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气氛停滞了很久，只剩下清脆悦耳的钢琴声充作背景旋律。
沈述为就这么沉默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慢慢从沉浸的思绪中缓和出来，他笑着，以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对楼轻说道：
“我倒是忘了，之前有听他们说过，这就是你养在身边的那个小朋友吧。”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钢琴曲倒还真和他弹得有几分相似，对了，听说他也在学着拍电影是吗。”
司今书眼眸微垂，弹奏的动作半点不乱，他能感觉到楼轻冷淡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半分停留。
那个男人低沉的嗓音淡淡的接了一句：“这怎么能比，如果师陌还在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举世闻名的艺术家了。”
而眼前的司今书，也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只会耍一些可笑的小手段，来博取他人关注的少年罢了。
天壤之别。
“是呗，还在上学时，大家都忙于竞争学业成绩，他已经收到国外交响乐团的邀请了，后来他想拍电影，也是轻轻松松便得了奖。”
沈述为笑着，对他调侃了一句：“这样优秀的存在，也难怪当时心高气傲的小楼总都放下身段，主动和他结交了。”
“学长值得。”
楼轻接过佣人端上来的威士忌杯，轻轻一晃，冰块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他喝了一口，朝友人微笑，回应的轻描淡写，简单干脆。
沈述为摇摇头，说：“也就只有他，才会让你露出这样欣赏的姿态，咱俩好歹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也没见你夸过我几句。”
“那是因为你没有值得夸耀的地方。”
顺着这个话题，气氛逐渐转向轻松，但是沈述为看出了楼轻的兴致不佳，在夜幕降临后不久便主动离开，留给好友独处的空间。
只是在临出门之前，他还是没忍住回头劝了一句：“阿轻，该放下就放下吧，这么多年都查不到他的下落，或许人早就已经过世了……”
他说着，触及到男人呢恐怖的眼神，立刻识趣的咽下了接下来的话。
楼轻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他的唇角上扬似在微笑，镜片后的眼眸却染着浓重的墨色，并无半点笑意。
分明是置身于大厅之中，被璀璨的光芒所笼罩，却仍旧给人一种择人而噬的危险感。
他伸手，轻柔的拍了拍沈述为的肩，语气仍旧温和平静，似好友间的推心置腹：“述为，以后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
“……我知道了。”
沈述为听出了他的警告之意。
走出别墅后，他还有些头皮发麻，也是他孟浪了，还保持着年少时的心态，却忘记了眼前的人早已是一手掌控楼家、将一个普通的豪门一点点推向垄断式财阀的恐怖存在。
而虞师陌，始终是他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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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缓缓关上。
佣人们识趣的四处退下去，就连管家都是远远的站着，不敢靠近那个面沉如水不见喜怒的男人，只能用担忧的眼神看向司今书。
在先生回来之前，自作主张的演奏钢琴，更是挑起了先生好友的记忆，引起了这个禁忌的话题。
所有人都知道，他今天闯下了大祸！
但是，这样压抑的气氛下，少年却仍旧只能被动的弹奏着钢琴，不敢有任何动作。
直到，男人高大的阴影将他笼罩，司今书心头一紧，他一边弹奏着，一边不着痕迹的瞧瞧抬眼，却只看到了一双修长的大手漫不经心的敲了敲钢琴。
“小司。”
少年听到头顶传来男人低沉平静的嗓音，而后是他轻描淡写的命令：“停下来，回你的房间去。”
没有发作，没有惩罚，但这才是最麻烦的，因为面对这个城府极深的上位者，你甚至分不清这个男人是喜是怒，是轻轻揭过还是已经决定如何处理。
“先生！”
少年停下了动作，他仰起头，脸色苍白，第一个反应就是抓住男人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不放，语气慌张：“先生、先生我错了！”
“我只是太想念你了！”
他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努力地解释：“您说想听《幻想即兴曲》，我没有基础，所以学了很久很久，足足有一年半的时间，就是想谈给您听……”
“不必了，以后你都不必再弹钢琴。”楼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可怜哀求的模样，男人的眼眸中没有半点情绪，平静地近乎冷漠，宣布出最冷酷也最残忍的决定。
他抬手，一点点掰开少年握住衣袖的手指，将他从自己身边剥离，这样的动作，由他做起来仍旧是优雅、体面，高高在上的。
即便练习的再久又如何，再努力再辛苦、哪怕是里面夹裹着少年的满腔爱意，但对于他而言，都不会有什么触动。
“赝品始终只是赝品。”
少年的眼中慢慢弥漫起绝望的神色。
楼轻太残忍了，比起体罚或者言语羞辱，更能摧毁一个人的精神让他崩溃的，莫过于否定他最后一丝价值。
连为自己所爱的人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才是最残酷的。
男人接过佣人递上来的纸巾擦了擦手，他站在大厅之上，衣冠楚楚矜贵傲慢，而钢琴旁的少年却含着泪水，满脸崩溃。
一个鲜明残酷的对比。
楼轻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上楼，身后是司今书歇斯底里的喊声：
“不！我要弹，我一定要弹下去！”
钢琴声再次响起。
但男人却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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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一走，管家爷爷就看不下去了，上前心疼的试图将人拦下来：“小司别弹了，你看看你的手都红了，再弹下去会受伤的！”
“不，爷爷你让我弹，如果连钢琴都不能弹给先生听，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思？”
少年露出悲伤绝望的模样，似乎连欢快的音乐声都染上了他的情绪，变得压抑起来。
“你……你怎么能爱他爱成这副模样，连自我都没有了！”老人又疼又气，却还是不舍得扔下他不管，“那你弹，爷爷在这里陪着你！”
“不行！”
司今书的拒绝脱口而出，开什么玩笑，老爷子要真在这陪着，他岂不是要弹一晚上了？
但这显然是不能和爷爷说实话的。
司今书开动大脑，赶紧翻阅以前看过的各种“教科书”，最后声音一哽，却不肯掉下眼泪，倔强地说：“爷爷你走吧，让他们都走，谁也不要留在这里，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
“我知道……我爱的这么卑微很丢人，但是、但是我实在情难自己，爷爷求求你……求求你让所有人都走吧，给我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老爷子心疼的看着他这副样子，最后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叹了口气，顺着他的意思驱散了所有人，甚至严令禁止所有佣人在今晚出入大厅。
爷爷好人！
司今书望着爷爷离开的背影，感动的眼泪汪汪。
夜幕下万籁无声，客厅中只剩下悲伤的在演奏钢琴的少年一人。
大门一关。
悲伤地少年就停下了演奏。
他以光速打开手机播放器，点开《幻想即兴曲》，开放最大音量，模式无限循环。
以这电量，还可以循环一晚上。
“很好，音乐器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可累死我了，这就是听八卦的代价吗？”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心疼的看着自己通红的指尖，沉思片刻，自言自语：“不行，这样还不够惨。”
这么想着，他露出严肃的表情，像求贤若渴的学生那样，打开一个绿色的APP，点开书架，上面是清一色的“教科书”。
《替身》
《不能爱》
《前世今生》
《长醉不醒》
……
这些文都有一个同样的特点，他们被统称为“古早渣贱虐文”。
他却奉为圭臬，打开一篇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最虐的高/潮点时，主角受被虐的惨不忍睹，书评区一片谩骂声，渣攻和作者吃了一吨人身攻击，但是……
司今书却直呼行家。
“太绝了太绝了，和这个主角一比，我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必须得好好学习一番！”
他瞬间燃起雄心壮志，发誓要好好学习，扮演好痴情贱受，贱中贱！
司今书已经有灵感了。
他悄悄地跑回房间找来工具，撬开钢琴键丢在地上，然后用指甲刀把自己的指甲剪劈叉，制造出弹钢琴弹伤手的效果，为了逼真，甚至忍痛给自己划伤了一个小口子，颇有为工作献身的敬业心。
然后等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还溜到厨房里，把手塞进冰箱里仔仔细细的冻了一遍。
“感谢楼总不喜欢在家里安监控的习惯。”
“感谢爷爷为了可怜我，驱散所有佣人的体贴。”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回到大厅里，掐准了时间关上音乐器，开始真人演奏钢琴。
“好冷啊好冷啊……”
司今书感觉自己的手都结成冰了，弹起来格外费劲，他努力地抽了抽鼻子，呜咽一声，这次不是演的了，是被自己感动的。
“我可真是个敬业的小天才！”
“小司，你就这么弹了一晚上？”
管家爷爷一来，就被这幅惨样震惊了。
少年仰起头，眼眸通红，却已经无泪可流，他努力地朝老人笑了笑，却显得更加虚弱憔悴，一开口声音沙哑：“爷爷……我没事……”
管家爷爷看不下去了。
转身就上楼。
？？？
司今书眼睁睁看着人就走了，一脸懵逼，他都做好准备要倒在爷爷怀里昏过去了，爷爷！爷爷你干什么去，快回来啊！
片刻后，管家回来了。
还带来了楼先生。
“您自己去看看，看看您的一句话，把他折磨成了什么样子！”老人的声音格外苍凉，甚至都没有力气再去指责这个冷血残酷的男人。
楼轻皱了皱眉，走下楼来，就见司今书还在努力地弹奏着钢琴声，但钢琴声早已支离破碎，旋律不全。
地上，是破碎的钢琴键。
而钢琴前的少年，脸色煞白摇摇欲坠，手腕不知是被夜晚冻得还是过劳而变成了通红的颜色，一双原本细长美丽的手指此时鲜血淋漓，惨绝人寰。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在固执的弹奏着钢琴曲，似乎只有这样，才是活着的意义。
楼轻陷入了沉默。
当看到男人呢的一瞬间，少年死寂的眼眸亮了起来，含着泪水与渴望，沙哑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先生……”
先生您终于来了，这次太辛苦了，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