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送给我的女儿”
“海鲜市场”曾经非常美丽并且有活力。刚刚被捕捞上来的, 活蹦乱跳的鱼们在这里被放进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玻璃缸，玻璃缸里还有海藻，氧气泵，让鱼们保持健康。白色的塑料箱一排一排, 上面有各种虾蟹的标志, 还有更多的, 各种各样的海螺和贝壳。
——它们现在还被留在这里，但是一切都死掉了。已经阴干的鱼，粘成一团又变得干硬的海藻, 还有发出腐臭气味的虾蟹贝壳。
美丽的海螺, 上面已经生出青苔。
好像在发生灾难之后，这里的人就都慌乱撤出，所以很多货物来不及带走。
目前还没有工作过的东方雪纪，还无法算清这对于一个企业、一群人而言, 会是多么大的损失，但她能想明白的是，在这种巨大的灾难之中，经济上的损失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一定也有很多人被留在这里了。
——她刚刚遇到的两头“怪物”, 就在这群人其中。
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均没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必要因此影响自己刷怪的情绪。
无名先生也说：“雪纪，你不用感到愧疚，那些人即使活下来, 也不可能变成原本的样子了。死亡对于他们来讲是一种解脱。”
东方雪纪说：“是的。”
是的，她非常理解这一点。
这不是她的错……
她只是, 感到深深地, 作为一名人类, 看到自己的同类被剥夺了一切，甚至连尊严和知觉都被抢走的无力和愤怒。
——快点结束啊。
身后，两个巨大的阴影盖在她身上，她头都没有回，就把它们穿成一串。
这两个被体内诡异软骨撑成“伞”的形状，皮肤几乎薄到透明，它们没有“脑袋”的概念了，他们的“脑袋”像是乌贼的头，也是“伞”的形状，两只眼睛镶嵌在原本太阳穴的位置，嘴巴在头顶上，流着涎水。
它们的行动方式也更像章鱼一类的动物，不过这是在陆地上，不是海里，所以动作就显得很傻很蠢，不过四肢的尖端仍然有粗粗的骨刺，可想而知被扎到的话，人会因为疼痛而短时期失去行动能力的。
被东方雪纪击中之后，它们就轰然倒塌，巨大的身躯拍打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们的皮肤开始融化。
东方雪纪像是逃跑一样，在这两个“怪物”、“感染者”彻底化成水（她怀疑它们最后会像水母一样彻底化掉）之前，离开了这个巨大的房间。
好消息是，她现在有一份地图，所以能够帮助她在狭窄的地方躲避怪物，她可以进入“通风管道”、天花板上的空隙，或者是逃生通道。虽然她不畏惧这些“怪物”，但她也不喜欢被它们的□□弄得浑身脏兮兮。
而且，如果她没有想错的话，这里的很多“怪物”都和大海有关系。
考虑到海洋生物的神秘，它们的毒性等等，雪纪就要打起十分注意了。
她像个技艺精湛的游击队员，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每次出现都会带走一两个敌人。有时候她本人没有出现，她的武器从管道口那细小的缝隙里伸出去，一击毙命。
说实话，这种不必面对面的战斗，现在而言正合适。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尽量让成为了怪物的受害者们也不需要承受过多的痛苦（假如他们还有痛觉神经的话），她这样一层一层地搜索着，终于在这栋建筑物的最上层看到一间“办公室”。
门口的挂牌不见了，不知道这原本是做什么的，又是属于谁。
门里有个什么“东西”。
它正在动。
东方雪纪谨慎地推开门，这件办公室非常封闭，除了正门之外没有任何通道和暗门，这让她更加警惕。
但是看到门里的景象之后……她却愣住了。
一个下肢已经变成了章鱼，一只手臂也变成了触手，甚至连半个脑袋都肿胀起来的“男人”正把自己“封锁”在桌子和书架的后面。
他抱着自己。
他在发抖。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着原本是非常商务，非常严肃的穿着，甚至连上衣的口袋里还别着一支钢笔，还有一卷已经脏兮兮的手帕。
不过，鉴于他的衣服都已经凌乱且肮脏，所以雪纪怀疑这只钢笔和手帕，对他而言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也许这是他确认自己还是不是人类的一种标志。
他还是想当个体面的人吧？
东方雪纪几乎要开口询问了，她想说，先生，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但是男人的目光转向她——
她立刻就明白了。
男人原本疲惫的眼神突然变得非常凶悍！眼球充血，他的胸脯鼓起，嘴巴克制不住地张大了！
“你……你没有感染……”男人艰难地分辨着。
他的触手向东方雪纪面前爬，但他用好的那只手扼住自己的喉咙：“是……是BOSS来救我们了吗……？我已经感染了……我的女儿……在下面，我把她关在停车场……去找她，求求你，去找她……”
他开始翻白眼，而他疏于正常人类的那部分面孔也扭曲起来，手臂就像是发了羊癫疯一样地颤抖，雪纪一度想要冲过去给他打一针镇定剂一类的——可惜她没有。
但她也没有……拯救这个人。
因为她很快就发现，这个男人，实际上已经在进行最后的转化了。
他发出野兽的嚎叫：“杀死我吧！快杀死我吧！让我作为一个人类去死吧！！！”
－
……回过神的时候，雪纪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血泊之中。
她的面前是男人的尸体——是的，如他所愿，他是作为人类死掉的。
他流出的是属于人类的鲜红色的血液。
他最终在转化完全的最后一刻被击杀了。说实在的，雪纪几乎没有那一瞬间的记忆，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可能是个机器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她不再有感情，也不再有喜恶，她只是做了一件……
她只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
男人的手指指着书架的一角。
雪纪走过去，这书架上的很多东西都是“忽悠人”的那种，因为有些“书”掉到地上，就能看出其实都只有一个书壳啦，有不少店家都会购买这种便宜的书壳当装饰品，不过也有人买它们装饰的是自己的面子，雪纪还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校长曾经公开自己的办公室给学生游览，那个精明得可爱的老头担心学生们把他心爱的书弄坏，提前偷偷地全都换成这样的书壳。
这个小小的插曲让她心里稍微松快一点，说实话，杀死一个没有恶行（也许他有恶行，但她又不知道）的人类，比杀死一只已经完全不可逆转的怪物，那心情还要更差。
但她放松地太早了。
书架的中层，有一个挺漂亮的塑料盒，一只更加精致美丽的海螺静静地躺在里面。
下面还有一张纸条。
“送给我的女儿
阿梓，今年的生日爸爸不能和你一起过了。爸爸很抱歉。
不过爸爸找到了一只特别好看的海螺，阿梓最喜欢的海螺！
希望阿梓一直安全、开心。”
雪纪把这个海螺也带在身上，连带外头那个塑料盒，还有里头的纸条。她最后看了这个并没有变成怪物的男人的尸体一眼，然后转身出门。
她在门口站着，突然有点没力气了，她深深地蹲下去。
无名先生担忧地看着她，鬼灯先生也一直很安静。
系统更是好久都没有说话了，她杀死了很多“怪物”，本应经验大涨，如果是以往，系统肯定会一直哔哔哔地说“雪纪升级了！”“雪纪真棒！”
但他们都沉默着。
半晌，她听到女武神从她的心底发出的声音：“雪纪。”
“——还有人需要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