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缪斯
补录耽误了三天时间, 第四轮比赛也往后顺延了三天，姜宥数着日历，几乎每天都在为回不去家而叹气。
当然, 叹气之余他没丢下工作。之前他已经有了设计思路，接下来只要把思路付诸于纸面就可以了，这对于每天高强度画图的他来说不算难事。
除了姜宥, 其他设计师也牟足了劲。好不容易漂洋过海来一次, 如果不拿点东西回去的话, 挺不甘心的。
于是整个工作室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连聊天和交谈声都小了。不管平时关系多要好, 在战场上, 总归要兵戎相见。
而在所有人为最后一轮努力的时候, 重新起航的《我是设计师》也于东橙tv黄金时间段上线。
在东橙计划中，《设计师》本来不属于主推项目，结果被那几波骚操作一闹, 关注度反而高了起来, 刚播出不到五分钟，在线观看人数便达到了三百万人次。
a组朴成珉被打码，观众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了姜宥身上，短暂的惊讶过后，弹幕疯了一样刷到飞起：
【卧槽卧槽卧槽, 当时光顾着吃瓜, 没注意小哥哥的长相，没想到这么正, 不争气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流口水]】
【节目组没搞错吧, 这个姜宥真不是明星嘉宾吗？】
【不懂设计, 但怎么想怎么觉得棒子说的鹿骸骨很难看, 反正我是不会穿那玩意出去的。】
【是我的错觉吗？乔真好像一直在帮棒子说话耶[挠头]】
【 1，我也感觉乔真偏帮棒子，而且是无原则的那种偏帮，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姜宥】
【那时候棒子还没翻车，真真选择相信更有经验的设计师是人之常情吧？】
【抱走美女真真，我们不约】
【】
为了留悬念，第一期卡在走秀打分之前结束。几小时后，姜宥微博粉丝数迅速突破了一百万大关。
对此姜宥完全不清楚，还是张盈兴冲冲地跑来找他，他才知道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在网红的道路上撒丫子狂奔回不了头了。
姜宥默默自闭了一阵儿。
真是越不想要什么，就越来什么呢。
可能是这次设计与裴明霄有关，姜宥完成的非常快，走秀前两天便拿到了成品。
巴桑比他晚一天，不过巴桑已经卡线卡习惯了，完全没在怕的。
等忙活到收工，下班的路上，巴桑买了点啤酒卤味，拉姜宥去自己房间：“小宥，我已经开始紧张了，你陪我喝点吧，要么我今晚肯定睡不好。”
明天决赛，紧张很正常。为了帮巴桑缓解情绪，姜宥跟裴明霄报备完自己进了其他男人房间后，撸胳膊挽袖子和巴桑划起了拳。
藏族汉子虽然酒量好，可在玩游戏上完全比不过常年混迹夜店的姜宥。几罐啤酒下肚，眼神已经开始迷离。
他放下啤酒罐，定定望着窗外西边的方向，良久才道：“小宥，你对珠宝组冠军有信心吗？”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姜宥也有点醉了，“我来《设计师》纯属意外，所以不在意成绩。你很想拿冠军？”
巴桑说：“当然想除了你之外，大家应该都想吧，毕竟冠军意味着拥有签约undo的机会。”
“undo如果我没记错，undo设计总部应该在巴黎，难道你要拖家带口过去？那太麻烦了。”
“再麻烦也得去，”巴桑毫不犹豫道，“我给你讲个我的亲身经历吧。前年夏天，有个服装厂家找到我，让我设计一条民族风披风。当时我刚去墨脱静修完一个月，灵感特别足，很用心做了设计。结果交稿之后，厂家老板觉得我花纹铺的不够大，达不到他想象中的样子，前前后后让我改了五次还是不满意。你知道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吗？”
姜宥：“怎么解决的？”
巴桑：“厂家老板自己画了一副画，让我照着他的想法设计。那画画的，连我上幼儿园的女儿都不如”
“算了，不提这种不开心的事，”巴桑顿了顿，“所以即使undo成衣没有珠宝出名，大环境也比肯定这边强很多我是真的不想再顾忌温饱和甲方的无理要求了，你能理解我吧？”
类似事件姜宥在诺恩斯时也有耳闻，此时听见仍忍不住唏嘘，“你说的没错可如果你走了，华国又会少一位出色的设计师。”
“不会的，”巴桑说，“第一，undo不可能签终身合同；第二，为undo工作之余，我也会抽时间继续做我喜欢的东西，找机会宣传华国文化。”
可国外能和国内一样么姜宥默默想着，嘴上没有说，说出来等同于“何不食肉糜”。
这一刻，他心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
明天还要拍摄，两人点到为止，喝到微醺的程度便没再喝。
临回房之前，巴桑问：“小宥，你比赛结束就走吗？”
姜宥“嗯”了声，“估计节目组会弄庆功宴什么的，我准备订后天早上的机票。”
“后天早上？这么着急？”巴桑笑道，“我家有小娇妻都没你那么急呢。”
姜宥心想，其实他家里也有小娇妻，那种特别好看特别诱人的小娇妻。
“我我可能比较恋家吧，你快洗漱，我走啦。”
说完，为了不让巴桑多问，姜宥迅速逃窜回自己房间。
不过巴桑倒是提醒了他，应该赶紧把机票定了，省得机票卖光还得往后拖。
他打开航空公司a，三下五除二搞定了机票。弄完，他犹豫片刻，把购票信息给裴明霄发了过去。
【柚子茶：睡了吗？】
【渣渣霄：没】
【柚子茶：我后天早上八点半的票，差不多十二点落地】
【渣渣霄：看到了】
看到了？
就只是看到了？？
然后呢？？？
姜宥不由想起前段时间去程奚家探班，为了不让老公忙碌之中去接机，程奚需要故意报错航班号。
反观自己，没有举着灯牌的粉丝，也没有想接机的亲人。
盛大和偏爱永远与他无关。
妈的，毁灭吧，姜宥恨恨地戳了两下裴明霄头像。
紧接着，微信突然弹出一条提示：[你“拍了拍”渣渣霄]
【渣渣霄：？】
姜宥差点背过气去：【不小心碰到的】
【渣渣霄：明天不是决赛么，快点睡觉】
【柚子茶：嗯】
【渣渣霄：晚安】
约莫是喝了酒，姜宥那看到充丨气娃娃都能吓破的小胆突然肥了起来。假装没看见对方的问候，爽的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安心入眠。
喝过酒确实睡的比较沉，就是对上镜不太友好，总决赛开始录制之前，化妆师给姜宥冰敷了好一阵子，才把眼皮上的浮肿弄下去。
今天的赛程是由服装设计组先展示，珠宝设计组后展示，最后一起公布每组的冠军。主持人把氛围烘托起来后，设计师回到后台，模特正式上场走秀。
为了公平起见，服装组的模特身高相似、妆容相同，珠宝组的模特则着统一素色服装，方便展示出配饰的着不在意输赢，可等真到这一刻，仍忍不住有些紧张。
他现在关注度很高，要是不小心弄出倒数第一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丢人了。
因为上次乌龙事件，姜宥已经对“紧”这个字产生了严重阴影，他掏出手机，从侧面向裴明霄表达：【啊啊啊开始走秀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紧张？】
【柚子茶：嗯。】
【渣渣霄：别紧张】
“”就这？
昨晚积攒的怨气尚未消散，看到如此敷衍的回复，姜宥非常不满意。
【柚子茶：你就不能鼓励我一下吗？】
那边停顿片刻，随即发过来一条语音消息。姜宥上台没带耳机，只好点开之后放到耳边。
“加油，你很棒，我在家等你凯旋。”
小娇妻短短一句话，搔的耳朵酥酥麻麻。
姜宥瞬间又满意了，敲字：【我也觉得我很棒】
裴明霄甚至能想象出男生说这句话时得意的小表情，轻笑一声，继续用力恭维：“所以你不用担心，放平心态就好。”
姜宥满意到极致，甩过去一张狗勾狂点头的图片。
在两人闲聊期间，服装组的走秀已经进行到一半，台上展示着的正是巴桑的设计。
因为不在一组，姜宥之前没看到他的成品，但他个人风格太鲜明了，一眼就能出来。
虽然不懂服装设计，但设计类基础知识差的不多，对比一下其他设计师的作品，姜宥觉得巴桑应该十拿九稳，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十几分钟后，服装类走秀结束，专业评委们对作品进行逐一点评。
等评委评完、主持人和大众评审进行了几波互动，现场音乐响起，佩戴着一号配饰的模特婀娜走上台。
刚被小娇妻安抚好的姜宥又紧张起来——其实紧张这种情绪靠外人很难纾解，它存在于潜意识中，只要事态稍有变化便容易重新探出头。
姜宥手心湿凉一片，呼吸越来越急促。这种反应在四号作品上台后达到顶峰——没错，四号正是他的设计。
可能有公证处在旁边，新换的四位评委很严肃，没进行多余的交流，直接低头打分。
直到一共五组作品全展示完，模特们按照主持人的要求在舞台上一字排开，评委们才终于开腔。
他们从一号作品开始点评，了一遍，有很多方面是姜宥没想到的，受益良多。
点评到第四号，他自己那个，瘦高的女评委说：“从比较跳脱的思维上，能感觉出设计师是刚入行不久的新人。”
新人的另一层意思是青涩、稚嫩、没经验，姜宥心咯噔一下。
矮胖男评委：“同感。而且这位设计师能在女性向作品更有优势的总决赛舞台上拿出一套中性偏男性向的作品，勇气十分可嘉。”
勇气可嘉是因为发挥空间有限，姜宥心又咯噔一下。
最年轻的男评委：“再者，领口夹和怀表链比较小众，撇开平时总和珠宝打交道的专业评委不谈，大众评审可能get不到它们的点。”
——没错，姜宥设计了一只深蓝底泼墨色、中间点了寥寥几颗黄点，外缘挂着两星碎钻的领口夹，和一条复古怀表链。姜宥心脏叒咯噔一下。
最后一位评委说话很稳重，只道：“领带夹颜色层次丰富，碎钻和里面手绘图案的布局很精妙。虽然整体颜色偏深偏冷，但综合整体，能看出它是一件有温度有故事的作品。”
这只领口夹描摹的是初见裴明霄那天的景象，姜宥一边沉浸在回忆中一边画图，自然带入不少个人感情，没想到居然能被评委一眼看出来。
但也仅限于“有温度有故事”吧，姜宥心想，完了。
他真要垫底了。
一旦有了初步推断，紧张情绪反而好了许多。评委继续评价最后一件作品，他和众人排在幕布后面，然后有序地上台，和模特站在一起，等待最后结果的揭晓。
不出所料，服装组的冠军果然是巴桑，这是多年来厚积薄发的福报，也是民族风走向世界风的第一步。
堂堂三尺藏族汉子，被厂家刁难的时候没哭，受排挤的时候没哭，却在拿到奖杯那一刻热泪奔涌，边抽噎边说获奖感言：“感谢我的妻子，你是我的支柱、是我此生挚爱。感谢我的祖国，谢谢你孕育出这么美的土地。同时，我还要感谢我的兄弟姜宥，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已经做了很多偏激的事、失去了站在这里的资格，这座奖杯有你一分功劳！”
姜宥说谢谢，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
服装组尘埃落定，退到一边，把主场让给珠宝组。
反正没戏了，姜宥开始盘算明早应该几点起来。前段时间买了好多东西，他需要早点去机场办邮寄。办完邮寄最好能买杯咖啡，听化妆师说喝黑咖啡能去肿
主持人：“现在我宣布——”
隔了这么多天没见裴明霄，他可不想让裴明霄看到肿肿的自己，他要华丽回归
主持人：“珠宝设计组的冠军是——”
而且嘴里有咖啡味对裴明霄的诱惑比较大，据他观察，裴明霄很喜欢喝咖啡
主持人：“姜宥！”
那裴明霄会因此吻他吗不对，等等，他听到了什么？！
珠宝设计组冠军姜宥？
世界上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叫姜宥的人吧？！
是、是他？
姜宥怔愣在原地，不敢相信是真的还是幻听。直到身边模特拍了下他肩膀、天棚落下的彩带亮片糊了满头满脸，他才反应过来，他拿了冠军。
他不是倒数！
他拿了冠军！
主持人看眼姜宥：“好，姜设计师情绪比较激动，咱们让他缓一缓，先请评委老师说一下吧，为什么会给他最高分。”
评委笑道：“我们说他新人不是他做的不好，而是因为新手通常附带两个特性，一个勇敢，一个灵气。很开心，这两个特性我们全在姜设计师身上看到了，同时还看到了热情与浓浓的赤子之心。姜宥，希望你能带着它们一直一直走下去，也希望其他设计师不要拘泥于成绩，去表达你们想表达的，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可以吗？”
确实，今晚作品非常套路，同质化严重，像从高分模板上摘下来的一样。设计师们被点出问题，惭愧道：“可以。”
主持人收回话筒：“老师们说的太对了，现场来点掌声！姜设计师，你好点了没？”
“我、我一直挺好的。”姜宥吸吸鼻涕。
主持人哭笑不得：“这是你的奖杯，你有什么想对观众们说的吗？”
姜宥从他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奖杯，瞬间百感交集。好像有好多话想说，又好像组织不出有效的语言。
最后抹抹眼角，只哽咽出来一句：“谢谢我的缪斯。”
如姜宥所料，节目组确实搞了个庆功宴，庆祝命途多舛的《设计师》终于收官，也庆祝第一期取得的好成绩。
明星嘉宾们大多有通告，到场说了几句吉利话就走了，最后莫名其妙地，姜宥成了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从录制初期的小配角荣升成主角，他一时没适应好，被拉着灌了不少酒。
酒过三巡，有的人倒了、有的人开始耍酒疯，姜宥身边才稍微消停了一点。他怕明早起不来，拉服务生要了两杯蜂蜜水，一杯自己喝，一杯打算给巴桑。
巴桑不久前被undo的hr叫走了，估计是谈合同问题。姜宥便站在宴会厅角落，边啜着蜂蜜水边等他。
所幸没等多久，巴桑笑着大步走过来：“给我的？”
姜宥“嗯”了声，“蜂蜜水，解酒。”
巴桑一口干掉：“我怎么没看到孙煜？还想趁的喝多打他一顿呢。”
姜宥说：“从进宴会厅开始我就没看到他，估计没来。”
“我要是他我也没脸来，你第一他倒第一差距太大了，他肯定很后悔当初喊过你网红。”
“爱后悔不后悔吧，”姜宥耸耸肩膀，“他的评价对我来说不重要。”
“好，那不提他了哎呀，我干嘛拉你闲聊，hr正在休息室等你谈合同呢，你快去，我已经谈完了。”
姜宥喝完最后一口蜂蜜水，把杯子递给巴桑：“嗯。”
酒局本不该作为谈事情的地方，但undo的hr法国华国两边飞，时间比较紧，想在今天先初步了解下设计师的个人意愿。
hr是位中年女士，她没喝多少酒，比较清醒，见姜宥进来，关切地询问道：“姜，你醉了吗？”
姜宥说：“我没醉，谢谢关心。”
hr说：“华国农历新年前，我曾听jas提起过你。他眼光不错，你真的很出色。”
姜宥又道了声谢。
“现在很晚了，我不耽误你时间闲聊，以后如果有问题可以通过eail交流。请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对于薪资和休假有什么要求。”
姜宥却道：“没有。”
“没有？那你看看undo现在的合同，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咱们可以商量着修改。”
hr把装订成册的合同范本推给姜宥。
下一刻，却被姜宥推了回去，“不用看，我不准备与贵方签约。”
当初节目组招募设计师时，最大的诱饵就是签给undo，后期大家确实也为了这份合同争的头破血流。
hr着实愣了会儿：“姜，你真没醉？”
姜宥没为第二次质疑感到愤怒，冷静道：“是的，我自愿放弃和undo签约的机会。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优秀的设计师，您可以看看他们。”
“天呐，太不可思议了，”hr小声惊呼，“我们udno无论从员工管理还是薪资都非常优秀，只要你签约，不管接没接项目，都能拿到每年10万欧的年薪，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姜宥没说话，摇了摇头，态度极其坚定。
“ok。”事已至此，hr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她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其实很想签你。我能问一下理由吗？”
“没什么正经理由。”
——微甘的酒香氤氲在空气中，白炽灯比骄阳还要凛冽，姜宥垂下眼皮，轻声说：“泥泞的路，总要有人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