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颜慕睁开眼睛。
睡不着。
空教室的事, 虽说先放放，但已经过去三天，颜慕依旧没有想清楚当时自己那么做的理由。
为什么会那么失态？
江知火帮他想的理由是Alpha的易感期, 他只要顺着说下去就好。
但他并不想说谎。
不是这个原因。
那又是为什么？
颜慕一向理性, 也自认为能够清楚的看透自己内心。
可自从和江知火接触, 他发现，他竟是连自己怎么想的也无法清晰知晓, 很多时候, 冲动总会压过理性。
耳畔传来声声浅稳绵长的呼吸。
江知火睡在身侧, 屈起身子侧躺着, 床很大，一人半张, 空调薄被轻软，印出身体的形状。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眉头舒展, 姿态放松，手指露出一节, 攥在薄被边沿。
颜慕一点也不了解江知火, 有太多事他不知道。
比如，为什么要装成学渣？
即使一开始没看出来，内心认为江知火或许真的是个智障，真的只是运气好才考上一中的。
但在见识到江知火的分析能力和性格侧写之后, 他怎么也没法将这个人和学渣这两个字连在一起。
后面的补课他更多是在观察。
江知火大概也在猜测他已经看出来, 破罐破摔，怎么智障怎么来。
再比如, 他为什么叫Shin？
诚然, Shin这个名字并不少见, 甚至一搜能搜到某个动漫角色。
但江知火给的理由过于敷衍，敷衍到没人愿意相信。
而颜慕也一直理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在给他找不痛快这一方面，江知火不曾对掩饰过，也容易预判出他会做什么。
江知火今晚提起听觉记忆，让他念了一遍复习材料，所以假如他在江知火身边看书，有很大可能会让他也念几段。
颜慕是故意的。
故意拿出Kindle看书，故意挑的《追风筝的人》。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要选这本书？
他又想看江知火有什么反应？
他想证明什么？
一个名字而已，他又想听到哪种答案？
太乱了。
有些事颜慕想不通，有些事颜慕没法想。
在颜慕因思绪乱作一团而无法入睡时，江知火忽然动了。
入睡前，乃至入睡后两个小时，他的睡姿都是极好的，不会碰到颜慕，也一动不动，但抑制时间一过，他便会感到浑身发热，整个人被惊醒，左右翻滚，一阵躁/动之后找到颜慕，直到抱住他的手或钻进他怀里才能平静下来。
经过一番折腾，江知火也清醒了些，但还是迷糊，半睁开眼睛时见颜慕正在看他，含混不清的问：“还没睡着么？睡不着可以再背两遍逍遥游，读书使人犯困。”
半梦半醒间都在维持人设。
颜慕不可察觉的勾起嘴角，阖上眼，道：“睡了。”
*
星期五，期中考正式到来。
考试两天依旧有安排早读，一群人在教室疯狂复习，这回江知火没迟到，一早就来了，拿出颜慕给他的复习资料站在走廊上透气。
郦穆河在这时给他发来消息。
郦穆河：考试加油，小火。
江知火过了会才看到，回复。
江知火：郦哥！
江知火：这么多天才回我！
江知火：这段时间去哪了？
在“考试加油”上方，还有七八条江知火发过去的消息。
没有重要内容，有时是一句“早上好”，有时是一张表情包，也没固定时间，想起来了就发一条，没什么别的意思，兄弟两人没呆在一起，总会发点东西联系一下，江知火不主动发消息时，郦穆河也会来找他说说话。
毕竟小火十岁那年就被父亲领到家里，这么多年，与郦穆河早就亲如兄弟。
距离第一张表情包已经过了十一二天。
郦穆河：和导师闭关科研，保密项目，不允许带手机。
郦穆河：凌晨刚结束，想到你今天考试，说声加油。
郦哥是人才，天生的，大一就开始跟导师搞项目，导师是业界大牛，曾不止一次直言以后要考研必须要找他。
郦穆河经常动不动消失好几天，江知火早习惯了，刚刚那句只是玩笑。
江知火：说不说加油也都那样。
江知火：话说，上次的拦截装置也太可以了吧！
用土且高调的“表白”为借口闯进白语筠家里，塞的那块能拦截无线电信号的圆片，就是出自郦穆河之手。
郦穆河：我没帮什么忙，主要还是老爸。
负责白氏集团案件的刑警，郦警官，郦皓，正是郦穆河的父亲。
关于白氏集团涉嫌走/私、贩/毒这件事，外界知之甚少，虽在调查之中，公关部门还是在运作，再加上审理和判决需要时间，一时之间能向公众透露的消息不多，普通民众也就暂时只能在白争瓯被关押这件事上吃吃瓜。
网络上对郦皓好评如潮。
【听说，这件案子又是郦警官查出来的！】
【感谢感谢郦警官，再一次帮我们除掉社会败类！】
【是时候该送上锦旗了，惩奸除恶！正道之光！】
【太强了吧，这种事一般都很机密啊，到底怎么查到的？】
【每次见到郦警官将这些人渣抓捕归案，我就觉得一片畅快啊啊啊！】
在这几天，还出了一件事，冯致在被关押一个月后终于被受害者联合起诉，判决结果很快便被公开，当天，冯致嘲讽Omega的视频又一次被网友翻出来，与此同时，白氏集团案件又多爆出一件事。
白氏集团首席执行官白争瓯，竟然领养Omega，逼迫其进行身体/交易而换取合同！
这件事极其恶劣，将人当作商品进行交易，已然接近于人道毁灭。
更多证据目前无法向公众展示，曝光出来的是一封遗书。
执笔者应该是白家领养的第五个女孩，差点被拖入身体/交易的泥潭中。
叙述了白家领养并逼迫交易这件事，一一罗列出证据，这部分是关于物证的解释说明，证据并未公开。
在此之中有几句话。
“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Omega到底为什么错呢？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们，厌恶我们？”
“直到有一天，就在前几天吧，有个人问我，为什么就连Omega都认为自己是错的？”
“我想了很久，是呢，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们都习惯了，习惯了认为自己有错而已。”
这几句话，让Omega们反应更加激烈，网络上再次掀起关于AO平权的骂战。
郦皓有国民度，正好负责这个案件，不得不成为发言人，在此时站出来说话。
主要意思是：Omega和Alpha们现在不应该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社会认知应该改变，自身认知同样要改变，Alpha和Omega要证明的不仅仅是这个第二性别，更要证明的是你这个人，优秀的人能有最广泛的影响力。
就好比很多年前，直播也是个并不多让人重视的职业，但如今行业里优秀的人一多，所有人不由得也对这个职业改观起来。
道理一样的。
这番话相当理性且真实，有理有据，不论是代表他自己还是授意于官方，或是群众，都是中肯的。
但整件事也非常巧。
冯致判决结果出来，这封遗书恰巧在这个时候公布，整件事情，所有好处都能落在郦皓头上。
江知火未对这些发表任何看法，和郦穆河又说了几句，下课铃打响，即将考试，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前往考场。
白语筠在这时候从楼梯走上来。
那天之后，白语筠一周没来过学校，桌面上还堆着好友和其他追求者送来的生日礼物，宗倍曾在下课时问过江知火，说校花请了一星期的假，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江知火自然什么都不能说，摇摇头只道自己不知道。
这些日子白语筠可能没休息好，白家出那么多事，怎么可能休息好，面色憔悴，眼眶下一圈乌青。只是她的嘴角一直挂着笑，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她冲江知火打了个招呼，江知火愣了下。
白语筠剪了短发，原先她的头发接近到腰，发尾还烫了卷，现在她直接把头发剪了，只到下巴的长度，干净又清新。
而且，戴上了脖环。
白语筠轻抚脖环，低头笑了笑：“解脱了，就没那么讨厌这个身份了。”
“这样啊。”江知火也冲她笑，少年的笑迎着朝阳，“考试加油啊！”
考试前有十五分钟准备时间，其他人抓紧时间背材料，江知火和颜慕约在空教室，吻了十分钟。
数学和英语都是两小时，十分钟接吻能抑制，语文和理综他们约好中途出来一趟，一个学神一个学沫，上个十分钟的洗手间也不会被怀疑，不可能作弊的，作弊了不可能考得比江知火差，作弊了也不可能比颜慕考得高。
一中全员变/态级学霸，就连最后一个考场也是一本水平，展示小抄，让前桌帮忙传个答案这种事完全没有出现过。
前三场考试都十分顺利，没出任何变故，最后一场英语也不过两小时而已，江知火心想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十分钟接吻，从颜慕的笔袋里拿了支笔，悠哉悠哉的踱到考场。
十月中旬，分明是已经入秋的季节，这个下午却分外炎热。
燥热的风沿着窗檐攀进来，头顶风扇开着，讲台上多出来的试卷和答题卡被吹散，监考老师压了块黑板擦。
广播正在试音，熟悉的女音说着“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英语听力正式开始前，监考老师关闭窗户和风扇，教室里闷热加倍。
英语考试难度向来适中，一中很少出那种没人看得懂的题，除了翻译和作文全是选择题，控分更容易。
江知火很快写完他“应该”会的部分，其余的全蒙C，偶尔穿插几个B，便开始盯着窗外发呆。
天很蓝，树也绿，临城的秋天是没有枫叶的。
思绪放空时，他偶尔会想起在另一个城市的生活。
有樱花，有雪，有当大学教授的父母，也有一个他不敢碰的男孩。
年纪小的时候总喜欢和玩伴约定，比如长大后要成为谁谁谁的新娘，长大后要一起去哪哪哪读书，长大后要去哪一座城市。
约定时还喜欢留信物，长大后拿出来看到后有的会相视一笑，有的也会觉得当年过于幼稚，捂住对方的嘴让不让他再多说。
约定这事，江知火也干过，比较简单粗暴，那时候母亲的姐姐，他大姨也生了个宝宝，抱到他呆过的那个家里来玩，两个男孩扒在婴儿床旁。
小宝宝白白嫩嫩，还没长牙，对他们咯咯笑。
云舟说：“秦哥，我以后也要给你生宝宝。”
秦慕说：“我们都是男孩子。”
云舟说：“或许我们两个之中有谁会分化成Omega，这样就可以生了。”
童言无忌，哪知却一语成谶。
江知火勾起嘴角笑笑。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他心想要不睡一会好了，才刚趴下没一会儿，考场时钟的秒针还未走完一圈，江知火又猛的直起身子。
突然之间，后颈——极！其！滚！烫！
在他意识到这件事后不到一秒，体内各种反应同时来了，脖颈仿佛被扼住，胸腔闷赌，无法呼吸，冷汗直流，浑身像是被抽丝般痛苦，四肢八骇的力气顷刻间被抽干。
——发热症状！！
操？！
为什么这时候来？！之前不是能够抑制两小时？！
然而江知火根本没办法多想，他不过直起身子这点时间，身后竟是一片湿润！
“最后一排的同学，你怎么了？”
他动作太大，讲台上监考老师明显注意到这里，发问道。
他是这学期新来的实习老师，监考随机分配，没想到好死不死分到了高三最后一个考场，一进来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江知火，眼前一片发黑。
他没和江知火打过交道，一进来只听说江大校霸翘课、成绩倒数、还一打五把人打进医院的传说，压根不敢管他。虽然他很疑惑，高材生云集的学校怎么会出现这种校霸，但入学的条件有很多种，他也没多问。好在考试中没出过岔子，年级倒数连作弊都不屑，一涂完答题卡就开始发呆。
哪知在最后半小时，校霸却忽然直起身子。
作为监考老师，不正常的举动，不问不行：“有事要举手和老师说。”
同考场的同学纷纷侧目。
江知火低头沉默片刻，手上根本控制不住力度，一掌拍在桌面上，抓起试卷和答题卡拍在讲台上，用意志力和毕生演技装出自己无恙，只低声道：“老师，我有急事。”
一中原则上不允许提前交卷，但现在这种情况由不得江知火选择。
话一说完他便快步走出教室。
这次的发热来得极其突然且猛烈，之前一开始身后不会有任何感觉，这次直接就来，不给一点反应时间。
没地方去，隔离教室需要申请，这次他也没有提前拿到钥匙，校医务室在另一栋楼，又不能真倒在走廊里，没准另外一个十三香味的Alpha也在这层。
江知火只能趔趔趄趄躲到厕所，反锁隔间门，坐在马桶盖上。
发热时脑子是很难保持清醒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在最后一丝意识消散之际，他给颜慕发去一条消息，颜慕现在不可能看到，但江知火别无他法。
幸好一中环境很好，每一块瓷砖都干干净净，每节下课前都有人进来消毒清理，窗台旁甚至放了香薰，即使真晕在里面也不至于令人难以接受。
江知火：来救老子！！！
点完发送键，江知火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邱编同样在这一楼层，冯主任被带走后，有Omega组织找到他，替他进行了心理疏导，并正在努力帮他消除标记之后的影响，他现在已经可以以正常的心态回来上课。
英语考试前，还开开心心的和汤安妙喝了一瓶冰红茶，但也正是这杯冰红茶，让他交卷前半小时不得不申请上了一次厕所。
可他还未走入洗手间，便听到有人重重砸上隔间的门，紧接着，一股极其浓郁的信息素传了出来。
邱编身为Omega，对这种情况熟悉到不行，他立即辨认出，这明显是有Omega发/情了啊！！！
走廊里有巡考老师，但他们都是Beta，闻不到，邱编也并不信任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的冲到丁健辉监考的考场。
只有丁健辉是真正护着Omega，保护过他们的。
幸好考前汤安妙对他说过，丁健辉正好在监考他们，有熟悉的老师，考试过程中起码不会那么紧张。
邱编冲上楼。
丁健辉见邱编一脸急色，连忙出教室询问，听见邱编说的事，脸一白。
汤安妙已经写完试卷，她英语成绩不错，做题的速度也快，见是邱编，表情一看就是出事了的样子，也等不及考试结束，冲出教室，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邱编压低声音，言简意赅：“有Omega发/情了，在楼下！”
丁健辉让巡考老师代为监考，赶忙去办公室拿上抑制剂，和两位学生一起下楼。自从知道班级也有一位Omega后丁健辉便在抽屉里备上了Omega用品以防万一。
丁健辉什么也闻不到，邱编不知实情，汤安妙却一下子就认出了信息素的主人。
——是江知火！
她曾闻过江知火的信息素！
江知火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丁健辉不停敲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反应，他正要撞门，汤安妙也顾不得这是男厕，忙进去拦住丁健辉。
火哥暂时没和其他人说过他是Omega这件事，A变O一时难以解释清楚，信的人估计也不多，鬼知道会在学校传出什么流言碎语，汤安妙不想江知火因为这种原因被迫暴露，说道：“老师，您先出去，我来帮他打抑制剂吧。”
丁健辉大概也知道这是个没说过自己是Omega的同学，问道：“没问题吗？”
“没问题，老师。”汤安妙接过抑制剂，“我认识他的。”
丁健辉出去前还把外面的门一起带上，汤安妙用力推门挤开一条缝，塞进扫把强行把塑料锁网上挑，很快，门便开了，果然是江知火！
汤安妙拔开抑制剂的盖子，往后颈处扎，但直到抑制剂全部注射进腺体，江知火竟是没有一点反应，信息素依旧源源不断往外泄，仅仅只是抑制了一点点，发热完全没有终止的迹象！！
怎么回事？！
普通抑制剂Alpha二次分化的Omega没有用？！
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颜慕立即从教室出来。
十分钟接吻现在已经只能抑制两个小时，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到江知火身边。
他在第一考场，和江知火所在的第十二考场隔了两层楼，考试过程中，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的，他边下楼边开机，输入密码后，跳出的是江知火在半小时发来的消息。
江知火：来救老子！！
颜慕心中一紧。
江知火不可能因为其他事向他求助！
他加快脚步，来到二楼时，洗手间附近围了一圈人，汤安妙出来说抑制剂无效，丁健辉赶紧去找医务室医生，邱编挡在门口，不让任何人、尤其是Alpha靠近。
早在楼梯口颜慕便已经闻到那股信息素，内心一紧，拨开人群欲往里走。
其他人纷纷拦住他，拉住他的手：“颜哥，里面是发/情期Omega，学神，你是Alpha，不能进去！！”
颜慕根本无暇顾及手臂被人碰到泛起的那股疼痛，甩开手，冲拦住他的那群人吼道：“放手，里面是我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