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兴师问罪
什么叫“通臂”?说白了就是胳膊长。
刘备、张伯伦、路飞……这类的都知道吧,能耐都大着呢。
不过人家这是生理上的胳膊爱上书屋中的“通臂”,可以有另一种意思。
黄百家曾在《内家拳法》一书中,将通臂功排在了内家拳的第一,曰:“佑神通臂最为高,斗门深锁转英豪,仙人立起朝天势,撤出抱月不相饶,扬鞭左右人难及,煞锤冲掳两翅摇。”
请注意这里说的“通臂”不是“通背”,那其实是两种东西,但到后世常被混淆。
“通臂神剑”朱嘉端,最早练的就是那“通臂功”,你要是无法想象那功夫是什么样的,可以脑补一下早晨公园里的大爷们在那儿甩胳膊的样子,那便算是窥得冰山一角了。
可能有人会觉得,那还能有什么厉害的?
那我得说一句了,且不说一般的死宅键盘侠未必打得过公园里每天锻炼的大爷,就类比另一个例子——老大爷还打太极拳呢,难道你能以此为据证明张三丰的太极打不死人?
朱嘉端的“通臂剑法”,是他以通臂功为基础,结合华山派的剑法,历时十余年才创出来的。
这武功虽不能说独步天下吧,但确有独到之处,再加上……朱嘉端的胳膊,从生理上来说,也真的挺长,至少比正常人长不少,所以这通臂剑法由他使来,更是如虎添翼。
江湖上有很多功夫就是这样,你说它是“上乘武功”吧,它也不是,但由特定的人使出来,还真就威力不俗,可与一流高手一争长短。
现在再回看朱嘉端的人生轨迹,不难发现,他其实也没有多高的资质。
幼时,他拜的是街头武师,学了通臂功;少时,他又上华山求艺,后来整个少年和青年时期都在华山上度过,且一直都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弟子;直到三十一岁那年,他终于靠自己的努力创出了这套并不怎么高明的剑法。
那个时候,很多同门还讥笑他,说什么“我华山这么高明的剑法,被你改成了这种只有手长的人能练的剑,真是可笑”。
他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华山派。
下山后他便自立门户,开了一个小小的镖行;从一开始他自己一个人跨着省给人递送贵重物品,到后来有点些本钱了,慢慢雇起了帮手,并开始传授那些年轻的镖师武功。
至今,已过了二十年。
朱嘉端已成了名震一方的广行镖局局主,人称“通臂神剑”,而当年那些笑他的人呢?鬼知道他们在哪儿?
没有才能又不努力、还要去取笑别人的努力的人,早晚会被他们取笑的人抛在身后。
如今,这朱嘉端带着他二十多个镖局里的徒弟,兴师动众地杀到了许州,不为别的,就为了给自己的“关门弟子”郑目开来报仇的。
朱嘉端一生未婚,也没孩子,而郑目开是个孤儿,十来岁就拜到朱嘉端门下给他当“儿徒”,是师父亲手拉扯大的;郑目开娶媳妇儿的时候,高堂上坐的就是他师父,郑目开家里那刚会说话的孩子,也是管朱嘉端叫“干爷爷”的,准备以后也跟着爷爷学武。
可以说,这两人之间,早已不仅是师徒情,那是父子情。
这郑目开突然在外死于非命,朱嘉端能不来报仇吗?就算是让他豁出这条老命,他也得跟凶手拼了啊。
那凶手……是谁呢?
官府可不帮你查,你们江湖仇杀,我们官府可不多掺和;查对了还自罢了,查错了呢?你们杀错人了怎么算?算你的算我的?
所以,广行镖局那帮人到了之后,其流程就是先去衙门口走上一趟,把该使的银子使了,跟打更的、捕头、仵作都聊了聊,把发现尸体的时间、大致的死亡时间、郑目开的死因、那两名趟子手的死因、现场的状况等等都问清了,随后再把尸体领了走人。
出了衙门口,接下来你们能不能找得到凶手、找对还是找错了、杀成没杀成……就都是你们的事了,和官府再无瓜葛。
朱嘉端领尸体的时候倒是没啥,可一回客栈,他就抱着郑目开的尸身大哭起来,他倒也不嫌臭;而他的其他徒弟们呢,也都站在一边儿跟着抹眼泪。
客栈的掌柜也跟着抹眼泪,因为你们这么一闹我生意都没法儿做了。
还好,朱嘉端也没哭太久,毕竟已经是五十多的人了,他明白,天大的哀怨,用眼泪也是宣泄不完的——血债还须血来还。
一时半刻后,他就冷静下来,抹了把脸,并当场下达了两个命令:
其一,得另外找人来重新验尸,而且得当着他的面,边验边跟他讲解;因为他们从开封来此已花了一天一夜,这段时间足够别人暗中运作很多事了,比如买通仵作、伪造伤痕、销毁证据等等。
其二,得立刻去城中打探,案发当日郑目开和那两名趟子手一整天都做了什么、见了哪些人、说过那些话……许州城里人来人往,这事儿去晚了目击者就不好找了,且就算找到,对方的记忆可能也模糊了。
得令后,广行镖局的弟子们即刻动身,展开行动。
这些走镖的,走南闯北,不说武功如何,眼力劲儿都好,且跟人打交道的能力也都不差,所以他们调查起来很有效率。
这不……一半天儿的,就查到黄东来他们身上去了。
那天在酒楼上,郑目开和黄东来起的那场小冲突,很多人都看到了,若是没人提起,或许这事儿没几天也就被大伙儿给忘了,可偏偏郑目开当晚就死了,这事儿至今也就隔了两天不到,那当时的目击者们能不记得吗?
而另一方面,朱嘉端请来的“江湖仵作”也对郑目开和那两名趟子手的尸体做了再次检验,从一名江湖人的角度去分析,其得出的结论是:那三名死者,其实都是被一拳就给打死的,而他们身上满布的其他伤痕,全都是死后才补上的,其目的无非是为了掩盖那真正的致命伤。
事实上,这种“掩盖 ”也的确是奏效了,因为衙门口的普通仵作给出的验尸结论就是“乱拳打死,脏腑俱碎”,他可看不出那么多别的门道。
但那江湖仵作却不同,他很快就发现,打在心脏处的一拳,才是唯一的致命伤。
这可不是庐山升龙霸,前心一拳打到心脏骤停,后心再来一拳一样的又能给打活了……
这种拳头打中时,心脏是直接碎掉的,其名为——“五雷穿心拳”。
当今武林,能打出这种拳的,一共只有三个人,这三位分别是:“铁僧”一怀,霸拳宗掌门“霸拳”霍鸣,以及朝廷那“风云岁月”中的风满楼。
另外还有一个退隐多年、不太确定还是不是活着、但肯定也会这种拳的,就是“八荒拳圣”雷不畏了。
朱嘉端一听这结论,那眉头就皱起来了。
他打不打得过这四人另说啊,就从基本逻辑来看,这四人是凶手的可能也几乎是零啊。
一怀和风满楼都是有口皆碑的刚正之士,若是他们要杀郑目开,那必定是后者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而且他们杀人向来都是光明正大的,怎么会大半夜的动手、杀人弃尸、还试图掩盖死因?
霍鸣,身为一派之掌,每天出入都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那门派离这儿又山高路远,若是他下的手,也不用掩盖什么死因了,先想想怎么解决不在场证明再说吧。
雷不畏……更甭提了,退隐都多少年了,而且这人以前最不屑的就是跟比自己武功差很多的人动手。
再退一步讲,以上这四位,要杀郑目开和那两名趟子手,需要用到“五雷穿心拳”吗?就你们的功力,来套连续普通拳他就死了啊。
就在朱嘉端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他手下那些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子们回来了,他们把打探到事儿跟他一说……嘿,对上了!
早在少年英雄会还没打完期间,就已经有人猜测雷不忌可能是雷不畏的儿子。
虽说这世上名字相似的人千千万,但在名字相似的基础上,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年纪轻轻又拳法如此高超,岂能不引人遐思?
当然,也不排除这小子的父亲是“八荒拳圣”的死忠粉,然后特意给自己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这种可能……但相比之下,直接猜他就是雷不畏的娃显然更靠谱些。
猜测归猜测吧,没有证实的事情,最多算流言。再者,少年英雄会结束到现在也就十来天,就今天也还没出八月呢,那个年头,风言风语传得也没那么快。
然,开封离洛阳也不远,雷不忌“或许”是雷不畏的儿子的传言,朱嘉端是已经知道了,广行镖局的大多数人也知道,眼下又刚好赶上这么一事儿,他们把现有信息一拼凑,一条逻辑链就出来了……
事情的起因,应该就是先前郑目开和黄东来他们在酒楼里起的冲突,那冲突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呢?不好说……毕竟那些围观的老百姓爱添油加醋嘛,所以今天这事儿经过目击者们的嘴,再传到广行镖局的人耳朵里……又是好几种比较浮夸的版本了。
但那场冲突的结果还是比较确定的,即黄东来那几人认怂道歉,郑目开带着两名趟子手离开了酒楼。
根据朱嘉端推测,那几个小子,怕是事后觉得面子挂不住,怀恨在心,所以晚上又去找郑目开寻仇;有可能是他们几个一起去的,也可能是雷不忌一个人去的,反正其结果就是他在半路上遇到了郑目开,但武功上又无法稳吃郑目开,打斗之中,雷不忌这小子就用了父亲教他的“五雷穿心拳”杀了人。
杀完人之后呢,他又怕自己用的功夫被人一查就查出来,故而又对着尸体一通乱拳,打得郑目开遍体鳞伤,将其内脏都给打碎了,然后弃尸在了自己住的客栈后巷里。
弃完尸回了房,他又觉着不放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跑到城西客栈把另外两名趟子手也都打死了,打完又用一样的方法进行了掩盖。
这番推理,其实漏洞很多,但朱嘉端正是恨火攻心,急着把仇家缉拿到手呢,想不了那么细致了,他想了个大概,就带着人马奔城东客栈兴师问罪去了。
广行镖局那伙人冲进那间客栈大门的时候,孙亦谐、黄东来和雷不忌他们仨正好坐在一楼吃饭。
几名负责打探消息的镖师自是早已来这边踩过点,记住了他们的相貌,所以立刻就有人凑到朱嘉端的身边,轻声言道:“局主,就是他们三个,脖子短的那个是黄东来,眼睛小的那个是孙亦谐,长得显老的黑脸就是雷不忌。”
“嗯?”
那一瞬,早就竖起耳朵在听着的孙黄二人异狗同声地就发出了这么一声沉吟,并双双转头朝着朱嘉端那伙人望去。
那雷不忌也是赶紧吞下了嘴里的一口菜,跟着他两位大哥一同回头观望。
“哦?”朱嘉端看了看眼前这三名小辈,随即迈步上前,走到他们桌边,强压着火气,瞪着他们道,“你们……就是雷不忌、黄东来、孙亦谐?”
他一边说着,一双虎目一边就从三人的脸上恶狠狠地扫过。
即便是再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也该明白这来者不善了,因此,孙亦谐当时就站了起来,假装施礼,实是和对方拉开了些许距离,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在下孙亦谐,不知前辈是?”
“哼!”朱嘉端冷哼一声,拿了拿他那局主的派头,一字一顿地念道,“广行镖局局主,朱嘉端。”
“哦~原来是朱前辈,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孙哥又来了,还是那套词。
但这回……可不管用了。
“少废话!”朱嘉端见了孙亦谐那嬉皮笑脸的样子,火反而是窜上来了,当即厉声喝道,“朱某今天是来讨个公道的!识趣的,就把自己做过的事情认了……“他说到这儿,眼睛死死盯住了雷不忌,“若是一个人做的,我就只找一个人,不会牵连其他……若是一起做的,但你要一个人扛了……我也敬你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能给你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