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为首的是个锦服老太太,鹤发童颜,精神抖擞,边上簇拥着数个小姑娘,看着气度非凡。
魏之杳不认识这人,温氏已经开了口,“老夫人。”
说着,她压低声介绍,“这位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出身怀安杨家。”
魏之杳怔了下也跟着喊了一声。
镇国公府的杨老夫人抬头望了一眼,笑呵呵道:“是安阳啊,旁边那位是你家杳杳吧?”
温氏带着她走近,笑着应了声是。
“常听阿云兄妹念叨,果然出众。”杨老夫人慈眉善目的笑了笑,“这孩子我一见便欢喜。”
说着,便从手腕上取下一枚镯子递到了魏之杳眼前,“这镯子便送与你了,戴着玩罢。”
“这太贵重了。”温氏认出是极为难得的翡翠玉镯,水头极好,忙拒绝,“她皮着呢,万一弄碎了岂不是浪费了您的一番心意。”
“哪那么多讲究。”杨老夫人笑呵呵的摇摇头,将玉镯套到了她的手腕上,眯着眼笑了,“这镯子配杳杳才正好。”
小姑娘手腕莹白纤细,一抹嫩莹莹的绿色在她的手腕上,印着愈发显得肤白。
“祖母真是偏心呢。”几个年轻姑娘笑着嘀咕,“也不见您送我们镯子,敢情还是魏六妹妹生的貌美,得了您老人家的眼。”
杨老夫人被逗乐了,笑着道:“都送都送,回去便让你们去我那挑一件。”
几个年轻姑娘这才满意笑了,又冲着魏之杳道:“可得谢谢魏六妹妹了,要不是你啊,我们可讨不来祖母的好东西呢。”
杨老夫人笑着道:“瞧瞧,这一个个净会贫嘴。”
“母亲。”
后方,传来低沉稳重的男声。
深蓝袍子的男子大步走来,他身形高大,面容英俊,虽然已至中年,可丝毫不损半点气质,较之年轻人更多了几分沉淀的稳重。
魏之杳认出了来人,镇国公,也就是路嘉许的父亲。
果不其然,温氏已欠了欠身,“镇国公。”
魏之杳也忙跟着问候了一声。
路时昌淡淡的嗯了一声,又偏头问杨老夫人,“我陪着母亲罢。”
杨老夫人格外高兴,摆摆手,“不用,你去忙自己的事,我上个香哪需要你来陪着呢。”
路时昌面色有几分僵硬,过了会儿,抿着唇道:“还是我陪着母亲罢,听说近来宝山寺不太平。”
温氏赞了一声,“国公爷真是孝心。”
路时昌偏头望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淡的几乎看不见,转瞬即逝。
杨老夫人也笑着埋怨道:“你啊,这么多人陪着我上个香还能出什么事。”
她话虽这么说,可却笑的眯起眼,显然对于镇国公的话也是极为受用。
路时昌笑了笑没接话,从一个丫鬟手中接过老夫人的手,一行人又往外走。
魏之杳望着他又望望母亲,心里颇为可惜。
无论从外形还是其他地方,两人都极为相配,可惜镇国公看着冷冷淡淡,不像个好相处的人,可别又是一个顾云霁。
转念一想,魏之杳想到对方深爱亡妻,便也觉得情有可原。
对旁人冷冷淡淡的倒也挺好,省得像魏宏远那般,朝三暮四,恨不得把人招惹个遍。
她正想着,对方忽然偏头看了她一眼,笑容还算温和,驱散了先前的冷淡。
路时昌早就察觉到有视线在盯着自己,偏头望过去。
小姑娘也不知在想什么,看着他又是摇头又是可惜,古灵精怪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她幼时。
想到这,他又望了一眼温氏。
她身段丰盈,着了一身淡黄的衣裳,只在鬓上缀了几颗莹白的珠子,斜戴了一朵绢花,衬得她杏眼桃腮,人比花娇。
岁月好像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一晃眼,她还是个温柔明媚的安阳县主。
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一行人进了宝山寺。
寺里的和尚认出是从京中来的达官贵人,态度和善了不知多少,给几人分别递了香。
魏之杳没什么太大的愿望,只许了亲人安康,见着他们还在拜,和温氏低语了几句,出了门去。
“砰!”
迎面撞上一人。
魏之杳被嗑的额头发红,扶着门框站稳身子。
“六姑娘。”
魏之杳抬了头,见着顾云霁眼里带着几分欣喜,清冷的嗓音也染了喜色,“你也在这?”
魏之杳揉了揉发红的额头,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你…怎么也在?”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云霁,对她态度和善,甚至于期待和她见面。
她认识的那人向来漠然,对待不相熟的人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懒得施舍,又怎会像他这般。
就因为她拒绝,他不习惯了?
不习惯一个追在他身后的人突然离开,所以才选择对她好?
可到底不一样了。
魏之杳不明白现在的顾云霁抱着什么心态,可她做不到再喜欢他。
“出来散散心。”顾云霁抬眼笑了,嗓音低沉清冷,“想不到会在这遇上六姑娘,前些日子送去的话本可还喜欢?”
魏之杳愈发觉得不适,摇摇头,“不清楚,我这几日不在府中没收到。”
顾云霁掀了掀眼皮,语气带了些诧异,“六姑娘不在府上?”
他当然知道她如今住在哪,安阳县主带人回了昭阳大长公主府,这事宁安候府虽极力隐瞒,可还是在京都小范围内流传。
杳杳还是心善,骗人都不会。
他心情好,觉着和她又亲近了几分,语气都多了些轻快。
魏之杳摇头,“不在。”
顾云霁也没追问,轻嗯了一声,忽然转移了话题,“这些时日,都没见六姑娘来找我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魏之杳迟疑了下摇头,“没有。”
确实没有。
这个时候的顾云霁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他只是不喜欢她,这不算错。
“那六姑娘为何不来找我了?”顾云霁紧逼着问,像是迫切想要得到这个回答一样。
“男女有别。”魏之杳轻声回了一句,又歉意道:“先前是我不懂事,给你带来了麻烦。”
“如果我说不是麻烦呢?”
清冷的嗓音宛如平地惊雷,整个长廊陡然间像是安静下来一样。
魏之杳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万籁俱寂,只听得见顾云霁的声音:如果我说不是麻烦呢。
何其荒唐!
以前她求不来的话,现如今却唾手可得,多讽刺。
上一世,她紧紧追在他身后只得到冷眼,可现如今她选择抽身离开,他却说这不是麻烦。
魏之杳讥讽的勾了勾唇。
“我是认真的。”顾云霁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从未觉得这是一件麻烦事。”
“可是我觉得麻烦。”魏之杳攥紧了掌心,抿唇笑了,“追在一个人身后太累了,我不想再这样了。”
上一世,她追了那么久,在他面前丢弃了所谓的尊严脾性,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冷淡十年。
太累了!
顾云霁看着她。
她在笑,可眉眼真真切切的透出些疲惫,她是真的觉得累。
顾云霁心里抽痛,疼的厉害。
他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魏之杳愣了下。
他微垂了眉眼,嗓音带了沙哑,近乎恳求的问:“如果换我来可以吗?”
魏之杳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能张口说出来的话,他那么骄傲,怎么会说出这么卑微的话。
她抿着唇,上一世和这一世的场景走马观花似的从脑海中掠过。
她唇瓣咬的更紧了些了。
顾云霁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急切了,掐紧了掌心,半晌轻轻笑出声来,“抱歉。”
他笑着,眉眼生辉,“先前的话,六姑娘便当个笑话听了罢。”
魏之杳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点点头,“好。”
顾云霁趁机岔开了话题,她很了解她,清楚知道小姑娘的喜好,聊天也都往她感兴趣的方面引。
两人聊的还算投机。
魏之杳没了那些负重感,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起来。
温氏上完香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在长廊的魏之杳和顾云霁。
顾云霁容色出众,即便置身于这种环境,也依旧清朗隽秀,风光霁月不可高攀。
温氏眼睛亮了起来,“那位是?”
路时昌从她身后走出,保持了一个很好的距离,淡淡瞥了一眼,“翰林院的庶常顾云霁。”
温氏回过头欠了欠身,“镇国公。”
路时昌淡淡嗯了一声。
高大男人的身影拢了下来,温氏觉着尴尬,带着丫鬟又挪了几步,路时昌瞧着唇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温氏在脑海中翻找顾姓的名门贵族。
京中权贵颇多,可顾姓却算不上多,尤其眼前的年轻人这般出众,若是哪家权贵之后,她理应得知才是。
路时昌似看透了她的想法,随口道:“他是寒门出身。”
温氏有些失望又觉得惋惜。
她倒不是瞧不上寒门,只是姣姣应该过着好日子,不应当再去受苦。
寒门出身的人大多一身傲骨,心思又敏感,姣姣与他不合适。
温氏轻而易举的便定下了看法。
“母亲。”魏之杳注意到温氏冲着她唤了一声,和顾云霁说了声便往她那去了。
顾云霁也望过去,看见镇国公时微愣了下,颔首点了头。
路时昌也点了下头,神色沉着冷静。
顾云霁又将视线移到温氏身上,从她眼中看到淡淡的疏离。
他轻叹了口气。
岳母似乎和上一世一样,仍然不太喜欢他。
他抿着唇,无奈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一次来宝山寺也是有收获的,起码他和魏之杳说开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到顾云霁喜欢她这就够了。
剩下的,便等待时间。
他相信,杳杳不会这般无情,数十年的感情说不要便不要了。
顾云霁轻呼口气,快步往长廊外走,檐上青瓦白墙,淡粉桃花开出一枝春来。
温氏对待男女之情上向来不忌讳,笑着问:“你喜欢刚刚那位年轻人?”
“没有。”魏之杳回答的落落大方,“暂时没考虑这些。”
温氏知她不撒谎,哦了一声又提了一句,“云梁不错。”
赵云梁出身不高,但也是名门之后,本身又极有能力,她很欣赏这样的年轻人。
魏之杳敷衍的嗯了一声。
温氏也没逼她,和路时昌告了罪先行一步,挽着魏之杳下了山。
晚间,杨老夫人叫了两人一道用饭,因着算不上多熟,温氏便婉拒了。
用完饭,魏之杳和温氏早早歇下了。
母女二人少有能睡在一起谈心的时候,魏之杳睡不着,侧过身子问温氏,“母亲,您想过和离吗?”
空气有一瞬沉寂,温氏问:“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您先回答我。”
温氏沉默了下,“想过。”
她怎么会没想过,可她考虑过年幼的儿女在侯府会受多少委屈,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外祖母这次让我陪您来,除了散心外,还是想让我探探您的口风。”魏之杳凑近了,小声问:“那您现在有和离的想法吗?”
小姑娘目光灼灼,在灯光下,小脸泛着柔和的光泽。
温氏心中酸涩,该是多委屈才会对亲生父亲不抱任何期待。
这些年,或许她或多或少的也忽略了什么。
小姑娘窝在她怀里,又软声嘀咕,“不想待在侯府了,想换个爹爹。”
温氏滞了一下,哑声开口:“亲生父亲尚且如此,外人又怎会对你好。”
魏之杳想了想,笑眯眯道:“那母亲就换个对我们都好的爹爹。”
温氏被逗笑了,点了下她的鼻尖,“听你的,去给你外祖母回信吧。”
小姑娘难得心虚,别开脸没看她,“您说什么啊。”
“你和母亲串通好的事,当我不知?”温氏笑着嗔了一句,眼神飘忽。
真的要朝前看看了。
和离后,她便可以一直待在大长公主府,也有借口照顾母亲了。
挺好的。
这边的信第一时间送到了大长公主府。
昭阳大长公主立刻派人去了宁安候府给魏宏远传话,两个字。
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