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33
酒店地处高层, 在房间里可以俯瞰下方的景色,连绵的建筑物,一栋栋楼,一条条街道, 一层一层地往外扩, 这个繁华的炎热都市没有尽头, 只有数不清的高低楼房。
临近中午, 太阳挂在天中间直晒, 宽敞的屋中亦热意蔓延, 犹如野火炙烤。
青禾在火里走了一遭, 累得腰上出细汗, 胸前和锁骨也都是薄薄的汗珠。
空调温度开高了,应该再低一些才行。
她懒散地趴在床上,将脸枕在胳膊上,脑袋侧偏,乏累地瞧着窗外。
窗帘被拉开了, 刺眼的光线照射着,房间内亮堂。落地窗的玻璃是镀膜玻璃, 外面不能窥见里面,反过来却能半趴着身子眺望远处,可以安静地看着这个喧嚣浮躁的城市。
这家酒店与文家有关系,房间是特地留的,配置高档, 视线开阔,哪哪儿都好, 挑不出半点毛病。
盯着外头看久了眼睛酸, 青禾收回视线, 紧实纤细的腰肢动了动,无骨似的磨着床单往下滑了一小截,挺翘的臀上下一抬,懒散地伸伸腰。
她惯会享受,离开南城那会儿才跟文宁言和,现在就把那些别扭过往扔掉了,什么都不想,安逸窝床上不动。
文宁不在床上,正在沙发那里讲电话,披着短款浴袍,两条光洁笔直的长腿露出来,赤足踩在干净平整的地毯上。
青禾没事干,歪头盯着对方。
文宁知道她在看自己,一面同电话那头的人亮着,一面将目光延伸到这边,视线落到她线条有致而匀称的背上。
电话是南城公司打来的,底下的员工有重要的事,否则也不会在这时候联系远在外地的老板。
青禾直直对上文宁的眸光,勾起碎发别到耳后,仔细听了会儿。
不是杂志社的员工打来的,应该是别的公司。这人手下的秘书和助理都有一堆,青禾跟那些人不熟,只认识徐秘书她们,猜不出到底是哪位,更无从知晓是旗下哪家公司。
这通电话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几乎是掐着点来的,两人刚结束,还没来得及多躺一会儿就打进来了。第一次铃响时文宁挂断了,结果那边又打了第二次,应当是事出有急,否则不会催命一样。
作为兼职秘书,青禾对文宁的工作日常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接这么久的电话,多半要回去一趟。她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突发状况,见怪不怪,边瞧着文宁边在心里盘算回南城了要不要继续上班。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非她所想的那样,文宁挂断电话,兀自倒了半杯水喝,又给她倒水端过来,随即坐在床边,把堆叠在床头的浴巾拿过来,盖在她腰上。
她还在纳凉,嫌热,随手把浴巾推开。
文宁说:“别对着冷风吹,小心着凉。”
她软趴趴地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热……”
在她腰下轻轻一拍,把一只手放她背上,文宁只得将空调温度调高些,不然真会吹感冒。
明明是不喜欢热的,但青禾却不排斥背后暖热的触抚摸,她难得往前挪了些,转至文宁腿上枕着,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挨着对方,然后再没皮没脸地说:“占我便宜——”
文宁用另一只手摸她的下巴,放在背上的手往侧面走,往下,托起她。
她像是感觉不到似的,非但不躲,还把自个儿往文宁手里送,末了,眼波流转,脸上莞尔。
处在文宁的角度,从上往下看,能将她的所有举动都收于眼底,连每个微小的神情变化都不能逃过。这样的青禾与平时差别很大,主动,风情十足。
文宁摸了摸她的脸,用指腹磨着她的侧脸轮廓。
许是赢了比赛心情好,青禾顺势将脸贴到这人掌心里,红唇微张,气息变得轻缓,再懒猫似的蹭蹭。
这种柔和时刻少有,难得有一次,双方都不会将其打破,而是默契地随着另一个人,安享片刻的温情。
青禾垂了垂眼皮,眸光一低,在自己胸口掠过,再闭上了眼睛,直到文宁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来,亲密地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她柔声问:“工作忙完了?”
文宁应道:“嗯。”
“要回去?”
“不回。”
她继续枕在文宁腿上,嘟囔道:“打了这么久的电话,还以为要走了。”
文宁说:“不是什么大事,邹睿可以处理。”
邹睿,助理之一,负责对接服装品牌公司,不是杂志社这边的人。
青禾跟这位不熟,不太了解,大致知道一点,她没多问,反正问了也没用。她挺会使唤人,半合着眼皮,要让文宁给自己按按肩和背,说是累了。
先前还说不累,现在倒娇气起来了,只会动嘴皮子。
文宁顺着她,问:“晚上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把脸都挨着这人的腿,耍懒偷滑,没所谓地说:“去哪儿?”
“俱乐部,就在附近。”
“见你的朋友?”
文宁说:“有一个你认识。”
她想也没想就知道是谁,慢吞吞地接话:“齐瑞安。他怎么来了?”
“过来探亲,顺便谈合作。”
齐瑞安的亲妈是G市人,他常年往这边跑,每年在这里比待在S市的时间还久,这回过来是为了唱片公司的事,今晚在俱乐部办了场子要接待朋友和合伙人,文宁自是在受邀之列。
齐瑞安开唱片公司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打算,他早两年前就想往演艺圈发展,本着大捞一笔的决心打算入圈,只是无奈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加之后来上头的政策变动太快,这才暂且打住了念头。上回得知霓虹要搞大阵势,他蠢蠢欲动的心又跳起来了,劝都劝不住,非要往里扎,最后决定搞一个唱片公司试试水。
晚上的俱乐部必定热闹,少不了一番人情交际。
听完这些话,知晓文宁是要过去帮齐瑞安镇场子,青禾点点头,“要去。”
天气那么热,到时候也没别的地儿可去,不如过去看看。
酒店的服务周到,时间一到就派人过来换床单做清洁,之后再送午餐过来。
原本是要下去吃的,青禾不想出门,拉着文宁一块儿赖在房间里。
做清洁期间,两人进浴室洗澡,洗澡出来正正赶上送餐。
午餐丰盛,偏清淡口味,青禾不挑食,坐相懒散地抵在椅子上剥虾。她不饿,早上吃了两个软糯的桂花糕,肚子里饱得很,剥好虾蘸料,全往文宁碗里放。
她不老实,一点规矩都不讲,吃着饭都要乱动,一会儿用脚脖子蹭文宁的小腿,一会儿光脚踩人家的脚背,霸道到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文宁都由着她闹,已然习惯。
吃完饭,睡个午觉,两人又温存了一回。
这是妻妻间该有的情趣,能走到结婚这一步,某些时候终归不会冷淡到哪里去,不能总是像陌生人一样,偶尔还是合拍的。
下午四点,有专门的工作室送礼服过来,还有化妆师上门帮忙收拾。
礼服是文宁早就挑选好的,尺寸合身,这些小细节都不用问青禾。灰色露背收腰长裙,丝质软绸面料,很是衬显身材,既高级又低调到恰到好处,不至于太显眼。
文宁穿的那身依旧是v领,深v,露出半个背,腰两侧用蕾丝连接,依稀能瞧见细薄的腰,一如既往的轻熟路线。
青禾还挺喜欢她这身穿搭,等化妆师给自己弄完,上前帮这人戴项链。
文宁微微弯下.身子配合,还把头发撩开。
这人右耳上的耳钉换成了青禾上次送的那个,几千块的玩意儿档次不够高,不太配这件昂贵的晚礼服。
她早先戴的那颗耳钉价值不菲,比平时背的包都贵,是远在国外的亲妈送的,戴了两三年了,一直没换过,眼下突然换成别的款式,看着就有点不合适。
青禾下意识要把耳钉取了,以为肯定是要换成原来的那个,结果文宁抓住她的手腕,温声说:“不用,就戴这个。”
“不合这身裙子,换一个。”青禾说,不在意这种细节。
她自己心里有数,知晓今晚的场合重要,还是应该换成贵重一点的东西撑场面,没必要矫情。
然而文宁还是不让,淡声说:“合适。”
一旁的化妆师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偷摸打量着她俩,还瞧瞧看了青禾一眼。这些人不清楚她俩的关系,不知道她俩是妻妻。
有人过来帮文宁化妆,首先就用粉底往文宁锁骨上扑,要把上面的浅淡印子遮住。
青禾这时才觉得臊皮,假装一本正经地偏头不看。
有专业人士在,准备时间大大缩减,收拾完毕还不到六点。
文宁还有别的事要先下去一趟,青禾便在房间里等着。
昨天的比赛奖金已经存进卡里,这笔钱是叶希林在分配,打了四万到青禾卡上,并未五五分,多给了几千。
编曲等工作都是青禾在做,这是她应得的。青禾也没客气,给多少收多少,给叶希林回复消息,接着将其中的三万五都打到文宁账上,剩五千给自己。
有借有还,之前说好了是借,现在有钱了还是得还,不是非得撇清关系。
趁文宁还没回来,青禾点进手机银行里查看记录,算算自己到底欠对方多少。她这点志气还是有的,不至于说话不算数。
二十四万五千,还欠文宁这么多。
上次借的二十万是大头,医院催得紧,借钱实属无奈。
想想这一身债,仅靠酒吧驻唱和比赛,要还清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去了,而且医院那二十万能坚持多久还未知,实在是头疼。
现实压得人恼火,让她不得不再次考虑签约的事。
其实昨晚就有小唱片公司联系叶希林了,看中了她俩的外形和音乐造诣,对方的意思是想签她们,给的条件也不错,但前提是签约以后她们得听从公司的安排。
当然,好听点叫安排,直白点就是身不由己,她俩的意愿不做考虑,说了不算。那边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要让她们走偶像路线,打算让两人去参加选秀。
近几年男女团火,趋势大好,不少公司都在分这块蛋糕。选秀即捞金,成团最好,不能成也没关系,凭青禾和叶希林的样貌和能力,上节目吸一波人气准没问题,好歹能露露面。
青禾对选秀不感冒,对女团更没兴趣,清楚流量路子走不长,小公司这是要把她们当摇钱树培养。叶希林对此也门儿清,只把消息转发给她,全看她的选择。
她肯定不愿意,傻了才去参加选秀,摇滚还做不做了。
理想是烟花,在天上炸开成一片灿烂,现实是火炮,所落之处皆是一派狼藉。
青禾有些头疼,只感觉肩上沉重。
文宁十几分钟后就回来,带上她出去。
酒店楼下有车侯着,香槟色的宾利,有专门的司机和领她们过去的人。
俱乐部在离酒店两条街的地方,大厦最顶层,豪华而气派。聚会八点才开始,文宁要先过去见齐瑞安。
齐瑞安今天穿得很骚包,黑色燕尾服,头发弄得顺溜,左耳上还戴了三个男士耳坠,像某个日漫里的绿藻头男人。他已经在俱乐部等了大半个小时,见到文宁进去,像找到了救星似的冲上来。
“可算来了,等你等了老半天,我都想过去接你了。”
青禾随在文宁后面,站在侧后方的位置。齐瑞安知道她也会来,可未做它想,还朝她招招手,解释:“随便坐,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都可以,有需要帮忙的就找站着的那些,我先借你老板用用,有急事,晚点再过来。”
青禾笑笑,大方回道:“你先忙。”
齐瑞安立马拉着文宁走了,一刻都不久留。
目送两人走到角落里,青禾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着。
她第一次参加有钱人的俱乐部,感觉挺稀奇,刚坐下就四处瞧看一周。场地宽敞,有喝酒的地方,有舞台,有一块空地,估计是供宾客跳舞嗨皮的,这里的光线比较暗,再过去一些就看不太清楚了,应该有休息的房间什么的,跟电影里演的差不多。
这家俱乐部很大,分上下两层,敞开式构造,放眼看过去还挺震撼,光是酒柜就占了足足一面墙。
齐瑞安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文宁参与了投资,平时都是一些有钱的主到这儿消遣,今天难得清场一次,跟往常不大一样。
调酒师特地过来服务青禾,询问想喝什么。
青禾也没客气,直言:“来一杯你拿手的就行。”
这里的服务人员长得都不错,足够漂亮帅气,看着都养眼,调酒师挺绅士,给她调了一杯色泽绝美的龙舌兰日出。
青禾抿了一小口,没敢多喝,怕这一杯下去就晕乎了。
俱乐部里没什么人,都是些服务人员在忙事,调酒师陪着青禾说了会儿话,直到另一个人出现。
——何玉莹也提前来了。
青禾不知道她也在,对方先打了声招呼才反应过来。今晚的何玉莹比在工业村美艳多了,一袭露肩红裙,身段曼妙有致,全身上下都打理过,连头发丝都透露出不凡的气质。
在这里见到她,还是她先主动拍自己一下,青禾有点意外,思忖片刻该如何称呼人家,迟缓地说:“何小姐,好巧,你也在啊。”
何玉莹柔美笑笑,挨着旁边坐下,回道:“刚刚来,才进门。”
接着给自己点了一杯酒,整个过程不要太从容自然,好像跟青禾是老熟人一般。她似乎完全不意外青禾会在这里,连问都不问一句,仿佛这在她的预想当中。
青禾不大喜欢跟别人凑近乎,可人家都坐自己旁边了,总不能太冷淡,因而还是客气地自我介绍:“青禾,青色的青,禾木的禾。昨晚咱们见过,我是慢速火车主唱。”
“我记得的,”何玉莹柔声说,还挺平易近人,“你们的表演非常精彩,编曲很有层次感,舞台效果也很新颖,你的贝斯弹得特别好。”
青禾愣了愣,没想到这位大明星会跟自己说恭维的话,霎时还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半晌,只能扬扬唇,尽量和善一点。
何玉莹很会察言观色,见她这般反应就晓得自己多话了,当即把话题转移开,故意问:“一个人来的?”
“不是,”青禾摇头,实话实说,“跟我老板一起,也是才到不久。”
何玉莹一怔,“老板?”
青禾解释:“你见过的,昨晚坐你旁边那个。”
毕竟是在外面,哪能直接挑明跟文宁那一层关系,何况面前这位又不是什么人,跟她们都不熟。心知何玉莹是在套近乎,青禾有意防着,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说。
何玉莹有眼力劲,看得出来她有所隐瞒,但识趣不多问,轻飘飘三两句话就又讲到别的。好歹是在圈里摸爬打滚过的人,哪会看不出来青禾与文宁之间的端倪,昨天就琢磨出来了,装作不明白而已。
调酒师就站在她俩面前,默默在吧台后调酒,许久,将一杯水割威士忌放何玉莹桌前,再知趣地退到一边。
何玉莹在交谈上自有一套,变着法儿试探了青禾几句,心里大致明了。
成年人的相处就那么点伎俩,青禾如何不懂,又不是傻了,不过顾及到人家也没挑明了说,便当做什么都不清楚,假意应付过去。
何玉莹委婉地向她讨要联系方式,表示喜欢她的音乐风格,在摇滚上颇有两分见解,硬是把话讲得好听,还说:“我下半年也准备出新专辑了,本来打算做一点与摇滚有关东西,要是青小姐有兴趣,不知道能否有幸向你讨教一二,帮帮忙。”
这话说得真够圆满,都快把青禾这个没名气的小角色捧上天了,但言语间听不出半点谄媚的味道,反而令听的人身心愉悦,想拒绝都难。
大歌星是什么人,在乐坛什么地位,能拉下身段说这番话还是挺不容易。甭管对方是出于何种目的,青禾都只能把这话接下来,表面客套一番。
她俩交换了微信,加了好友。
何玉莹诚意十足,朋友圈是开放的,里面不乏分享各种私人生活。
青禾揣着一肚子疑惑,全都忍住,边等边跟何玉莹喝酒聊天。
交换完微信,何玉莹没再提及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一直在跟青禾聊音乐,不涉及半点私人相关。她一句有关文宁的话都没问,好似不在意那些,可言语间对青禾又带着两分过于熟络的亲近,好像老朋友叙旧一般。
这样的交谈持续到下一个人进来。
新来的人是一名导演,青禾在电视上见过他,知晓这人在演艺圈十分有威望,地位不低。导演喊了何玉莹一声,何玉莹对青禾歉然笑笑,借故要过去见见朋友,待会儿再过来。
青禾松了一口气,巴不得她快点走。
待人一离远,青禾端起酒杯换了个位置,真不想继续聊下去,没意思。
这番交谈聊得青禾口干,一晃眼外面的天都黑了。
俱乐部陆陆续续有人进来,都是些衣着华贵的男女,或气质不凡,或优雅得体,有老板,有娱乐公司的高层,还有不少明星,演戏的,唱歌的,都有。
阵势搞得很大,排场十足。
齐瑞安这是铁了心要干大事,借着今晚给以后开路呢。
饶是已经陪文宁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会,青禾还是头一遭经历这种场面,她窝在角落里喝酒,没人认识,也不跟别的人交流,争取降低存在感。
文宁和齐瑞安谈完事就出来了,可没时间过来,照顾不了她。
中途,文宁还是来了这边一趟,把青禾手里的酒换成了果汁。这人很快就被拉走,被围堵在中间。
青禾埋头喝果汁,无聊了就四下搜寻明星,看看别人在干嘛,以此打发时间。
场合有些乱,暗沉的灯光下酒色迷离,交际之余,不为人知的隐秘在蔓延,再正经的人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会杂念丛生。
奢靡之下是腐烂,人心各异。
青禾只是旁观,不参与其中,也没人会强迫她。
喝完果汁,青禾去了一趟洗手间,打算在那边抽支烟,然而洗手间里有异动,她没好意思进去打扰别人,于是换了个地方继续。
走到过道拐角处,她听到了齐瑞安的声音,齐瑞安在接电话,她无意窥探别人的私事,准备离远点。
只是走近了,听见齐瑞安说:“安然要回来了,下个星期的飞机。”
“……”
“她想见文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