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十八天
事实证明,死老鼠也阻止不了古锦月拐走小皇子的决心。
那天之后也就过了一晚,太学里的老鼠全部遭殃,断子绝孙,一个没留,困扰食堂多年的鼠患竟以这种方式彻底解决,厨子听了都说好。
“殿下,这赵祭酒怎么老让您留堂啊,奴婢近日在周先生那儿习字,连他都听闻过殿下您在同龄人中文采出众,这到底有什么好改的?”小卓子边为小主子研墨边小声嘀咕,可心疼自家殿下。
周先生年过六旬,平日为宫中的大宫女们讲学,上次薛琳琅起了好好培养小卓子的心思,送了些财帛,把人塞进去了。
这赵祭酒显然也中了古锦月的惑术,连续三日都把薛琳琅留堂,不过他本来就打算探一探古锦月的真正目的,干脆将计就计,撸个猫也不亏。
可惜古锦月借用的是珍珠的身体,薛琳琅有些顾虑,颇为遗憾不能用点更有趣的“玩法”。
薛琳琅把狼毫青玉笔搁在笔枕上,将湿墨未干的宣纸拿起来,轻轻地吹了吹,再放回去。
“还好吧,反正太学也有吃有喝,挺暖和的,累了在内堂休息一会儿,就当多多学习了。”
从前裴焰的字苍劲有力,潇洒自如,现在他手上没什么力气,心境也有所变化,写出来端正秀丽,看起来都规规矩矩的,笔梢有些飘忽不定。
宣纸上面密密麻麻抄写的是《清虚道玄志》第二章节,薛琳琅现在最爱在裴准的修行课上偷懒气气他,但纳灵毕竟是保命的事儿,该学的还是得学。
而且,这是二哥的心意,他不想辜负。
“喵喵~喵喵~”
小猫咪又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通过这几日的讨好,古锦月自信小殿下还是挺喜欢自己(这只猫),故而窜上他的桌面,粉嫩嫩的小爪子踩在宣纸上,尾巴摇摆着地撒娇,一双猫瞳泪汪汪的,任谁瞧了心也融化。
他想说,别写啦,快来摸摸我亲亲我喜欢我。
“你,踩到我的作业了。”
谁知小殿下看也不看它一眼,抽回宣纸,连带着把猫推下桌子,古锦月身姿灵活,几个跳跃,平稳落地。
“喵~”
上不了桌子就去抱腿。
小卓子见了皱起眉,前去捉它:“别打扰我们殿下,快出去。”
结果他一对上那双蓝色的猫瞳,就觉得里面转瞬即逝一丝金光,霎时就被摄了心神,神色恍惚地离开,顺带还关上了门。
薛琳琅神色不动地打量这一幕,心想古锦月的惑术比从前更有长进,愈加棘手了。
前世的他后来才知道,古锦月不仅是世间唯二的雪狐妖族,更是狐族千年不出的天才。
狐族最大的希望就是他能延续这宝贵的血脉,教狐族坐稳妖族霸主的位置。但雪狐妖族因为能力过于逆天,为天道所限制,只有与同族交/合的情况下,才能诞生出雪狐来。
故而在狐族看来,古锦月为古灵月杀裴焰挖玄火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更是成为妖族帝皇必经的试炼,而古锦月真心爱上自己的猎物,甚至分了半颗妖心出去,无疑是天大的错误。
当然,如果变成雪狐妖族的裴焰愿意为狐族多多诞下子嗣,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只可惜玉骨城后,裴焰就失去了消息,古锦月像疯了一样,寻了许久也没寻到。
思及此,薛琳琅不由心中冷笑,堕妖之后他在玉骨城遇到了那个他做梦都想不到还能重逢的人,或者说,魔。
这时吱呀一声,门又开了,走进来两个脸生的太监,高个的叫赵大,矮个的叫赵二。
他们见学堂只剩下病弱年幼的五皇子和一只猫儿,连贴身的奴婢都不知去了何处,嘴角露出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你们是谁?”薛琳琅问。
赵二恭敬回答:“听闻五殿下留堂,梅贵妃娘娘特意派奴婢送来些养胃的鱼粥,还有殿下素来爱吃的蟹黄汤包。”
“放那吧,我等会吃。”
那两个太监却没听命,赵大的守住房门,赵二把热腾腾的鱼脍粥端在手上,用白瓷勺一下一下地舀动,冲薛琳琅咧出一个友善的笑来。
“殿下,趁热吃吧,放久了就凉了。”
赵二心想,一个十岁的小娃娃,要不是为了嫁祸于人,实在用不着如此大费周折,这四下无人,他只要把手放在那细嫩的脖子轻轻一拧,活儿也就齐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接着他又说:“您要是不介意,我喂您也行。”
“不用了,赏你了,自己吃吧。”
赵二:“……啊?”
薛琳琅盯着他们两人头上的气云,一个是力大无穷的高猿,一个是獠牙外翻的鬣狗,颜色驳杂中有几缕血气,不是千金难买的武林高手,就是大周军队里实力不俗的将士。
他可以示弱,可以撒谎,可以与他们周旋,但这种特殊时候,或许是让古锦月暴露真实目的的好机会。
这样一想,有人兜底,本该在宫斗话本里十分惊险的场面,就变得非常诙谐。
“这是您母妃亲自下厨做的心意,奴婢不敢啊,还是殿下您吃吧。”
薛琳琅哦了一声:“可我母妃手艺挺差的,难吃得很,你帮我吃,本殿下重重有赏。”
赵二在心里翻了白眼,谁说五皇子早慧,我看和平常家的小孩也没区别啊。
“奴婢见里面有鳕鱼、瑶柱、干贝、虾肉,鲜香无比,怎么会难吃呢?殿下,天气这么冷,还是吃一点吧。”
薛琳琅:“我看着你少说了一样。”
“殿下请指教?”
薛琳琅:“毒药。”
“你、你……殿下真会说笑,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赵二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手微微颤抖,脸上还维持着镇定的表情。
“那我再仔细指教你们兄弟一下。宫里太监走路的步子没有这么大,下盘没有这么稳,你们不是普通人。再者,我朝军中将士多内陆出身,你能把粥里的海鲜什物说得清楚,大抵是,江湖人。”
赵二脸色惨白:“殿下是不是误会了……”
“江湖人,生性豪爽,杀人的勾当也做得干干净净,想必你看到我这样瘦小的任务目标,只想一脖子拧了或者一剑穿胸来得方便——
可你没有,说明你们受命必须让我,死于中毒。用毒啊,方便嫁祸,嗯,我母妃的食盒,蓝色的衣袍,想嫁祸给皇后娘娘?那就只好在淑贵妃和珍妃里面做个选择题了——为什么非要用江湖人呢,想来是因为你们主子的家人皆在军中,为了避嫌。”
小皇子凤眼含笑,瓷白的肌肤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好似在做一篇极好的文章。
他边说边踱步,有一下没一下抚摸怀里的白猫,得出最后答案时,尘埃落定,倏忽一笑,刹那光华,惊艳动人,连朴素清雅的学堂都为之变得雪亮。
“你们的主子是珍妃,比灯谜还简单一些呢。”
赵二的心突突地跳,不知是被过人的相貌惊艳到,还是为对方缜密的思维感到深深的害怕。
但高手就是高手,拔剑已成了他们的本能,刷刷两声剑响,江湖人称“鬼面兄弟”的绝世杀手足尖轻点,直取五皇子项上人头。
“杀了他!”鬼面杀手的声音在颤抖。
此子聪颖过人,为了主子的宏图大业,绝不可留!
眼前两点寒光闪烁,杀意扑面而来,薛琳琅却忽觉身体一轻,腰上一紧,抬眸而视,与一双金色眼眸对上视线。
红衣墨发的绝色少年抱着他在空中飞绕一圈,肤白如雪,唇红若丹,妖异的金瞳折射着炽热的光芒,头顶上还有一对毛绒绒的雪白猫耳,又嫩又韧的模样。
艳色无双,摄心夺魄,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姿容吧。
其实古锦月原身是一只白毛金瞳的冰系九尾狐,按理来说应当穿白衣才符合他的形象。
起初他幻化为赤色皮毛,身着红衣,是为了针对裴焰的口味,打造一个完美的陷阱,后面却不知不觉改了心思——
他想,既然苏安晏占据了裴焰心中那皎洁无暇、无可替代的白,那他古锦月就要做裴焰永生难忘的那一抹火焰般的红,在他的生命里炽热燃烧着,永不熄灭。
猫妖出世已然惊艳无比,这好端端的学堂内竟飘起了浪漫的玫瑰花瓣,好似一场精心准备的大雪,自带动人的音乐。
对面的江湖高手淋着一头玫瑰花,听着缠绵悱恻的曲子,简直,他妈,直接,傻了。
有没有搞错?!
本来以为遇到一个多智近妖的小皇子已经够心惊肉跳了,妈的,谁来告诉一下他们这些无辜的江湖人士,好好的猫咪变成红衣美少年又是什么情况?这漫天的花雨又是什么情况?
喂喂喂,仙侠修真、宫廷侯爵还有武林传奇这三个题材混在一起真的好吗?
哪个三流写手写出来的三流话本?不知道题材混杂是写作大忌吗?
还有啊,你一个仙侠修真故事里面的主角跑来这种宫廷故事里面,不是降维打击,欺负人吗?!
古锦月也等得很苦啊。
他早就看出这两个人来头不对,起了英雄救美的心思,想给自己这辈子与阿焰制造一个浪漫、充满惊喜的初遇,结果等来等去,小殿下太聪明了,给他整得存在感全无。
不过没关系,对面那两个人,死定了。
“小殿下,不要怕,我来帮你。”
古锦月对小殿下露出一个堪称绝美的笑容,自己都没动手(不在阿焰面前做暴力啊血腥啊这样损坏形象的事儿),金灿灿的眸子不屑地看了一眼赵大赵二,两人神情呆滞,互相捅了几剑心窝子,双双断气。
降维打击,恐怖如斯。
“怎么样?你相公是不是很厉害?”
薛琳琅无语至极:“……你好歹给我留个人证,这样如何指认幕后真凶?还有,相公?你算什么东西?恶心死了。”
古锦月的惑术确实逆天,但只能控制活物,像尸体僵尸魂魄之类,就是鬼王的能力范围了。
“我?”
金眸璀璨的猫耳少年弯弯眼睫,好似一只忠诚的小狐狸。
他绛红锦袍上绣满了大片大片肆意绽放的烫金繁花,连缀成一条蜿蜒的岁月长河,叫人想起少年郎们骑马踏遍山河的春夏,隔着遥远的歌声,逐渐变成一场可望不可及的幻梦。
他说:“我就是近日你日日抚弄的小猫咪呀,如今我修行已成,得道化身成一名小小的猫仙,按照我们仙的规矩,你摸了我,就要跟着我回去,做我的小新娘。以后,我就是你的相公了。”
古锦月竟自称为仙。
薛琳琅忽然觉得这只狐妖,可怜,更可笑。
因为狐妖自卑,因为狐妖重来一世,还想获得他的心。
古锦月始终不相信在裴焰心中的份量能超过那个所谓的神仙哥哥。
古锦月是狐妖,而裴焰是上衍宫人人称赞的仙君,修真界冉冉上升的新星,像那样身份的人自然更喜欢风光霁月的道门贵公子,同样仙风道骨、志同道合的仙君——
比如苏安晏。
他憎恶,他嫉妒,他恨不得用最高深的惑术彻彻底底把苏安晏,另外一个男人的影子从阿焰心中挖去,可又舍不得,可又不甘心。
而这一世的阿焰,心里还没有苏安晏的影子,也没有记忆。
他们还能够,重新开始。
“琳琅……你愿意跟我走吗?跟我走吧。说你愿意跟我走。”
猫耳美少年的眸子里波光粼粼,盯着小皇子清冷的凤眸,里面的诱惑恍惚一个巨大的漩涡,教人越来越沉迷,耳边的嗓音也越来越蛊惑人心,只想教薛琳琅说出一声,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