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塔子和滋
车辆恍若无声穿过大街小巷。
遥远的天际，落日隐没在地平线以下，闪烁的星子铺陈在天幕上，星罗棋布。
天，越发黑沉了。
河道旁，萤火虫从草丛中飞出，暖黄色的荧光，精灵般在山坡上空舞动，挥洒出一片梦幻而迷离的景色。
车子前进，正好经过一条下坡路，从高处向下看，黑夜中，家家户户点起灯来，晕黄的灯光由近及远，越来越密，连成一条暖黄色的光带，好像在引导着远游归来的人。
车窗外，景象飞速后退。
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停在一处朴素干净的小院前，温暖的灯光从门缝透出来。
望着那熟悉的小院，夏目轻轻将手掌放在玻璃窗上，指尖小心而轻柔的隔着玻璃碰触那道光，眼底不知何时泛上一层湿润。
引擎声熄灭，三木从后备箱里拖出夏目的行李。
夏目则抱着猫咪老师恍惚地站在院门前，总是镇定沉着的少年此刻却慌了一般不知所措。
暖棕色的眼眸隔着一个世界聚焦于此，仿若幼鸟归巢，又仿佛游子踏过千山万水终于回到家乡的感慨与动容。
只是唯一在现场的三木编辑无法理解夏目此时的心理，他推着行李箱朝里面喊道：“藤原，我进来啦。”
行李箱“咕噜噜”从地面划过，打破了夜晚的安静，两人一猫站定在门前。
夏目抱紧了怀中的猫咪老师，紧张地低着头盯着门缝中透出来的光亮。
“刷”的一声，木门在夏目眼前拉开，微风掀起了他额前的碎发，灯光由左向右平移照亮了他清雅的眉眼。
“哦嗨哟，晚上好，欢迎绿川老师来藤原家。”塔子阿姨穿着粉色的围裙站在门后，温柔的望着两人。
“哦嗨哟，欢迎。”塔子阿姨身后，滋叔叔扶着塔子阿姨的肩膀，历经风霜的面容上挂着包容而和蔼的笑容，两个人的身影融洽地叠在一起。
三木编辑乐呵呵的跟主人家打招呼。
而夏目则怔住了，视线落在塔子和滋熟悉的眉眼上，倏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死死抿住唇，他顺势弯腰躬身，深吸一口气说：
“晚上好，叨扰了。”
少年人清越的嗓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扬起脸却是一张格外阳光的笑脸，眉眼舒展，像是冬日的一抹暖阳。
藤原滋望着眼前男孩的笑脸，突然感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了一瞬。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宽厚温暖的大手覆盖在男孩的头顶揉了揉，手心柔软的触感跟眼前的男孩一样。
是一个温柔的孩子啊，好像在哪里见过呢。滋叔叔在心里暗想道。
夏目温顺地低着头，任由滋叔叔的大手弄乱他的发型。
与此同时，塔子在看见夏目模样的一瞬间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半是埋怨地拍掉滋作乱的手，伸手牵住夏目，少年冰凉的手让她心疼得皱起了眉，赶忙说：
“外面冷，快进来，看你的手，都这么凉了。”
妇人微微粗糙的掌心暖融融的覆盖在夏目冰凉的手背上，牵着他向里面走。
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斜照下来。
随着他迈进来，灯光从下至上，好像岁月的胶卷拍摄一般，一点点笼罩住他的周身，驱散了夜晚的凉意。
周身都暖和起来，忐忑不安的心上好像有一双手温柔地拭去他心底的阴霾。
“饿了吧，我做了热乎乎的寿喜锅和天妇罗，一起来吧。”塔子阿姨语气温和的说，柔和的双眸认真的望着眼前的少年。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孩子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怜惜和慈爱，她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给这个孩子。
而后她注意到被夏目紧紧抱在怀里的猫咪老师。
“哦，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猫，也一起吃点东西吧。”塔子俯下身，与猫咪老师的视线齐平，笑得弯起眼。
她眼尾的鱼尾纹没有给她减分，反而让她更添一分岁月的温柔和韵味。
夏目心中的激动还未平复，面对塔子的提议只是一直点头笑着。
*
“啊，好好吃，嫂子你的手艺又提高了。呜，好吃……”三木编辑大口大口吃着这顿丰盛的晚餐。
寿喜锅中，肥瘦相间的肥牛煮成诱人的棕褐色，肉香混杂着玉米、胡萝卜等蔬菜的清甜，伴着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
鲣鱼花和昆布融化在汤汁里，配上一点清酒，翻滚上两颗生鸡蛋，美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而各种油炸的天妇罗外酥里嫩，表皮金黄还带着刚出锅的油泡泡，鲜美的大虾肉质紧实鲜美，还有卷心菜包成的福袋天妇罗，内馅是肉的，咬开外层的卷心菜，汁水就流出来，让人不得不仰着头一口吞下，又被烫得嘶嘶哈哈。
夏目嚼着一只大虾，舒服得眯起眼，比起虚幻的梦境，现在吃到的让他更感觉真实，美味迅速征服他的味蕾。
塔子已经吃饱了，笑眯眯地看着三人吃得香喷喷的，感觉十分满足，尤其是夏目少年，又乖又甜，吃得文文雅雅，让人看着都感觉赏心悦目。
餐桌旁，猫咪老师也“吧唧吧唧”吃得很香，胖嘟嘟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圆球样的尾巴悠闲的晃着。
“绿川老师好吃吗？”塔子含笑问道。
夏目使劲点点头，而后快速咽下口中的食物，擦了擦嘴对塔子阿姨说：“十分美味，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饭了。”
“就像是家的味道”
他想了想比喻道。
塔子捂嘴轻笑，被他夸得很是开心。
“塔子阿姨叫我贵志就好，夏目贵志，绿川是我的笔名，太生疏了。”夏目矮了矮身说道。
塔子望着他澄净的眼睛，直身认真的点了点头。
“一会儿我带贵志你去楼上的房间。”滋叔叔吃得差不多了，擦了擦嘴，跟夏目说。
而后望着他的眉眼，不知为何解释道：“前段时间我冥冥中有种感觉，会有一个少年来我们家居住，所以我趁着空闲时间将楼上收拾了出来。只是收拾好之后，我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幻想。”
滋叔叔抿了口茶，眉眼好似有一丝落寞。
一旁的塔子阿姨挪到他身边，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滋叔叔回握住塔子的手，而后情绪好了起来。
“不过今天一看见你，我就知道，那是为你准备的。”
夏目贵志愣住，心底有甜丝丝的蜜糖融化。
原来冥冥中，真的有天意。
天意让他记起那些遗忘的记忆，天意将猫咪老师重新送回他的身边，也是天意，让塔子和滋在遥远的八原，为一个莫须有的感觉收拾出一个等待他的家。
夏目喉中哽咽，酸涩，澄净的眼眸中染上看不懂的复杂，他使劲掐住掌心，指甲陷入肉里，深深地给藤原夫妇鞠躬道谢。
三木编辑端着碗懵逼一样看着好像在说着什么哑迷的三人。
明明四个人，我却不配拥有姓名。
*
夜晚，夏目躺在被窝里，猫咪老师趴在他枕头旁已经睡着了。
夏目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房间的模样。
与记忆中大差不差。
他翻了个身，晒得暖和蓬松的被褥软乎乎的，给人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蹭了蹭被子，他翻身坐起，打开灯，从行李箱中拿出一本书。
书的封面是他画的插画，掀开扉页，他拿起笔，认认真真写下自己的祝福——
祝塔子和滋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by绿川
二楼的灯再次熄灭，夜，深了。
*
而在同一个夜晚，八原的各个角落，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辗转反侧，心情激动。
ins中绿川老师的微社区内，各种帖子如井喷一般出现。
没来的读者希冀能够通过这里得到绿川老师最新的消息，来的读者则忐忑于明天终于要见到自己喜欢的作家。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家此刻都有同一个问题——绿川老师在现实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儒雅的中年人，俊美的青年，还是知识渊博的爷爷？
而就在一片讨论贴里，一个普通的晒照片的帖子渐渐被顶了上来。
帖子的内容很简单，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本展开的书，书页的右下方用艺术体写着“绿川”，以及一行祝福语。
【啊，是签名书！楼主楼主，你是内部工作人员吗？怎么得到的，好羡慕呜——】
【 1，楼主见到绿川老师了吗？】
【羡慕！】
【我也想要to签……】
太宰治把玩着手机，看着楼里一片哀嚎声，唇角的弧度越来越上扬。
他没有回复楼里的人们，反而放下手机，拿起那本被好多人羡慕嫉妒的书，纤长的手指覆盖在纸面上。
“绿川老师？夏目贵志？”他失笑，无论如何那些人都不会想象到，他们喜欢和崇拜的作者是一个刚刚满十八岁的少年。
不过只要见过夏目的人，都不会觉得那些文字与故事突兀。
那个风与月共同构成的少年，温柔了岁月，修饰了人间。
也只有如此风雅的少年，才会写出那么温柔的文字吧。
太宰治难得笑得很真，笑意深深浸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