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贺北安的车停在街边, 车窗开着,烟雾顺着车窗爬出来。烟灰缸里躺满了烟头,大多都是抽了一半就截断, 可以看出抽烟的人一次次想放弃,却又忍不住再熄一颗。
夜里十二点, 贺北安突然想起沈芷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跳下了车。旅店的大门关着。
也是在这个时间, 沈芷打开小台灯, 下床去拿药箱,刚取出注射液,沈芷就在窗户上看见了一张脸, 那张脸很熟悉, 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在做梦。那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也没说让她开窗户。他都多大了, 还能干得出夜间爬窗户的事。
沈芷打开窗户,贺北安握住她的手, 借力跳了进来, 他跳得太过轻松, 可能当年都没现在这身手。他冲她笑:“我就知道你会放我进来。”
“我要没醒呢?”
“那我就敲窗户。”
“你就不怕别人知道?”
“那又有什么要紧?”
窗户没关,夜风送进来,贺北安抱住沈芷的肩膀,“我有一种直觉, 你一定会放我进来。”
床头柜上的药箱很显眼,以致贺北安很快就发现了, 他拿起还没拆封的注射器, 又拿起药盒打量上面的字, 他的眼神越来越凝重。
“沈芷, 你不是说你前两天才碰伤的吗?”
“旧伤,前两天才犯。”
“前两天?你怎么一直没跟我说?”如果贺北安没搞错的话,应该是他弄的,“你说你喜欢快一点,是因为腰疼?”
沈芷没说话,伸手去拿贺北安手上的注射器,“给我。”
贺北安想起刚才沈芷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沈芷,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沈芷说得很轻松:“不算什么,成年人谁没点儿慢性病?”
“你准备自己打针?”
“很简单的。”
“既然这么简单,我帮你吧。”
沈芷趴在床上,她伸手要去褪后面的睡裤,结果贺北安已经给她褪下了,贺北安拿棉签去蘸碘伏药水,一点点去擦即将要打针的地方。
沈芷不说话,她拔掉针帽,吸取灭菌药水和注射液,动作一气呵成。
“你经常给自己打?”
“时刻备着,偶尔疼的时候打一针。”贺北安仍在拿棉签给她擦,他的动作和他的人完全对不上号,动作轻得让她很不适应,往常她自己注射的时候,只是快速拿棉签蹭两下。
沈芷对贺北安说:“可以了。”她把针管放在灯下扫了一眼,就要自己扎。
“我来,我之前学过。”
沈芷并不相信贺北安的话,他的爷爷是中医正骨,他爸爸专治男性难言之隐,就算他跟这两位学过注射,技术也丝毫不值得她信任。可当贺北安提出来的时候,沈芷也没拒绝。
贺北安却并没着急给她注射,他拿棉签再次扫了一遍,手掌在他要注射的四周拍了两下,让她放松。沈芷反倒因为这一下绷紧了身体,她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金美花也只会以打屁股来吓唬她。她以前对疼痛的耐受力并不强。贺北安的手掌很大,半个手掌覆在她露出来的皮肤上,手上的疤痕扫过擦了碘伏药水的边缘,她知道此时贺北安并没什么想法,但她的脚趾不受控地收紧,头皮发麻,她深吸一口气又呼出,闭上眼睛,等待着注射液慢慢进入她的身体,贺北安的力道没掌握好,注射完针管有回血。
“疼吗?”贺北安拿棉签使劲摁着流出的血。他的手掌仍敷在他的皮肤上,沈芷拿被子去盖,说“可以了。”
等贺北安缩回手,沈芷才说:“没事儿,正常,我第一次打也这样,打针这件事就是要快准狠,越是狠不下心就越疼。其实你刚才只要对我再狠一点儿就对了。”
“你对自己就够狠了。”
肌内注射沈芷是两年前学会的,医院给她开了一周的量,她嫌去医院太麻烦,就自己在医用软件上找了个护士指导她肌内注射,她学得很快,技巧是其次,她胜在对自己够狠。腰没问题前,她一个人换饮用水换灯泡修家用电器,病了这些事她自己也能解决,花钱买服务就好,花钱买不到的,她就自己干。
贺北安给沈芷盖好被子,俯下神对她说:“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看大夫。”
“国内外的我都看过了,这病没办法根治,不过只要注意也不怎么影响生活。”有一个动作粗暴的朋友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怎么弄的?”
“三年前摔了下,留下的后遗症。大概是我过得太顺利了,上帝怕我太无聊,给我找点儿事干。”沈芷把这事儿说得轻描淡写,“不是我不大方,但是这点儿伤让我实在大方不起来,你忘了这茬吧。”
“你也太看不起我。”如果只是为了解决生理欲望,这么多年,他不必分沈芷不可。
沈芷不在说话,贺北安问她:“周彦因为这个跟你分的手?”
“他倒也不是这种人,我们早就分了,和这事儿没关系。”
贺北安变了口风,突然问:“沈芷,你觉得我是哪种人?”
沈芷并没想过贺北安是怎样一种人,贺北安就是贺北安,她从未给他归过类,她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贺北安笑:“你其实是个挺传统的人,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有点儿误会。不过你这样挺好的。”他对传统尊卑的不在乎曾经模糊了沈芷,但贺北安骨子里还是挺传统的,他热爱故土,希望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渴望成就一番事业,受不了花女人的钱,家人朋友有难,他绝对不会置之不理,这样没什么不好,其实很好。
沈芷没给贺北安说话的机会:“这个点儿,你该回去休息了。”
“你想让我怎么走?收留我一晚吧,反正这种事你以前经常干。”
沈芷去柜子里拿多余的鸭绒背,可惜枕头只有一个。她把枕头让给贺北安,又被贺北安还了回来。
沈芷关上灯,背过身躺在床沿,盖上她刚从柜子里取出的鸭绒被。贺北安的一只手搭过来,搂住她的肩膀,沈芷去掰他的手指,结果被一根根握住,贺北安整个人靠过来搂住她,对着她的耳朵说:“睡吧。”
沈芷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被人整晚抱住的感觉很不自在,等到贺北安离开的时候她还醒着,贺北安临走前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不,是两下,第一下很轻,几乎没有感觉。
早上,赵航给沈芷又传来了一个新消息,远安城东楼盘当初拆迁时遇到的几家钉子户都是马宇给处理的,据说采石场的闲人天天堵人家门口。沈芷盯着消息看了三分钟,选择不回复。
台里为感谢贺北安捐了五辆采访车,决定为远安专门定制一个宣传片。领导本来想让沈芷去拍她的老同学,可她又一次干脆地拒绝了。
余扬虽然是前来挂职的副台长,但他很谦虚地表示就是下来学习,他主动提出要熟悉台里的采访工作,正好遇上沈芷和苏玲去成雅服装厂采访主动向柚子提供援助的王总,他也随着一块去了。沈芷在王总的办公室发现了贺北安的照片,远安集团的员工制服就是由这家服装厂提供的,沈芷随意提起了采石公司的马宇,王总表示认识但不熟。
远安的专题片录制得并不顺利,白晶为采访贺北安特意换了新买的耳钉,妆容和裙子也是新的,可惜的是,贺北安无缘得见她的新裙子,整个采访过程,她只见到了远安公司的公关经理。白晶本来以为这天会无波无澜地过去,直到一个孕妇在远安集团坠楼。在警察来之前,孕妇已经送到了桉城本地的医院,因为桉城医院医护水平不够,又被转运到上级医院。
孕妇大概是决意寻死,连给工作人员报警的机会都没有。坠楼的孕妇并不是远安工作人员,进入公司要经过三层门禁,大门要向保安出示员工卡,进入大楼要刷卡,坐电梯也要卡,孕妇经过三层安保最终到了天台。和白晶一起的摄像并没拍下这一幕,公关部的工作人员检查了白晶带来的相机,确认里面没有东西流出后,又请他们去喝咖啡。
白晶私下给台里领导打电话问要不要报道,最终得到的答案是否,理由是桉城电视台主要是为企业提供正面宣传作用,这种负面事件对桉城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不属于报道范围,就算报道也要等公安部门有了确切结论再说。白晶宣传工作干烦了,也想报道点儿真正的新闻,她想到了新来挂职的余扬,给他打电话问要不要参与。
接到白晶电话的时候,余扬正和沈芷在服装厂的食堂吃饭,余扬把坠楼的事告诉沈芷,问她报不报道,沈芷说当然要报,这种事要不报道,还做什么新闻。
沈芷给贺北安打私人电话问坠楼事件,没人接听;又打给他另一个号码,是他的秘书接的,沈芷单刀直入,直接指向了坠楼孕妇。
她不认为坠楼的人和贺北安有直接关系,但要说贺北安和这件事一点儿关系没有,她也不相信。
没从远安得到正面答复,沈芷选择开车去桉城医院的急诊楼,医护人员告诉她,坠楼孕妇已经转到上级医院,至于肚子里的孩子,早已流产。
这起事件很快传得满城皆知,桉城的各个群里都在谈孕妇如何坠楼,越传越玄乎,甚至有传这是远安某高层的情人在跳楼逼婚,至于这个高层是谁,贺北安当然没逃得脱怀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