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二十四天
苏安晏是前世裴焰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是他的初恋,亦是让古锦月恨得咬牙切齿的心上白月光。
裴焰因为他的死,做了平生最大逆不道的一件事, 影响最深远的一件事——
离开上衍宫,离开他的师父裴准,带着苏安晏的灵牌与骨灰, 完成当初许下却永远完不成的承诺, 白衣快马腰间剑, 与卿共踏天涯好。
他们的相识也颇为离奇,要不然裴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喜欢上一个优雅从容的翩翩贵公子。
裴焰十九岁那年, 独自一人前往秘境寻宝, 不慎落入迷情阵中,必须与人亲近才能脱困。
他从小在裴准的管教下过着清心寡欲、按部就班的生活, 第一次尝到情动的滋味, 还以为自己生了大病, 都不知道这是在渴望什么, 蜷缩在开满幽月花的草地上, 紧紧抱住自己, 发高烧似的说胡话。
前世的裴焰实在被裴准养得纯洁到过分,当真就是赤子心肠, 白纸一般,别的修士中了迷情咒都是喊自己的心上人, 他却不知不觉念叨起了爹爹娘亲,好似回到童年时分,每每生病受伤都有爹娘无微不至的照顾, 可他爹娘死得太早了, 给裴焰的爱太多却又太短, 自他爹娘死后,做这件事的就是他的师父裴准,所以裴焰偶尔也会念起裴准的名字。
恍惚之间,裴焰感觉到一个面容模糊的白衣男子轻轻抱住了自己。被情咒烧昏脑子的他就好像跋涉的旅人寻到甘美的清泉,一把扯住那人衣襟,凭着本能吻上陌生人的唇瓣。
一开始这个吻很青涩,无论裴焰还是那个陌生的白衣男子,都像两只在空气中相遇的笨蛋鱼,磕磕绊绊地用柔软的唇瓣去蹭对方的齿列。
经过几次磨合与尝试,两人终于找到了接吻的正确方法,唇舌之间的你进我退,仿佛星火燎原,又仿佛云天雾海,湿热又朦胧,像做了一场汗津津的长梦,裴焰觉得自己这团火在男子萦绕冷香的怀抱里不但没有冷却,反而越来越炽热了。
他们拥抱,他们接吻,裴焰朦朦胧胧间想去仔细瞧瞧那人到底长个什么样,白衣男子却倏忽取下发带,见不得人似的,蒙住了他的眼睛。
裴焰眼前一黑,却觉得身上人的动作更加热切与放肆,好像终于没有顾虑了,一路攻城掠地,几乎把他吻得透不过气。
明明一开始都是新手,为什么对方就能进步这么快这么多?
裴焰想要用力推开他,兴许是被察觉,手伸到一半,立刻被白衣男子一把捉住手腕,压在头顶草地,弄碎了几抨清幽的露水,有点凉。
才十九岁的裴焰被一个陌生男人压在地上吻得发出呜呜的求饶声,像小狗似的去咬他,也不知道咬没咬到,过了许久,男人终于放过了他的唇瓣,继续解开迷情咒。
裴焰虽然觉得古怪又羞涩,但也明白他在帮自己,而且感觉也不坏,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吧。
……
不知过了多久,裴焰睁开眼睛,霍地起身,发现旁边守着一位白衣的俊秀公子,境中一直都是黑夜,破了咒后太阳终于出来了,熹微的晨光好似金色的轻纱洒在他的身上,称得眉目柔和,清雅如画。
最绝的是,白衣公子右边眼下一点红色小痣,令整个人看起来圣洁又慈悲,让人好感油然而生,只是他脸色有些苍白,衣着微微凌乱,腹部还有一处不断渗血的伤口。
裴焰才动,觉察到手心里有一软绵的什物,原来是刚刚用来蒙住眼睛的白色发带,最后被他扯断了一截。
这本来是没有用的东西,不知为何,他看到就会想起迷情境中那个前所未有的吻,他的初吻,还有……他的初阳。
好奇怪,明明与那陌生男子素不相识,那人却给他一种深爱怜惜的错觉。
回过神时,裴焰已经把半截发带收起来留作纪念。
“你醒了,感觉如何?谜情咒的效果应该完全消退了吧。”
白衣公子唇角习惯性向上翘着,凭借这种长相与气质,就是上街随意走两步就能骗到不少女子幼童。
“刚才是你与我……?”
“无妨,情况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这秘境凶险万分,想要平安脱困,互帮互助才是上策”
苏安晏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缓缓偏过头,似乎也有些害羞的意味,不似作假。
裴焰看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了,心中还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问他:“你…你……”
“在下天明派内门弟子苏安晏,你叫我安晏即可。”
“噢,安晏,那你叫我阿焰就好啦。”裴焰寻思着他好像听说过天明派,是秘境附近一个颇有威望的大门大派。
他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为何当时要蒙我的眼?”
“我看阿焰身上的衣饰都十分考究,想必也是修真界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贸然为你解迷情咒,万一你醒来恼羞成怒要拿我是问,岂不冤枉?所以我蒙了你的眼睛,希望帮你解围后能够自行离去,就当从未发生这件事……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裴焰更为仔细地环视一圈,地面上留有激烈打斗的痕迹,似乎是看守魔种的妖兽彻底爆发,至少是化神以上的恐怖威压。
“你昏迷的时候,镇压魔种的长明鸟忽然闯了进来,我拼死消灭它时,身受重伤,如今恐怕连灵田都支离破碎了,只能坐在这里等死。”说罢,他轻微咳嗽,竟然咳出血来,触目惊心。
裴焰连忙赶过去为他察看伤情,苏安晏的灵田果然破损了大半,腹部的伤口几乎穿透半边身体,确实危在旦夕。
想到这样一位接连帮他两次的白衣公子一边忍着伤痛,一边回答自己的问题,裴焰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自责。
“苏公子,你接连救了我两次,我自然要报恩,你的灵田我会想办法治疗,我们先出去,我把你送回宗门。”
苏安晏叹了口气:“阿焰,谢谢你的好心,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人心多是险恶的,我在宗门之中有几位死敌,如今成了废人回去,也是难逃一死。”
“他们敢!我不会让你死!这样,你跟着我回上衍宫,我卧房足够宽敞,你暂时住在我那里,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苏安晏听到这话,突然用剑撑起身体,伤口迸裂殷红的鲜血渗透了脏污的绷带,轻轻抱了一下裴焰,又对他展露一个清雅动人的笑容。
当真是落难的贵公子,虽身处狼狈,依旧又得体又优雅。
“谢谢你,我不会叨扰太久。”
裴焰见他不惜伤口流血也要抱住自己,血腥气中夹杂着一股清冷的幽香,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迷情境中那个缠绵悱恻、几乎快要融为一体的吻,脸蓦地就红了。
“没事的,我一定会把你医好,你是我的恩人嘛。”
裴焰立刻动身把苏安晏带回了上衍宫,妥善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藏起来,因为他这次是偷偷出去历练的,还带了一个大男人回来,心中也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裴准允不允许啊。
更巧的是,他还没跟苏安晏聊上几句,就接到了裴准的传召。
上衍宫的天神殿,就好似修真界的金銮殿,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虽不似凡间那般富丽堂皇,却仙气氤氲,雕梁画栋,好似人间话本里中天帝的凌霄殿般。
此时四下无人,裴准站在宫殿之中,着一身风姿卓越的雪白道袍,玉簪束发,淡不染尘,听到裴焰的声音时,微微侧目,唇角不知怎么的含了些笑意,连纤长浓密的眼睫都沾上了光。
“师、师父!”偷偷带了个男人回来,裴焰还是有点心虚。
裴准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慢悠悠道:“又到处乱跑了?你虽是上衍宫最早突破化神期的修士,但也身怀玄火,不知多少人觊觎,让你少出去,是为你好。”
“师父,真是厉害,又知道我出去历练了,这次徒儿去了天明派附近的秘境,一路上收获颇多。”
“路上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裴准忽然问。
这次去秘境可真是精彩,差点丢了命,还丢了初吻,带了一个气质出尘的神仙公子回来。
裴焰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可不敢说出来。
“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挺无聊的,转眼就忘记了。”
裴准眼神一沉,不知为何变得神色冷淡了些。
“下去,再往外跑,我打断你的腿。”
“是,师父。知道了,那我先下去了。”
裴焰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越来越喜怒无常,他本来想坦白苏公子的事,现在裴准却看起来特别不高兴的样子,不是好时机啊。
半响无声,裴准以为裴焰已经离去了,方站在原地望着徒弟离开的方向,怔怔地抚上自己的唇角。
“对了,师父。”
裴焰忽然又转头回来了。
“什么事?”
裴准迅速放下手,警惕地看着他。
“师父,我发现你的嘴角好像被咬破了…对对对,就那儿,红红的,还有点肿。怎么了?”
裴准张张嘴,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上火。”
裴焰瞧他那样,再次鼓起的勇气瞬间又像吹散的蒲公英没有了。
“身体有恙就要去看啊。”
唉……就先把苏公子养着吧。
—
“罢了,今日你身体有恙,回去先养好再说,走吧,我送你出宫。”
古灵月的附身之术太过糟糕,这李晋的身体被他弄得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喘息,薛煜实在是看不下去,干脆让他打道回府,临了又嘱咐了一番薛琳琅。
“二哥先走了,对了,太学与曲水月宫那边,倒也不急着回去,好好休养,别太勉强,花灯节后再继续学业也不迟。唉……今年裴仙师在,你的病情颇有好转,本来打算带你去逛逛花灯会,只可惜今年反而是我出不去了。”
薛琳琅小大人似的安慰他:“现在朝廷局势复杂,二哥行事是该收敛些,我与……小卓子小宁子他们出去逛逛,这些年都是你为我放河灯许愿,今年可算轮到我。”
“帮我母妃也放一盏,求个平安就好。”
“自然。”
待到他们走后,薛琳琅继续逗弄小凤凰,也就半盏茶的时间,古灵月又回来了。
这次用上了他自己的皮。
“你是谁?花琴?小宁子?他们人呢?”
薛琳琅想保不齐古锦月与古灵月这对狗男男仍有联系,还是装成小孩子比较稳妥。
古灵月无疑生得是美的,他化作人形时多是个穿青衣的眉美貌少年,宛若江南烟雨般的袅袅动人,楚楚可怜。
与前世不同的是,他现在打扮得真的很奇怪,虽还是一身青色长袍,从脸到脖子处都覆上了一层雪白柔纱,额头坠有雪花形状的冰晶吊坠,与那双金色的眼瞳互相呼应着,倒似妖似仙,愈加勾人。
“别叫了,小皇子?不,薛琳琅,裴焰,你运气真好,竟能转世,还能勾引得锦月哥哥来寻你,哼,一个十岁的小孩,我今日伸手杀了便杀了,简直易如反掌。”
古灵月见转世的裴焰还是个十岁的小孩,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又是得意又是失落。
“你要干什么?你要杀我?我都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噢,我知道了,你肯定被那什么锦月抛弃啦,所以恨得没有办法,只能找我一个小孩子撒气?”
薛琳琅觉得自己现在演小孩有点演上瘾了。
“锦月哥哥…锦月哥哥…是喜欢我的,你…你什么都不是,转世了又如何,一个十岁小孩也配和我争吗?前世的裴焰都没争过我!”
古灵月似被他的童言童语踩中了痛脚,柔美的面容上浮现处一抹怒色,右手作狐爪状,汇聚起一团冰蓝气息,罩着薛琳琅的面门打过去。
“我现在就杀了你!”
“啾——”
谁知薛琳琅身旁鸡崽样的裴薛小焰猛然起飞,鸟喙大张喷出接连不断的炽热火焰,古灵月来不及闪躲,几乎是迎着火跑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烫!烫死我了!”
薛琳琅看他施展法术、扑打火焰正起劲呢,烧掉大半的面纱悄然坠地,在那面纱之下竟然并非百年前的美人面,而是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这可真是太惨了。
古灵月面上有一道狰狞的鞭伤,从右边眼角下直直穿过左边唇角,大半张脸都被覆盖在这道伤疤之下,薛琳琅认得出来,那是裴准的天神鞭,难以消除,怪不得要戴面纱。
而他的脖子上竟然也是紫黑一片,像什么离奇的胎记,又好像是中毒,所以不仅要遮脸,连脖子也要遮住,毕竟这上半身露出来的就只有眼睛能看看了。
薛琳琅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还不忘维持十岁小孩的身份,特别夸张地说:“哇!丑八怪!好丑的丑八怪!”
语气很童真,用词很童真,深深刺痛了古灵月原本就濒临崩溃的心。
“我不是,我不是丑八怪……你闭嘴!你闭嘴!都是你害的!都是裴焰那个贱人害的!”
他狠狠咒骂着,不服输不错人的模样,声音却越来越小声,用手捂住自己丑陋的脸,防止薛琳琅的窥探,源源不断的泪水从那双漂亮的金瞳里流了出来,一路从手指缝流到地面。
薛琳琅说得不错,转世的裴焰说得不错,古灵月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他原本想靠着裴焰的玄火,修补破损的灵田,实力也能得到大大的提升,结果被循着气息打上门来的裴准雷霆重伤,境界跌落金丹,还被天神鞭毁了自恃绝色的容颜。
裴准夺走了焰灵剑和裴焰的旧衣袍,竟没有夺走他灵田里的玄火。
一是为了玄火频繁离体容易消散,二是为了……
折磨他。
古灵月从来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妖魔觊觎这玄火,源源不断,有如蝗虫,根本杀不绝!!
修士、妖魔、鬼怪,只要六道之中稍微有点修为有点野心的,都要他的命,都要挖出他的灵根。
偏偏他失去了保护自己的灵气,只能在狐族大能的保护下惶惶不可终日,脖子上那些毒纹便是为抢夺玄火而来的七星妖蝎留下的。这百年来,他一直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而且因为身体病弱,他也无法与古锦月圆房,也就没有机会怀孕为狐族诞下纯血子嗣,加上玄焰引来各种各样的麻烦,狐族里的人也渐渐瞧不起他,认为在他身上做了一笔极不坏算的买卖,认为他就是个累赘,还不如把堕妖的裴焰找回来,至少那是妖皇真心喜欢的配偶。
该死!
他好恨,为什么同样拥有玄火的裴焰就能在上衍宫和裴准的保护下十几年过得安然无恙,而他就得活得有如过街老鼠,永远在恐惧之下活着?!
他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为什么就要受这么多的苦,这么大的罪!?
是,他是抢走了裴焰的玄火,但裴焰还抢走了他的锦月哥哥呢!雪狐妖族的妖心还不够好吗?裴焰不是也得到妖心了吗?
古灵月从这一番想法中,仿佛又得到了力量,他正想挣扎着站起来继续杀掉裴焰的转世,就听到那小孩说:“再多喷一会儿火,调大些,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妖怪烧回原形。”
古灵月:“……”
“你这个小孩怎、怎么如此残忍!”
他怕得脸色扭曲。
薛琳琅抱着小凤凰,喷火的鸟喙正对着古灵月,歪头一笑:“有吗?残忍吗?”
“当、当然,小殿下,你先把那个鸟放下,有误——”
“轰!!!!!”
薛煜还没走远,听到好像后面有什么爆炸的声响,回过头看去,似乎又没有。
“你好点了吧?本来是想把你介绍给我弟弟认识认识的。”
李晋脸色仍旧苍白,但精神气好上不少。
“回二殿下,我好多了。”他诚实地说。
“你玩我呢?”
啪地一声,薛煜不轻不重打了一下他的脑袋。
“一会儿没病一会儿有病?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不喜欢我弟弟?是不是不愿意认识他?”
“没有、没有,真没有啊!五皇子早慧沉稳,我略有耳闻,绝对是想认识结交的!真没有啊!”
李晋捂住脸,心中哀叹,宠弟狂魔又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