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 41 章
我这么可爱,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买我吗?
秋葵抱着一摞柴禾从帐外进来,她尽量护着柴禾了,但怀里的木柴还是被雨水沾湿了些。听见姜言意的话便道:“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怕是还得下到晚上, 外边的柴禾全都泡水里了。”
西州大营的木柴一直都是堆在营帐外面的, 今日下雨正逢火头营这边跟辽南军交接粮草, 根本顾不上外边的柴禾, 只找了帐篷帆布盖在上面。
姜言意见她衣衫都湿了大半,赶紧道:“你快去火塘子旁烤烤, 受了风寒怎么办?”
秋葵把柴禾放到火塘子旁,额角的伤浸了雨水, 痛得她龇牙咧嘴,怕姜言意担心,她仰起脸傻笑, 湿成一绺的头发贴在前额:“我心疼外边那些干柴, 被雨水泡湿了,等下还怎么烧得起来?”
姜言意闻言,看了一眼旁边的蒸笼也是暗自蹙眉。
军中伙食不好的事情传到了大将军耳中,大将军特地吩咐今日要做好吃的犒赏将士们。
灶上几个厨子打算做扣肉, 这上蒸笼的菜最是费柴禾。
但都这个时辰了, 食材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再改菜也来不及。
“你一个人又能抱多少柴禾进来?额头上的伤还没结痂, 沾不得水,你别出去了,用湿柴搭着干柴烧就是了。”
她手脚麻利把切好的一筲箕五花肉倒进锅里焯水, 扔进一把葱白、生姜片,又加了些黄酒去腥。
秋葵听着姜言意这些关心话,用手拨了拨额前的湿发, 腼腆一笑。
她见姜言意开始切泡软的梅干菜,眼前倏地一亮,不过瞬息又暗淡了下去:“我娘以前喜欢用梅干菜烙饼,可好吃了,可惜我后来再也没吃过。”
姜言意听见这话,想起先前登记名册时,她听秋葵说过她父母死在了逃难的路上。便道:“你想吃梅干菜扣肉饼?那我晚上做。”
秋葵眸子里瞬间又淬满了光,“你卖多少钱一个,我跟你买。”
姜言意佯怒:“以后你再提钱,我就不让你帮忙烧火了。”
秋葵一听,怕姜言意真的不要她烧火,瞬间不敢再提。
锅里的五花肉煮得差不多了,姜言意把肉捞起来,用竹签子在猪皮上扎许多小孔,刷上酱汁,锅里下宽油,等油温上来了,才把所有五花肉猪皮朝下放进去炸。
油炸是为了逼出猪肉里过多的肥油,使得肉块入口不会太腻。猪皮炸过之后再蒸,口感也更加软糯而富有弹性。
猪肉下锅,一时间锅中噼里啪啦,油珠四溅,姜言意赶紧用实木锅盖给它焖上了。
隔壁灶台的朱厨子见她手忙脚乱,还把猪肉丢进油锅里炸,不由得投来鄙夷的目光:“姜师傅这是要把猪肉炸干,做扣油渣么?”
他这话引得几个火头军发笑。
火头营里还从未有过女人掌勺当厨子,不少人表面上恭维姜言意叫她一声姜师傅,但私底下又是一副面孔。甚至觉得李厨子和赵头儿都对她一个营妓青眼有加,无非是看她年轻貌美,三人背地里指不定有些什么勾当呢。
姜言意眼皮都没抬,她揭开锅盖把炸过的五花肉铲起来,颇为遗憾道:“可惜这猪太肥了些,想炸成油渣都难。”
秋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给朱厨子打下手的几个火头军也埋着头憋笑。
朱厨子后知后觉姜言意哪里是在说猪肉,分明是在指桑骂槐骂他。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肚子上的肥肉跟着他的呼吸一颤一颤的,他放狠话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个什么扣肉来!”
姜言意没再接话,她知道自己这么快成为灶上的厨子,总会有人不服的。
但那又如何,厨子这一行,本就是各凭本事吃饭。
不过朱厨子见自己把猪肉放进锅里炸,就跟看了个什么笑话似的,难不成他们做扣肉都不把猪肉炸一遍?
姜言意生出几分好奇,她偏过头看朱厨子做扣肉的工序。
朱厨子眼尖地发现了,以为姜言意是压根不会做扣肉,想偷师学艺。
他吓得唇边两撇八字须一抖,赶紧转过去用肥胖的身子挡住姜言意的视线,嫌遮得不够彻底,又把给自己打下手的两个火头军也叫到灶台边上去挡着。
对上朱厨子那“我绝不会让你偷到师”的眼神,姜言意哭笑不得。
后面他每做一道工序时,都要往姜言意这边望一眼,确保姜言意没盯着他,才开始做。
姜言意索性在朱厨子往这边看来时,就装模作样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瞟,吓得朱厨子恨不能扛着锅跑出三丈远。
朱厨子一面要做扣肉,一面又要防着姜言意,几番下来就已心力交瘁,他又一次扭头看过来,发现姜言意也好整以暇看着那边,顿时怒不可遏:“你别想偷学!”
姜言意无辜眨眨眼:“朱师傅您说什么呢?我只是瞧着外边雨下的大罢了。”
朱厨子更气了,他的位置正好在靠近营帐门口的地方,他恼火道:“你分明就是想偷学扣肉的做法!”
比起朱厨子的七窍生烟,姜言意则显得格外淡定,她道:“我就是想学,您灶台围了一圈人,我也得看得到才行啊。”
调侃的语气让营房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朱师傅,姜师傅在灶上算您的小辈,您这当长辈的怎老跟小辈过意不去呢?”
“怕不是见姜师傅得了几次赏,朱师傅觉得自己技不如人?”
先前得过姜言意好处的火头军都帮她说起话来。
朱厨子被扣了一顶欺负晚辈的帽子,险些没给当场气晕过去。他继续让火头军挡在灶台前,发誓绝不能让姜言意偷学。
姜言意也没空再理会这胖老头,埋头继续做自己的梅菜扣肉。
她把放凉的五花肉切片,放入事先调好的酱汁里上色、腌制入味。
锅里下油,几刀下去就把姜蒜剁成了碎末,把姜蒜和着八角香叶一起下锅炒香后,倒入梅干菜继续翻炒,入味了才起让秋葵熄火,用筷子挑出里面的八角和香叶。
军中做扣肉有专门的粗陶碗,姜言意把抹好酱汁的肉一块块码进碗里,猪皮朝下,肉片压紧,不留一丝缝隙,最后才把炒好的梅干菜铺上去,放进蒸笼里蒸。
做完一百个扣碗,姜言意终于得闲片刻。
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喧哗得厉害,营房里面不少人都挤到门口去看热闹。
姜言意扭头看了一眼,没那个兴趣去瞧。
见秋葵似乎想去,她便坐到火塘子旁帮她看火,让秋葵放心去看热闹。
不多时,秋葵就一脸讳莫如深地跑回来了,“花花,刘成被判了腰斩。”
姜言意微微一愣,刘成犯下的罪行,还不至于被判腰斩吧。
她看了看挤在营房门口的人群,有些难以置信道:“在火头营外面行刑?”
秋葵赶紧摇头,“不是,外边死了一个人,是咱们隔壁营房的那个胡姬,以前还跟刘成好过呢。”
秋葵一说胡姬,姜言意就有印象了,那是个比春香还丰腴妩媚的女人,不过存在感很低,仿佛是在刻意隐藏自己一般。
刘成杀人未遂被判了腰斩这样的重刑,跟他好过的胡姬也突然死了,姜言意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
她问:“那个胡姬怎么死的?”
秋葵小声道:“虎步营的人过来找她,才发现她早死在了帐篷后面,被抬出去的时候,尸体都僵了,听说是拿了厨房的菜刀自己抹脖子的。”
姜言意蹙眉,尸体都僵硬了,显然那个胡姬不是刚死的。
又是自杀……难不成是为了殉情?
可就算是殉情,刘成都还没死,她这也太赶了些吧?
除非她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姜言意莫名地觉得接下来可能不会太平,现在她只求自己伪造的户籍能蒙混过关。
管理她们这些营妓的小头目之前已经透出过风声,等核实她们的身份后,很大几率会让她们这些良家女离开军营,恢复自由身。只盼着那名胡姬自杀不会对此事产生什么影响。
姜言意原先还打算着,等她离开军营安身立命了,有机会还是回京城去看望一下原身的娘。
她占据了原身的身体才能又活一次,该尽的孝道还是得帮原身尽。
*
天灰蒙蒙的,霭霭薄云堆在天边,一寸寸将暮色合上。
雨已经小了,道旁倒伏的枯黄杂草上挂着水珠。
满目荒夷的矮坡上,只见孤零零的一个坟包。
周围杂草丛生,因是新坟新土,坟包处光秃秃的,显得格外扎眼,也格外凄凉。
一双黑色筒靴踏着一地泥泞缓缓走来,冷风扬起他的衣摆,在萧瑟的的天地间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他身后的随从不断挥洒着白色的冥币,有的落到道旁的杂草上,有的落到路中间,被踩进泥里,还有人举着冥纸糊成的招魂幡。
是引魂的仪仗。
男人走至坟包前停下,身躯凛凛,斗笠下是一张轮廓分明的刚毅脸孔,蓄着短须,更显威严,只不过眼眶隐隐发红。
他看着坟包前那块没有刻任何字迹的单薄木碑,伸出粗粝的大手,缓缓抚了上去,嗓音发哑:“舅舅自被贬永州,不知京城诸多变故,舅舅来迟了,叫你在这穷地受了这么多苦……”
说到后面,嗓音已是哽咽。
堂堂八尺男儿,战场上眼皮都不曾眨一下的铁血汉子,却在这一刻泣不成声。
他若能早一步得到消息,便是冒着杀头的大罪,也不会叫外甥女被龙椅上那位无德之君送来这穷地这般羞辱!
他摩挲着木碑,眼眶通红:“阿意,舅舅来接你回家了!”
棺材盖被拨开,一股腐朽的味道瞬间传了出来。
棺材里的女人也是撞死的,磕得头破血流,血糊了满脸,下葬前又没人给她净面,眼下根本看不清脸,只能辨认得出是个二八年纪的女子。
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只够勉强遮羞,手臂和半截大腿都露在外面,尸斑掩盖之下还是能瞧见些暧昧的青紫痕迹。
不难想象她活着的时候都经历了些什么。
楚昌平心痛如刀绞,只匆匆瞥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细看,解下披风盖在了外甥女身上。赤红着眼在雨夜里嘶吼:“狗皇帝!我楚家与你不共戴天!”
合上棺木,亲信们将棺木放到一辆板车上,棺木上方和左右两侧都堆了笼箱,以此做掩护。
西州城门已闭,他们今夜是来不及护送棺木出城了。
一行人准备先回之前定下的客栈休息一晚,等到天明再动身。
边陲之地,入夜后家家户户都熄了灯,街头巷尾竟是半个人影也不见。
马车的车轱辘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楚昌平驾马走在前方,转过一个街角,猛然瞧见对面一队玄甲兵挡住了去路,他拉着缰绳的手用力一勒,坐下战马嘶鸣一声,一行人都停驻在了原地。
夜雨滂沱,冰冷的水线从斗笠边缘垂下。
楚昌平视线落到玄甲兵身后的那辆马车上,抱拳道:“车内可是辽南王?”
马车里没有传出声音,倒是军队前方的一名将领开口了:“楚大人于永州上任,怎来了西州地界?”
永州在辽东边境,从永州到西州,算是横穿大半个宣朝。
武职在身的官员没有上奏朝廷私离辖地,传到天子耳中当以欺君之罪论处。
楚昌平既决定亲自前来接外甥女回京安葬,也不怕再加一个欺君之罪,他道:“楚某外甥女横遭此难,草木尚且讲究落叶归根,楚某前来只为了带外甥女回京。王爷大义,赠棺之恩楚某铭记于心,来日必报之。”
邢尧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斜后方的马车,随即对着挡在大街中央的玄甲卫做了个手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