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修)麓麓是小怪物，不是宝贝。
正常的幼崽是什么模样的？
真要概括起来，大概是:珍贵、单纯、稚气、可爱、不知世事。它们生来就应该活在宠爱里，无忧无虑地长大。
在过去活着的76亿人类眼里，灵麓也曾经是这样的宝贝。
可现在，他不完全是了。
在漫长的等待之中，他开始懂事，学会了有目的地做事，学会了权衡利弊。他也渐渐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子的灵麓，不是一只会顾及面子的啾，他不会因为尊严之类的东西就拒绝别人的照顾。
人类需要在意的人格尊严问题，他没有，也不会有这种困扰。
所以，当他知道星际人类想要养他的时候，照理说，他不应该拒绝的。
可他偏偏拒绝了。这本身就是很反常的事。
真的仅仅是因为晏容吗？
庄园之外，长满了青草的小路上，小胖啾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道路两旁是大片的郁金香花田，远处还有无边的麦浪。
天气很晴朗，远远望去，蓝色的天际只有零星的一两朵白云，在慢悠悠地飘着。
微风拂过望不到边际的花田，带来浓郁的花香。
这是个很适合幼崽居住的地方。
大概是宜人的景色影响了心情。小胖啾走着走着，便无意识地缓缓展开小翅膀，像普通小鸟一般一跳一跳地往前飞。
他太重了，并不能飞很远，但小小滑行一段还是可以的。
灵麓只觉得，馨香的微风温柔地划过他翅膀上每一根飞舞的羽毛，整只啾都仿佛轻了不少，似乎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这时候，腹中熟悉的饥饿和赶路的疲惫，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看起来玩得挺开心，以至于，系统有些不忍心打扰他。
可是，这会儿，系统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啾不愿意被养了，总部的任务无法完成，app存在的价值也无法实现。
所以，系统不得不搞清楚这件事的起因。
【灵麓，你真的是因为，没有摇到晏容，才不高兴，不想被别人养的？】
“是鸭。”小胖啾拍拍翅膀，落了地，开始挨着花田走。
他慢腾腾地点着脑袋，黑色的喙正好啄到自己胸脯上软乎乎的羽毛。
一用力，啄下了一根……
系统:【……没事，呼呼。】
“我才不会疼。”胖啾坚强地把羽毛吐掉，用翅膀揉了揉小胸脯。
他抬起头，遥望着如同海浪一般翻涌的郁金香花田，好半天，才细声细气地啾啾道:
“麓麓和正常的崽崽，不一样。我是个坏家伙，小怪物。所以，只能被爸爸养，不能祸害太多人了。”
系统:【为什么这么说？在人类眼里，你是地球的救星，怎么可能是怪物？】
“我说是就是。”灵麓挥了挥翅膀，黑溜溜的眼睛睁圆，气啾啾地说，“麓麓小时候脾气很坏的，还做过坏事。”
系统:【我不信，除非你拿出证据。】
灵麓听了，有些惆怅地摸了摸饿扁的肚子。
他不太想解释，可他又确实觉得自己不适合被养了，只好慢吞吞道:
“最开始的时候，爸爸刚刚接我回家里。麓麓总是觉得很热，肚子里有好多火，想烧东西，我就半夜偷偷飞出去，朝外面喷火……就是，呸呸呸吐好多岩浆。院子里的花就死了。”
“爸爸知道了也没有生气，自己拿铲子把花都埋了，院子里就只有土了。他给我讲了很多道理，可惜我一句话也听不懂。”
系统:【地球后裔出生的前五年，应该没有思考能力。你不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可我确实就是在干坏事。虽然爸爸一直看着我，睡觉也把我关在他房间里，不让出去。可我还是能趁他不在家，吐岩浆把窗户烧掉，然后出去祸害植物。”
晏容是个大忙人，群众需要他。即便天天盯紧灵麓，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不出门。
因此，就在别人因为研究院机密被盗的事，紧急把他叫走的那一天，灵麓趁机跑了出去。
系统:【为什么只烧植物？你跑出去几次？】
“一次。植物的气息和爸爸一样，很温和，我想和他们玩。但我觉得不能烧爸爸。然后，就是跑出去那一次，小区的植物都被我烧死了。”
“电视里好多人在说，老教授也知道了，他就让人给晏容爸爸的院子撘了围墙，还换成了不怕岩浆的石头，我一开始飞不高，怎么也出不去，很生气。”
系统:【后来呢？】
“后来，爸爸上了电视，跟大家道歉了。他说自己在做研究，没有说是麓麓做的。”灵麓很小声地啾了几下，低头看着自己火红的羽毛。
“麓麓在家里的电视，看到爸爸弯腰了。觉得很难过。”
那是灵麓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破坏力巨大，对生命也没有敬畏之心，会连累晏容。
他继承了地球无坚不摧的能力，本质足够强大，却一点没有学会地球的仁慈和博爱。
他是个小怪物，而不是晏容、科学家们和广大人类眼里的小宝贝。
在他眼里，晏容一直都是一个保家卫国的英雄，哪怕灵麓不懂，也经常觉得电视里报道晏容救人的样子，像是会发光一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本该受人尊敬的人，认下了一个堪称离谱的罪行。
也是在那一天，灵麓原本混沌懵懂、一片朦胧的世界，突然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拥有了基本的思维能力，学会了克制自己，也懂得了尊重生命、怜爱生灵。
他意识到自己，需要挽救那些植物，不惜一切代价。
系统:【即便如此，我这边还是显示……地球上所有的植物都对你很亲近，也没有仇恨的情绪。】
“因为后来，我偷偷把自己的核心能量放出去了。小区里的植物，都重生发芽了。爸爸带着我跟它们道歉，它们原谅了我。”灵麓惭愧地说。
他身体里藏着的能量，本身就是属于地球的生机，让被烧毁的植物根系恢复原样，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只是，他那时候年纪实在太小了，储存的能量并不多，救完植物后，就睡了大半年。
系统:【难道……你就是因为损失了核心能量，所以生长速度才远远慢于科学家的预估速度？】
“是呀。”灵麓尴尬地对了对翅膀，很认真地说，“麓麓不仅是个力量可怕的小怪物，还是个很长时间都不会长大的小怪物。”
他的生长速度，足足比原来的慢了一倍。
地球从冥古代跨越到太古代，需要13亿年的时间。
灵麓作为小号地球，本来可以只用一半的时间，也就是6.5亿年，完成幼崽到少年的转换。
可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成长需要的能量不够了，变成了和地球父亲一样的生长速度。
换言之，灵麓从幼年期到少年期，需要整整13亿年的时间。
而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亿年，他还有12亿年的时间，当一只安分守己的啾宝宝。
系统:【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宁可当留守童啾，也不愿意被人养了。】
12亿年，真被人类养的话，胖啾要眼睁睁地看着多少个人类老死呢？
照顾和陪伴是会产生感情的，可每次都看着宠爱自己的人类慢慢死去，自己却始终没能长大，灵麓能坚持住吗？
系统犹豫了。
这是真正的成长不易，啾啾叹气。
【你不是小怪物，你只是比别的崽“聪明”一点点。】
提前懂得了生老病死，懂得了分离，懂得了等待，于是，学会了趋利避害，保护别人，也保护自己。
或许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灵麓这种“聪明”，并不可爱，不符合一个幼崽应该有的样子。
可他若是不“聪明”，又要怎么做到亿万年如一日地守着地球呢？如果他先坚持不住了，谁来继续守着地球？
系统:【我不一样，人工智能不会死亡。系统可以一直守着你。】
灵麓有些懵懵地听着这句话，嘟囔道:“我知道系统是好人鸭……不过，你不要歧视啾。”
他才不是因为怕养啾人死得太快、人啾生死相隔太难过，才不让养的，他是有认真考虑别的问题的，比如，最关键的、刻不容缓的地球能源问题。
系统仿佛听懂了他的心声，问:【所以，最后一个不想被养的原因，是什么？】
这话一出，本来气呼呼的胖啾，又仿佛被戳破了的皮球，慢慢瘪了下去。
“爸爸是主要原因。但也是因为，我该去给地球找能源了。没空交新朋友。”
从他懂事那一天起，他就决定，再也不会做对地球不利的事情。他要像晏容和地球父亲一样，守护人类，守护他们的家园。
“系统，我今天醒的时候，你说，我只是换了个地方住。”灵麓轻轻地啾啾叫唤起来。
【……是的。】系统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麓麓换了地方住，那现在，用来维持地球冰封状态的能源，是从哪里来的？”圆乎乎的啾睁开同样圆溜溜的黑眼睛，很认真地问。
本来地球能一直被冻着，就是靠着地心和灵麓身上的能量，现在地心能源耗尽，灵麓也进了系统家园，不再为地球提供能量，那么，地球是靠什么在维持冰冻状态？
【……】系统被问住了。
【其实，你不用担心。短时间内，能源肯定是够的。】它只能这样说。
“可是我想知道，能源是从哪里来的？”灵麓一声一声，细声细气地叫唤，半点都没有退缩。
他必须搞清楚能源的来源，这样才能想办法搞到更多。否则，等新的能源耗尽，地球还是一样走投无路的结局。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关乎留守人类的性命，灵麓哪怕还是个幼崽，这时候也必须十二万分地保持清醒和警惕。
“麓麓一定要知道。”
系统瞬间感受到了压力。
花田里静得很，只有风吹过花茎的细微声响。
这不是一只好糊弄的啾。系统想。
若是今天不能给他一个答案，恐怕后面所有的养啾计划，都要落空了。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道:【能源是从外太空，也就是星际，传送过来的，就在我被改造那一天。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这个的话。】
“可以用多久？”灵麓问。
【理论上是一千年。】系统回答，【但是，地球的能源消耗是不断增长的，随着时间推移，生命的延续越发困难，这样计算，约莫一百年的时间，就会用完。如果星际那边不继续供应的话。】
“所以，是这些能源换了麓麓的命？”灵麓安静地站了很久，才开口问。
【是的。没有这些能源，你就只能牺牲自己，给地球续命了。没记错的话，你原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星际为什么有地球需要的能源？”
【并不是他们有能源，而是星际人类进化产生的精神力，可以通过本系统转化为能源。】
“这个数量不少吧。”灵麓焦虑地原地蹦了蹦，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害死他们？”
他虽然因为寿命的关系不愿意被星际人类养，但说到底，星际人类本质也是地球人，当年一样对他很好，灵麓有时候也会想念他们，并不希望他们出事。
【放心，不会。精神力是无限再生的，用掉了就会再长。只是，每个人的精神力有限，需要无数人一起努力，才能无限量地供给地球。】
而这次提供给地球的能源储量，起码要两亿个星际人类共同输出精神力，才能达标。
可问题是，星际人类如今甚至都不知道灵麓还活着，怎么可能主动提供这些精神力？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能源并不是大多数人提供的，而是由特定的、或者说某几个熟知内情、精神力又极为强大的星际人，牺牲整个精神海来提供的。
而根据系统检测，这些能源都非常纯粹，如果是几个人一起提供，不可能有这么恐怖的纯度。
除非，提供能源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事实是非常可怕的，因为它可能牵扯到了一个人的生命，而这个人，还是星际数一数二的强者。
即便这个人幸运地没有死，在他付出了如此大的精神力损耗来延续地球生命的情况下，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换言之，对方用自己的精神力填补了地球能源的亏空，以此来换灵麓继续活下去。
有谁能为灵麓做到这样呢？
系统不敢再想了。
总部只给它下达了一个禁令，就是不能对灵麓说出这个秘密。
他不应该承担这些。
系统脑中各种分析光速划过，快到像是它根本没有沉默过一样。
【所以……灵麓，你看，地球现在需要能源供给，而星际人类能提供这种帮助，也愿意和你一起保护地球。既然如此，答应他们，和他们做朋友，满足他们的愿望，让他们照顾你，不好吗？】
不好吗？
灵麓呆呆地用翅膀揉了揉自己毛绒绒的脑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他默默地站了好久，才打起精神，啾啾道:“我懂了。系统。”
“既然你说，地球爸爸的能源是星际人类给的，那我，麓麓，现在马上就去敲门，邀请他们来养啾。”
牺牲……啾相，有什么难以接受的？
如果卖萌，就能拯救地球上76亿人类，那灵麓举两只翅膀两只爪子一块报名。
只要地球有救，其他都不是事。
胖啾就是这么没有原则。
他只想救人，他可以不要啾脸，把自己伪装成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幼崽，假装乖巧。
“系统，你听到麓麓的话了嘛？”
见系统半天不吭声，灵麓拍了拍身上的琥珀。
这一巴掌把系统呼清醒了。
它顿了顿，才道:【好，我懂了。那我们现在去庄园找K？】
“好。”灵麓很乖地点头，沿着小路往回走，步子还比原来的轻快了些，看着积极了不少。
系统看着日光下胖啾活泼的影子，忽然生出了些许复杂的情绪。
它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误导灵麓，是对还是错了。
灵麓太累了，已经摇摇欲坠，可他还在努力往上爬，为了他在乎的所有人类，他的地球父亲。
可其实，这次救地球的，另有其人，还很可能是灵麓最在乎的人。他感激错了人。
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他们需要集结更多人的力量，灵麓和星际人类建立友好的关系，势在必行。
事到如今，只能祈祷这个暂时保住地球的能源提供者，平安无事，能活到灵麓知道真相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