
陆繁枝似乎越说越气，嘴里不停，直到曲微吟冷着脸递上一颗丹药。
她顿时哑了声音，不敢再多说，伸手接过，丢进嘴里，然后伸手去拍洛今宵的手臂，小声责备：“找你五年的又不只是曲小师叔一人，我和洛凝也是，你倒好，出来第一个先寻曲小师叔去了，当真见色忘友！”
曲微吟脸色微红，语气不善：“陆繁枝！”
陆繁枝肩膀一颤，这才彻底闭嘴。
“姐姐！”一声清脆的呼唤传来，洛凝出现在逐渐散开的烟雾中，她对着洛今宵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未曾看错后，这才飞奔而来，一把抓住洛今宵的手。
她还是一张靓丽的娃娃脸，变化不大，白净娇俏，毛茸茸的大眼睛瞬间红润，张开双臂扑进了洛今宵怀里。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她小声呜咽着。
“这些年，你当真一直在南斗峰是不是？”她眼中含泪问。
“是的，此事复杂，往后再说给你听。”洛今宵放柔了语气，轻轻拍她后背，“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洛凝吸了吸鼻子，离开洛今宵的怀抱，一面抹泪一边道：“无悔门一向开春便放弟子出门历练，我们知道长霂妖兽多，便一同来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姐姐。”
曲微吟突然在一旁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她们的话语，她似乎一向对这种感情四溢的情况不甚喜欢，淡漠地用树枝去挑那妖兽肚子里流出的东西。
几个红艳艳的碎块被她翻动出来，在一地泥浆中十分惹眼。
“曲小师叔，这是什么东西？”陆繁枝捂着鼻子问。
“尸块。”曲微吟说。
陆繁枝眼睛睁大，突然就捂着嘴跑到了一边，没一会儿边传来呕吐的声音。
洛今宵也不曾见过这种场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是她见曲微吟面无表情，似乎搅动一堆破碎的尸体是司空见惯之事，便打肿脸充胖子，强行忍下了。
“没有无悔门的弟子。”曲微吟翻看了一会儿才道，她扔下树枝，转身走开，看她背影，像是轻松了许多。
洛今宵最后看了那些狰狞的尸体一眼，大步追上曲微吟，心里暗暗发笑，别看曲微吟一副冷冰冰的无情模样，却总是暗中在意别人。
连她都不曾计较过，这妖兽肚子里会不会有不认识的同门。
“小师叔，这是什么妖兽，我往日为何从没见过。”洛今宵问。
“豨。”
“野猪？”
“野猪化为的山精野怪，吃的人在腹中化为毒气，用于捕猎，复而利用。”
“你看看门主可曾再给你旁的指示。”曲微吟停住脚步，问她道。
洛今宵点点头，取出那块巾帕，只见上面的图形不知何时悄然变换，已然成为了一个长相奇特的建筑。
还没等洛今宵问，曲微吟就突然道：“长明塔。”
“长明塔？”洛今宵惊讶道，她倒是听过名字，但是从未见过，只听说是闯入人世的邪崇鬼魅最为恐惧的去处。
凡是进去的鬼魅妖物，都会慢慢化为精血，补养天地。
门主让她到这种鬼地方，到底要找什么？
曲微吟同样神色复杂，她看了洛今宵一会儿，突然道：“里面太危险，等会儿到了那里，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就好。”
“不行。”洛今宵想也没想就将她打断，“小师叔是帮我的，不是替我，既然危险，我们二人一起，总比你一个人要强得多。”
曲微吟眸光闪动，水般的眸子深不见底，她定定看着洛今宵，语气强硬：“听我的，此事没的商量，要么我进，要么你也别想进去。”
“可是……”洛今宵急了，她快跑几步拦在曲微吟面前，张开双臂，黝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小师叔，我已经不小了，我长大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你不能永远将我挡在你身后。”
“你们要去哪，我们也跟着。”陆繁枝吐够了，听见这边的动静，拉着洛凝奔跑而来。
“滚开。”曲微吟厉声道。
陆繁枝脚步立刻停住，惊恐地转身就走。
曲微吟看着洛今宵明显拔高许多的个子，还有她因不解而略显不满的神色，胸口起伏逐渐平稳，原本强硬的态度也渐渐软化。
她叹了口气，伸出略带些凉意的手，替她将耳旁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又爱怜地摸了下她脏污的脸。
洛今宵身上方才的污泥顿时消失，干净整洁。
“那里面，是你想象不到的危险和恐怖，只要我还能挡，我自然会永远把你挡在身后。”
“听话。”她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从未有过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