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吃……醋?”闻人酌一时怔住, 他脸颊滚烫,大脑已被高温烧得影响了运行速度,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词的含义,“属下不敢!”
“当真不敢?”何醉再次逼近他, 充分释放了魔族恶劣的本性, “本尊的护法怎么能如此胆怯,你若是真的不敢, 本尊可要大失所望了。”
他温凉的鼻息打在闻人酌脸上, 引起羽毛擦过般的酥痒, 后者睁大了眼,不知道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
魔尊大人成功把小护法逼得进退两难, 原地死机, 居然还毫无怜悯心地笑了起来, 他松开对方, 心情大好地捧起了手炉:“不逗你了, 我在裴千鹤那里只待了一个时辰, 我让他给我演示了一番他的落梅剑法,现在,我基本知道该怎么打赢他了。”
闻人酌站起身, 脸上的温度总算是消退了些:“尊上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应该不会等太久了,”何醉道,“外面那些传言, 是你们散播出去的吧?”
闻人酌一愣, 不太自在地别开眼:“尊上怎么知道……”
“晴霄派弟子都不怎么敢谈论掌门, 就算有人在私下里偷偷嚼舌根, 却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谣言传得这样广, 定是有人在暗中推动——魇兽最擅长干这种事。”
闻人酌小声附和:“果然什么都骗不过尊上……”
何醉一挑眉梢:“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是觉得自己偷偷实行的计划天衣无缝, 却被我看穿,内心有些小小的尴尬?”
闻人酌被他看穿,耳朵上未退的红又烧起来了:“没……没有!”
何醉:“不过我得提醒你,你们这小动作,骗骗裴千鹤一时是够了,却不能骗他一世,他刚刚被你激怒,定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还是会查到你们头上。”
闻人酌看向他:“属下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属下一时口快,就……”
何醉:“倒也无妨,迟早都是要暴露的,只不过你们现在要加快进度了,就趁着裴千鹤调查的这段时间,进行你们的下一步计划。”
闻人酌正色下来:“属下明白了。”
“你出去吧,我要稍微休息一下。”
“是。”
闻人酌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何醉把手炉放在一旁,就地打坐入定。
他的意识回归识海,沉入丹田,仔细在体内探查起来。
这具身体人形的状态下,生理结构与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最初得知自己能怀孕生子的时候,他还纳闷了好一阵,实在想不出自己浑身上下哪个部位能揣得下一只崽子,还能顺利地生下来。
后来时间一长,他也就渐渐把这事忘在了脑后,时至今日,才重新勾起了一丝好奇。
他们这种形态正常的魔族,和修仙者的身体构造也没太大差别,无非是把丹田里那颗金丹换成魔丹,将体内流淌的灵力换成魔气。
此刻他刚将意识沉入体内,就发现了身体的变化。
他经脉中魔气流淌的速度加快了。
丹田处一片空旷,一颗浑圆的魔丹徐徐旋转,那魔丹漆黑,散发着阴冷的寒气。何醉凝神细看,发现这颗独自盘旋了千年的魔丹竟不是孤零零的一颗丹了,它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小团黑色的魔气,正丝丝缕缕地抽取着魔丹内的能量,拉拢到身边化为己用。
他体内魔气运转加速,似乎也是这玩意造成的,这小东西不断抽取着能量,迫使躯体加快了魔气供给,以保持魔丹的稳定。
自己的地盘上突然多出了别的东西,这让何醉觉得十分新鲜,也十分不爽,一想到这小东西还不一定是谁留下的孽种,他就忍不住劣性发作,用神识拨弄了一下那团小小的魔气。
魔气才刚凝聚成团不久,哪里经得住他这么玩,差点被他拨弄散了。那团魔气先是迷茫地在原地戳了一会儿,好像没反应过来是谁在搞自己,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始移动,把几缕被他弄散的魔气捡回来。
等它好不容易把自己拼凑回原样,何醉又故技重施,再次拨弄了一下。
这次他力道使得巧,没把魔气弄散,却弄得它滴溜溜地旋转起来,魔气很快转晕了,好不容易停下来,已经被甩得离魔丹有了一段距离。
小东西晕头转向,飘飘忽忽地往魔丹方向靠拢,委委屈屈地贴了上去,贴得紧紧的,几乎要和魔丹融为一体,再不给对方下手的机会。
纵然这小东西还没有意识,何醉却觉得它好像快要哭了。
以欺负崽子为乐的魔尊大人毫无反省之意,他心情甚好地开始调整魔息,将更多的能量汇聚到丹田。
待他结束入定,将神识从体内撤出,重新捧起手炉准备睡觉时,突然发现——手炉不热了。
何醉诧异地打开手炉,这才看到里面的晶石已经不亮了,原本漂亮剔透的红色晶石悉数黯淡下去,能量耗尽,不能再使用了。
何醉沉默。
他刚刚入定时确实抽取了手炉里晶石的能量,却没想到竟一次抽走了这么多。
这种纯度极高的晶石,他平常修炼一次也就用掉一两颗,现在居然十几颗全部耗完,偏偏他自己的魔丹根本没充盈多少,全被那小崽子瓜分走了。
这东西才这么一点大,就要消耗如此多的能量,等到它长成了,还不得将他整座夜阑峰的晶石储备都掏空?
魔尊脸色不太好看,虽然他们魔界不缺晶石,可为了养大一个崽损耗这么多,怎么看都不太划算。
看样子神鸟濒临灭绝不是没道理的,神鸟要是再多来几只,整个魔界都要吃不上饭了。
何醉在这种一言难尽的心情中给手炉换上新的晶石,缩进被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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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迅速在晴霄派内传播开来。
起初这些谣言还传得比较克制,仅仅停留在“掌门把新收的徒弟当离惑魔尊的替身”这种层面上,后来传得越来越广,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就开始不受控制,衍生出了一系列更加离谱的谣言,譬如:
“溯玄仙尊对替身徒弟虐身虐心,以传授剑法为名把他骗到自己的仙府,一言不合就关进小黑屋,好几天不放出来。”
“溯玄仙尊对替身徒弟又打又骂,时常欺辱,强迫他言谈举止模仿离惑,让他当好一个替身。”
甚至“溯玄仙尊时常拿替身徒弟泄愤,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侵犯,一次长达数个时辰,把人弄晕方才罢休”这种离谱的程度。
当然,这些传言不乏楚厌在背后加工——何醉想想也知道不是闻人酌想出来的,让他那小护法传这种谣言,还不如让他原地自裁。
从他们到晴霄派的那一天算起,才过去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晴霄派内外却已流言四起,乱作一团。
这日,何醉照常出门散步,经过映雪堂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晴霄派的日常授课已经三天没有开过了。
景云匆匆从他身边经过,被他一把抓住:“景云师兄,这是出什么事了?”
“你……唉,”景云愁容满面,“你还不知道吗,就在最近这十天内,派内已经有三十多名弟子相继出事了。”
何醉一副吃惊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景云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都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晕倒,有人在上课的时候晕倒,有人在打坐修炼的时候晕倒,有人切磋到一半就倒地不起,晕倒之后就再没醒来,呼吸脉搏却非常平稳,就好像是……睡着了似的,青如长老看过之后,居然束手无策。”
“这是怎么一回事?”何醉皱起眉,“可有查到原因?”
“要是能查到原因,我还至于发愁吗?”景云叹口气,“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又晕倒了三个,离书师弟,你还是快回去躲躲,千万别中了招。”
听他这么说,何醉便顺着问:“难道是他们都接触过什么东西,才导致晕倒吗?”
“这……应该不是,”景云冲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现在派里流传着一种猜测,我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有人说晕倒的这些人,曾经都诋毁过掌门,就……说你替身的那件事,你懂吧?”
“可师尊并没对我做过什么。”
景云:“你说没做过也没用啊,现在根本没人信,就算你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对他们大喊‘掌门是清白的’,他们也只会觉得是你受了掌门的胁迫。”
何醉眉头皱得更紧:“那他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们一直在查到底是谁散布的谣言,”景云道,“但对方好像比我们动作更快,就在调查开始之后,门派里就陆陆续续有人晕倒,所以现在人人自危,都传‘诋毁过掌门的都要被掌门处理’,甚至有弟子想要偷偷离开晴霄峰,被我们拦下来了。”
他说着头痛地按了按眉心:“算了离书师弟,你还是别管这些,这次事情发生得太诡异了,我在晴霄派也待了几百年,从没遇到过流传得这么迅速还怎么都压不下去的谣言——我们可能是被什么人搞了,但一直查不到这个人是谁,几位长老都已经焦头烂额,日常授课都不得不搁置。师弟你还是保护好自己,能不出门就别出门了,掌门最近可能也抽不出身来照顾你。”
何醉应了一声:“他确实好几天没喊我过去了。”
“快回去吧,”景云劝道,“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师兄也多加小心。”
何醉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行到对方看不见处,却脚步一拐,去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他唇边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与刚刚的乖顺模样判若两人。
魇不愧为调动情绪的高手,世人皆有好奇之心,喜欢追逐八卦,即便修真者亦不能免俗,若将人的八卦心调动到极致,即便裴千鹤这等手段通天的大能,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消灭流言。
他们的计划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待一个契机。
何醉下了飞行法器,落在锁妖峰上。
此时锁妖峰空无一人,连平常来打扫的弟子都顾不上这里,上次他打碎了那个装有血的瓶子,裴千鹤也没责备他,只叫他以后不准再往这边来。
当然,离惑魔尊从来不会听话,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山洞深处,找到了那两只被锁在这里的魔兽。
魔兽一感觉到他的气息,立刻兴奋起来,挣得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何醉走到它们面前,伸手摸了摸它们的脑袋。
长相酷似黑猫的魔兽轻轻蹭着他的掌心,它眉心有一点白,酷似生了第三只眼,而另外一头则是通体漆黑的大蛇,大蛇鳞片冰凉光滑,触感很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两头魔兽体型巨大,黑猫站起来足有两人高,须得趴卧在地,低下脑袋,才能享受到魔尊的触摸。
它们身上伤痕累累,也不知这些日子又经受了怎样的折磨,何醉于心不忍,指尖招出一道魔气,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神鸟的血可以为魔族治疗伤势,却不能多喝,否则就会产生依赖。他把手递到魔兽面前:“我可以救你们出去,但时间紧迫,只能由你们自己争取。”
两头魔兽小心翼翼地舔着他伤口流出的血,何醉又道:“与裴千鹤结束交战后,楚厌会施展魇域带我们离开,就以我的血为信号,当你们闻到我的血气,立刻离开这里跑进魇域范围,否则就再也没机会了——听懂了吗?”
魔兽竟通人性,冲他点了点头。
“很好。”何醉伸手握住那几根拴住它们的铁链,掌心魔气一震,生生将扣环震出裂纹,方便它们逃走。
“那么,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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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醉回到住处,天色已经晚了。
两个护法每天夜里都会带着狼外出寻找赤雪草王,虽然一直没找到,却始终锲而不舍,何醉见四下没人,以为他们已经走了,便爬上床准备歇息。
谁料他刚躺下,闻人酌突然闯进屋中,一脸紧张地凑上前来:“尊上,您受伤了?”
“什么?”何醉一愣,下意识道,“我没受伤。”
闻人酌并不信他,他眉头紧锁,不由分说地掀开了对方的被子,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着,试图寻找所谓的伤口。
何醉看着被掀到一边的被子,心说这小护法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现在敢掀他被子,以后岂不是还要爬他的床?
“我闻到血腥味了,”闻人酌硬把已经躺下的魔尊大人从床上拽了起来,又看了他后背,还是没找到伤口,“您早上的药是不是又吐了半碗,属下都闻到血气中有那个……那个味道了。”
“想说发情就说发情,什么这个那个的,”何醉试图把他赶走,“是吐了,你要是不把药熬那么苦,本尊兴许也不会吐。”
他有孕这段时间以来,除了一开始昏睡二十多天,又晕倒了一次,身体再没有太大的不适,孕吐自然不能避免,但他辟谷多年不吃东西,只有每天早上喝药时,十次要吐个八次。
“赤雪草就是那个味道,加糖只会更难喝。”闻人酌还没放弃,“您这样很危险,这晴霄派内外群狼环伺,您把药吐了,还受伤,万一这味道被人闻到了……”
“群狼环伺?”这个词让何醉颇感兴趣,他眉尾一扬,“晴霄派有没有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眼前就有一条——闻人酌,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了,本尊躺下睡觉你都敢来打扰,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闻人酌好像执意要尽自己护法的本分,视线向下落去:“属下要为尊上排除危险,尊上哪里受伤了,自己都不知道?”
“往哪儿看呢?”何醉皱眉,伸手便扒拉他,“起开。”
“尊上!”闻人酌一把抓住他的手,总算是找到了血气的源头,“这……您自己割的?”
何醉掌心的伤口还没愈合,他就拿受伤的手去握锁链,导致伤口上沾了一些锈渣,闻人酌一看,脸色顿时不太好了:“您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是又怎样,你能管得住本尊?”何醉已相当困了,没力气挣扎,“我给那两只魔兽喂了点血,这点伤……按理说早该愈合了才对。”
就算他魔体的自愈能力比寻常魔差,也不至于这么久还在渗血。
莫非是因为……他肚子里那个小崽子?这小东西一直在消耗他身体的能量,以至于影响了他的自愈能力?
所以神鸟一族延续这血脉到底有什么益处,给自己找罪受吗?
闻人酌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帮他清洗了伤口,又给他缠好绷带,看上去是生气了。
何醉重新躺下来,一点不想自省己身,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忏悔,反而觉得现在的小护法甚至有趣,没忍住逗弄他:“你很生气?”
闻人酌不答。
何醉故意道:“什么时候你能压制住本尊了,本尊就听你的话,你看可好?”
以闻人酌的修为,想要超过他,怕是得再过个千八百年,还是在他完全放弃修炼的前提下。
闻人酌半天没吭声,何醉以为他彻底不想跟自己说话了,觉得自己今晚的“逗狗狗”游戏相当失败。他精神一松懈下来,困意立即上涌,他打了个哈欠,合上双眼,就要睡去。
谁料正在这时,闻人酌眼中突然闪过一道金芒,他俯身凑近了对方,在他耳边轻声道:“尊上要是再这么任性下去,别怪属下给您点颜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