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前世
洛今宵险些被血腥气熏得头晕眼花, 她屏息设下一道牢固的屏障，并除掉最后几团魔气，随后大步闯进门内。
里面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端的是一片狼籍，无数纸张燃着火星儿, 飘在半空，带着白烟落地。
而所谓的冥阵图就竖在大殿中央，散发着幽幽的暗光, 呈现一幅画卷的样子，上面的图却扭曲恐怖。
它慢慢旋转着，从中喷出黏糊的血肉, 方才闻到的血腥气，就是从中散发出来的。
红色的身影被气浪击中，猛然后退，洛今宵眼疾手快地上前几步，将她腰肢搂在怀里, 助她稳住身形。
曲微吟回头看着她, 再次扬手，残月星辰剑便嗡鸣着从地面升起, 慢慢回到掌心。
“这东西经过这么久的精血养着, 如今着实诡异，其他东西都没了, 但冥阵图本体, 我竟毁不掉。”曲微吟紧紧握着拳头。
洛今宵看向那冥阵图, 上面的图画似乎在蠕动, 像是有生命一般。
她们进来, 这么大的动静必定会惊动整个魔殿, 或许是整个魔界，她们没有多少时间。
洛今宵扬手化出一道冰凌，射向冥阵图，却仿佛打在棉花上，神力被吞噬，不知所踪。
这东西着实诡异。
门外堆聚的魔物越来越多，屏障已然岌岌可危，冥阵图的光骤然提亮，晃得洛今宵忍不住眯眼，与此同时，窗外有人飞入，一柄剑随之到了面前。
洛今宵眼疾手快地将无绝横在身旁，挡开那剑，剑的主人被她神力震飞在地。她再回头时，却震惊地发现曲微吟不见了。
莫不是进了冥阵图？
冥阵图正在逐渐恢复原状，与此同时，屏障也被越来越多的魔冲开，洛今宵只得强行敛了担忧，回身一剑，便将之全部砍为碎片。
魔气消散后，一瘦高的身影出现在拱门下。
“是你。”于归怒意弥漫，他薄唇紧紧抿着，盯着洛今宵的目光中满是蚀骨的恨意。
“洛今宵，你竟敢闯我魔界！”他浑身充斥着暴戾，枯干发白的手举起，化出一柄黑长的刀，“我到处找你，你今日反而自己送上了门！”
洛今宵一看他那张惨败的脸就怒火中烧，杀意涌上，捏紧了无绝。
”你毁不掉冥阵图的，莫要再痴心妄想！她如今已经成了魔尊，只有我于归，才是她唯一的知己。“于归压低声音，一字一句说。
洛今宵呸了一声，她忽然勾起唇角，面容瞬间变化，又慢慢恢复原样。
“可看清楚了？”洛今宵挑眉。
于归眸中顿时浮现不可思议的神色，他上前几步，又倏地停下，愤怒熏得眼眶发红。
“是你？”
“是我，如何。”洛今宵扬了扬下巴。
“不对，那女人分明是魔，你在诓我！”
“谁稀罕诓你。”洛今宵懒洋洋道，她翻着白眼，右手拿着无绝，左手涌出黑色的烟。
同还需要后天修炼的仙魔妖不同，神族所拥有的力量实乃天生，其光怪稀奇，旁人无法想象。
于归看着她手中幻化出的魔气，浅色的双目渗出血色，生生攥破了手掌。
“她早就知道？怪不得你如此轻易就能得到她垂爱。”
“你们狼狈为奸，骗我？”
于归说着说着，屋中魔气愈来愈重，包裹着浓烟，似乎要吞噬一切。
“我竟然相信她。”于归咬紧牙关，默默念着同一句话，犹如疯魔。
“你们还要毁了我的冥阵图？痴心妄想！”他突然哑着嗓子嘶吼，魔气化为一条狰狞的长龙，在屋中盘旋一圈，径直冲向洛今宵。
洛今宵虽有魔力，却也不敢轻敌，无绝在空气中挑出丝丝白光，汇成长条，同魔气相撞，磅礴气浪炸开，竟将屋顶直直冲破，赤红的砖块飞溅。
于归仿佛发了疯一般，不顾一切要杀了洛今宵，而洛今宵哪能让他如愿，背对冥阵图，愣是没让他近身一分。
二人打了几个回合，周围墙壁已然支离破碎，于归气得发狂。
“都是你，若不是你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魔尊怎会背叛我等！”
“呸。”洛今宵黑如乌木的眼眸映着火光，厉声道，“曲微吟此生本就不是魔，何来背叛？反而你数次设计要拉她入深渊，当真是恶心至极！若我猜的没错，是你蛊惑生死宗闯入妖界大开杀戒，从而刺激曲微吟魔化，让她背上屠杀的罪名。你这狼心狗肺，还好意思说旁人背叛？”
“对，是我。”于归说，他发白的薄唇慢慢勾起，笑容狰狞，“那又如何，这是魔尊她逃不开的命！”
“去你的鬼命。”洛今宵被他这无理的疯癫弄得烦躁，正好这时，背后剑光冲她后心而来，洛今宵利落反手，便绕过剑尖，将无绝刺入了青仪的心脏。
她早忘了杀人的滋味儿，如今体内的戾气像是复活了一般，将她整个人衬得如同地狱而生。
青仪连声音都没出，就彻底死了，化成黑烟飘散。
这时，冥阵图里。
曲微吟站在一片空旷之中，脚下是万里冰封，与长天一色，平静无云。
曲微吟喊了一声洛今宵的名字，便住了口。她心知自己在什么地方，于是压抑住心间的一丝焦急。
天空忽然砸下一颗火球，曲微吟下意识后退，火球落地溅起火星，她才察觉了不对。
这魔气和仙界的招式，似乎同前世的她一模一样。
她抬头，果然，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前世的她，与现在一般，红衣猎猎，手中残月星辰剑散发着莹莹的光，正面对浩浩荡荡千万修仙之人，被各门派合力围杀。
曲微吟震惊之余，忽然下意识看向身后，一个穿着青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正面带惊恐地望着天，随后转身逃跑。
“今宵！”曲微吟忍不住叫出了声，她试图伸手去碰，却从她腰间穿过。
不对，这不是洛今宵，那人面容青涩，身材瘦削，形同少女，这是……
这时，天上的战况似乎有了改变，红衣女子四周的人一一被杀死，她被逼到了极点，似是丧失了理智，泣血嘶吼，狼狈，悲切。
她就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被所有人追杀，无处容身。
她已然有心求死，最后爆发所有的力量，无数的火球四散到周围，火光连着雷电，将一切都摧毁，包括误闯入战场的人。
曲微吟眼睁睁看着，少女洛今宵，没有躲开，被一颗最大的火球砸中。
纤瘦高挑的身影隐没在了硝烟中，一声不吭，缓缓倒地。
曲微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喉咙如同堵了什么，发不出任何声音，想上前搀扶，却只碰到一团空气。
洛今宵黑亮的眼眸看着天，倒映着火光，和人们御剑逃窜的身影，以及从天落下的红色身影。
她很平静，平静得奇怪，似乎死亡与她来说，也不过尔尔。
“今宵……”曲微吟喃喃道，怎么会这般，洛今宵的前世，竟然死在了她手中。
心像是被巨石砸中，闷声不响得疼，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掉不下来。
她真的是个扫把星，原来洛今宵从头到尾，都在被她所害。
不知何时，四周的场景全部消失，除了洛今宵浑身是血的身体，她正慢慢爬起，转过身同曲微吟对视。
曲微吟手掌攥紧了衣角，怔怔看着。
“洛今宵”忽然开口了，声音漠然：“曲微吟，你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吗？”
“这世间，最易摧毁的是心，最难摧毁的也是心。”
“你太弱了。”
“你躲不开的，所有人都会被你连累，你难不成没有发现，一切悲哀的缘由，都是因为你。”
曲微吟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沉到了深潭之底，悲伤和自责如滔滔大浪，将她拍打得摇摇欲坠。
曲微吟猛地闭上眼，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这是幻象。
洛今宵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知道我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吗？”‘洛今宵’又道。
“我依然会死在你面前，这都是你的错。”
“不。”曲微吟猛然睁开眼，只这一句话，便将她的防线几乎全部击碎。
不知不觉中，她眼眶已然被泪水占满，她不断摇头，头脑一片混沌，被悲伤所侵蚀，发昏，发沉。
那些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回荡，似乎，确实如此。
若是没有她，洛今宵根本不会死。
再往前说，若是没有她入魔，壮大魔族实力，也不会让仙魔那般敌对。
如果她不存在，这世间是不是会一直一直，鸾飞凤舞，太平无事？
“可是我也不想。”她忽然道，嗓音发颤，“这又不是我的错。”
“我从不欺人，反而人人欺我。”
为何要将一切怪到自己头上？曲微吟忽然怒吼一声，随着一滴泪从凤眸中掉落，金色剑光轰然充斥了天地。
不掺杂魔力的纯净的灵力，将这片冰封的空间炸毁，恶鬼的□□嘶吼以及血腥气喷涌而出，冥阵图彻底被从内撕碎，片片纸张坠落，每一片都不断渗出鲜红的血。
如同一个将死之人。
曲微吟的身体出现在破败的大殿中央，她腿一软，向后跌倒，洛今宵正好一掌将于归打得半死，腾出手来接住她。
她单手将女子飘摇的身体搂住，余惊未散：“小师叔！”
曲微吟看清洛今宵的脸，忽然热泪盈眶，她将手里的剑丢下，伸手紧紧抱住洛今宵的腰，将脸埋进她肩窝。
语调颤抖道：“今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