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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chapter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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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秋天降临得太慢, 先是银杏叶变黄,之后才是气温骤降,清风裹着空气中细小的灰尘, 一路卷到街头巷尾。

录制专辑的前期准备工作繁复,开完会这天起,经纪人宇哥几乎每天都要打几个电话给青禾, 时不时就下达一个安排,或者提醒她要立马做什么。

青禾忙得脚不沾地, 公司、别墅两点一线,大清早出门, 晚上十点以后才回来, 连吃饭都顾不上, 乐队的工作大多都是她在担着。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专辑了, 队里的三个人还是有一定的经验, 但毕竟是慢速火车的第一张专辑, 她们还是挺珍重这样的机会。临到关头了,各自心里都有点忐忑, 到底是跟以前不同,现在可不是小打小闹,录出来随便卖卖就完事, 搞这么大的阵势,肯定是要面向大众的,届时销量如何还未知。

宇哥比较负责,私底下跟她们透底,让专心录就完事, 剩下的别担心, 宣传还是销路什么的, 公司会解决。好歹投入了不少金钱和精力,这次怎么都得赚回一笔本钱,凭三人的实力,绝对不会太差,这点飞行文化还是有信心。

“过几天会来几个前辈,到时候会帮着你们,别瞎操心。”宇哥说,“等人过来了,你们尽量商量着来,别太硬气了,都规矩点。不过也把身段放得太低,平常心对待,就当是普通同事,双方合作,相互都是朋友。”

前辈,公司请来的音乐人和制作人,都是些叫得上名的专业人员,比如其中一位曾经帮信仰乐队做过专辑,给许多有名气的歌手录过歌,做过指导。

这些人都是齐瑞安请来的,有两个还是何玉莹的多年好友。

不过再怎么忙碌,两天后,青禾还是去了趟墓园,带上文宁一块儿。

墓园在郊外,青子君跟孟父葬在一处。两块墓地是孟父去世那年买的,地方偏僻,阴冷,从城里开车过去都要两个小时左右。

青禾很少跟文宁提及自家的情况,婚前倒是聊到过已逝的亲妈,但只是寥寥数语,未曾讲过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往昔。

这是她第一次带文宁过来,也是头一回领着除孟知以外的人到这儿。

墓园萧瑟冷清,由于打理不勤,小路上长有许多杂草,看起来十分荒凉,这个时候前来祭拜的人较少,几乎看不到别的踪影。

早上的露水重,两人走路过去,鞋底变得脏兮兮,裤脚也是湿的。

青禾放了两束花在墓前,一束洋甘菊,一束风信子,。

洋甘菊是多年前孟父追求青子君时送的花种,风信子则是青子君最喜欢的花,她每次过来都会买这两种。至于孟父,她给他点了一支烟放那儿,等着烧完就行,孟父是要抽烟的,但青子君不喜欢,结婚前就强行戒了。人活着的时候就那点微不足道的癖好,死了就不必顾及太多,青禾看得挺开,站在亲妈的墓碑前给孟父上烟。

文宁跟着一起蹲下,帮忙清理一下墓碑周围。

“这是我妈,旁边的是我继父。”青禾说,指了指墓碑上的遗像。

遗像上的青子君和孟父看起来都比较年轻,用的都是两人精神状态还可以的照片。

青禾的眉眼跟照片上的青子君特别像,只是两人的气质大为不同。青子君温婉柔和,仅从照片就能看出是个好脾气的女人,青禾则相反,乖戾利落,跟温柔二字不沾边。

文宁抬眼看了看,望着青子君的照片。

青禾没太在意这人,兀自继续说:“我还有个继妹,在南城大学读大三。”

文宁低垂下视线,轻声说:“之前没听你讲过。”

“我跟她关系不怎么样,不是亲的。”青禾说,“她读大学以后一直住校,逢年过节也是回孟家那边,没跟我一块儿。”

起先那两三年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孟家不要只会吃白饭的拖油瓶,而且当时孟知还在读高中,日常开销不低,那边就不愿意再接手,还是青禾把人养大,送进大学,把所有开支都揽下来,孟家才软和了态度。

人之常情,普通家庭哪有闲钱白养别人的女儿,没什么可责怪的。青禾不会在背后讲孟家的不好,这次孟知生病,那边还是费心费力帮了忙,算是可以了。她从来没跟文宁讲过孟知,乍一提起,言语也较为冷淡,好似不是太在乎对方,但事实上她还在西朝乐队那会儿,孟知也跟着去了。孟知帮乐队编过曲,写过歌,很多东西都是从她那里学的。

文宁静静听着,片刻,问:“学的什么专业?”

青禾说:“商务管理。”

文宁说:“跟你一样。”

青禾笑笑,“我是混日子,成绩差,她是高材生,不是一个级别的。”

她从小就不是乖学生,成绩倒数,勉强读了个本科,大学四年一门心思都在乐队上,压根就没认真读过一天书,最后还差点毕不了业,哪能比得上孟知。孟知读书很厉害,轻轻松松考上985,进乐队都没影响她的好成绩。

文宁没接话,不知是不认同还是怎么。

青禾又讲了些别的,有一句没一句。春江路、青子君、那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家……许是触景生情,她今天的话有点多,絮絮叨叨的。

九几年未婚生子是不光彩的事,青家上头的老人走得早,她们母女俩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被指指点点是家常便饭。她跟别的小孩儿打架,回家以后又被青子君收拾,上蹿下跳到处躲,找着机会就一溜烟跑出老远,天黑了也不回家,气得青子君不行。

“她其实舍不得打我,就是做做样子。”青禾说,低着头摆弄墓前的风信子,“她盼着我成才,但是我不太争气……”

文宁顿了顿,停下手上的动作。

但青禾没继续讲下去,点到即止,差不多就行了。她站起身,脸上平静,看不出半点伤心或怎样,像是局外人讲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扫墓只是过来看看,埋在地下的人早都没了,在这边停留太久也没用,所谓祭拜不过是活着的人对死者进行缅怀。她还不算失态,控制住了情绪。

上完香,该往回走,离开墓园。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文宁比青禾还要沉默,直至快走到停车的地方,文宁忽然拉住青禾,把人给抱住。

知晓这是在安慰自己,青禾不大习惯,她没回抱对方,小声说:“干什么啊你,放开了。”

文宁没放,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她轻轻推了推这人,示意该回去了。可文宁却说:“别动……”

她怔住,终归还是由着了。

扫墓结束,不久后就是紧张的录制工作,公司催得紧,让录歌再录MV。

虽然是现成的曲,但录歌之前的过程并不是十分顺遂,还没开始录制,光是修改和调整原曲就非常恼火。公司请过来的音乐人都很有主张,指导和要求不少,总是不满意,这不行那不行,有时候一首曲子都拍板定下来了,已经录到一半,结果中途又要改,得重来。

青禾耐性差,不太喜欢这种模式,很多时候都跟别人争得不可开交,她性子太倔,在音乐上极其固执,坚持要用自己原来的东西,很少有退让的时候。

得亏前辈们脾气好,忍得下她,不然还有得磨。

宇哥不插手制作的事,夹在中间当和事佬,只要不打起来就不管。

他挺欣赏青禾,从业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硬茬的乐手。有时候固执不失为一种好品格,本心永远是最重要的,做音乐,尤其是做摇滚,确实不能跟着市场走,不然做出来的东西只是流水线产品,听着没劲儿。

音乐人和制作有他们的考量,可乐队三人也有自己的主张,慢慢调和就是了。

即使只有八首歌,可录制过程还是长达两三个月。在这期间,除了拍摄MV,其余时候乐队的三人几乎是住在了录音棚里,每天玩命似的干活。

她们仨都是那种“多事儿”的人,追求完美,爱死磕,稍有不满意就重来,一遍又一遍,不会厌烦一样。

因着长期见不到人,齐二老婆还带着女儿来了一趟,过来给她们送吃的,犒劳大家。

对比于别家的和和美美,青禾跟文宁就没这么甜蜜了,每次见面都是在家里,不回去就见不到对方。

录歌结束那天,青禾又回去了一趟,不过不是为了文宁,而是去见杨叔——阿成已经回国了,杨叔这个星期就会搬走。

马上就要录MV,届时可能没时间赶回来,因而专门回家吃顿晚饭,算是提前送行。

她是下午回的江庭,文宁不在家,去见沈随和齐瑞安他们了。

杨叔不知道她会回来,当时还在收拾东西。

青禾上前帮忙,没说自己是特地回来看他的。

杨叔还是一脸慈祥和蔼,不让她忙累,“我自己来,没事没事,好不容易放个假,你休息一会儿。”

“我帮您,”青禾说,“也不是什么累活。”

杨叔笑了笑,又给她倒茶,以为她是临时回来的,还解释:“阿宁出去了,要晚点才回来。”

青禾接过茶水,“打过电话了,她跟我说了的。”

言罢,将杯子放在桌上,继续帮忙。

杨叔也不再拦着,利索地打包行李。

他在这边住了很多年,房间里的东西不少,好些玩意儿都承载着这些年来的回忆。老物件、旧书、相册……相册有好几本,搬的时候没拿稳,有一本掉在了地上。

青禾反应快,先一步弯身帮忙去捡。

摊开的相册里,不偏不倚,正好有一页是旧日的大合照。照片里,文家、谢家、沈家以及连贺敏她们都在,文宁站在中间偏左的位置,谢安然站在她旁边,还挽着她的手,两人看起来比上次那张合照还年轻,估计也就十五六岁。

她俩旁边站着的不是齐瑞安他们,这些人在另一边,连贺敏都靠边站着,可见有多不一般。

亲密无间的姿势太刺眼,青禾都把手伸过去了,却在瞧见照片的那一刻一滞,不由自主就曲缩起手指,下意识要避开。

杨叔愣住,没想到会这样,慢半拍地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我来捡就行。”

青禾回神,这才把相册捡起来,递给他。

许是知道什么,或是怕被发现什么,杨叔很是不自在,半晌,吞吞吐吐地说:“以前几家人一块儿拍的,阿宁她……”

青禾出言打断,说:“我知道。”

杨叔嗫嚅着嘴,面上的表情复杂难喻。

青禾怕他太为难,又说:“我知道她是谁,文宁已经跟我讲过了,早就谈过了。”

可能是没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杨叔微微惊讶,有点缓不过来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欸”了一声。他把相册拿过去,要合上不合上的,犹疑了下,还是没说什么。

不懂他怎么为难成这样子,青禾没太看懂,可还是识趣不多问。

只是杨叔似乎理解错了她的话,把安慰当成了释然,想深了一层。他转身,把相册摞成一堆,许久,说:“你能放下就好。”

青禾没听明白话里的深意,抿了抿唇,勉强大度地说:“都过去了,没什么放不放下的。”

她收着别的东西,不多谈及这些。大抵心里还是不舒服,捣鼓半天,她又端起茶杯喝水。

杨叔还在整理相册,身形都佝偻了些,他都没看青禾一眼,像是在斟酌话语,叹了口气,无奈道:“当年的意外谁都没办法,安琪她……她也伤了一双腿,现在你愿意放下就是……”

啪——

一声脆响,杯子摔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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