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二命仍在劫
今儿要是换个性格冲动之人在这儿,面对方丈如此明目张胆的呛火,怕是二话不说就得跟他动起手来。
但悟冥子,显然不是那种人。
“看这意思……方兄,是有意要为难与我了?”在动手前,悟冥子务必要再用言语坐实了是对方主责。
因为在这个时刻,身在后台的所有人,都早已把注意力放到了帐篷这边,而悟冥子和方丈的这番对峙,众人肯定也都看在眼里。
一会儿两人要真打起来了,那开打前多这一句话和少这一句话,区别还是不小的。
这就好比有人问你“这瓜保熟吗?”
你回他“我开瓜摊儿的,能卖给你生瓜蛋子?”或者“你他妈故意找茬儿是不是?你要不要吧?”这种答案,事后掰扯起来你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因为你这都不算是正面、肯定的答复。
但要是对方再追问一句“那不熟怎么办啊?”
你来一句“不熟我吃了它”这种带有确认、对赌、或承诺性质的回答,那你后续就得负责了。
眼下悟冥子能沉住气,又多问上这一句,就是这个意思。
只要方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回一句“我今天就是为难你了怎地?”,那悟冥子再动起手来,事后不管打出什么后果,方丈都不好找他算账。
可谁知,方丈这儿刚要开口,一个没脖子的男人却突然从方丈后方的帐篷里冒出头来。
“悟冥子前辈,此言差矣啊。”黄东来边说边撩开布帘走到帐外,“方大哥也不过是在尽忠职守而已,怎么能说是故意为难你呢?是你在为难他才对吧?”
“说得没~错。”两秒后,孙亦谐也紧跟着黄东来走了出来,“前辈你也是老江湖了,这方大哥说话不中听,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啊,就刚才那几句,不至于搞成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吧?”
这俩货一出来,后台那原本已经十分紧张的气氛便骤然松弛了下来。
因为众人下意识里都觉得:只要这孙黄二人还能摆出这种轻松的态度,那就说明帐篷里面并没出什么收不住场的事儿。
此刻唯一一个心不但没放下,反而还提起来的人,就是悟冥子了。
且不说孙黄用两句话就把他这个“被抬杠”的人硬说成了不对的一方,这种都算是小事了……
对悟冥子来说,真正的问题在于:假如这俩小子不是强装镇定,而是帐篷里真没出人命,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莫非……是这黄门的少主,化解了无影毒尊的手段?
当然了,即便如此,悟冥子也还没有到慌乱的地步。
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当初扮“面具人”的事情早已被对方知晓,所以他认为自己目前的所作所为还没暴露出什么大问题。
而且现在也不能确定孙黄只是发现了独孤父子中毒,还是已经知道下毒者就是无影毒尊了。
退一步讲,就算他们已知道了下毒的就是无影毒尊,也不代表他们知道毒尊是谁雇的啊。
毕竟先前悟冥子是亲眼看着毒尊撤退的,这就表明至少在毒尊跑路之前,这里的人都还蒙在鼓里,现在人都走了,他们哪怕有什么怀疑,也无法追查。
“呃……在下……也是看里面许久没有动静,一时情急,想问问情况。”悟冥子道,“既然无事,那……”
悟冥子在心里算清了帐,稍稍定了定神,便想要敷衍两句脱身。
却不料,就在此时,会场外一阵鼓噪,好些个霸拳宗和慕容世家的弟子跑进后台,分别向霍鸣那几个亲传弟子以及慕容家的几位少爷禀报了什么。
孙黄见状,对视了一眼,也不多话,孙亦谐立马主动来了一句:“我去外面瞧瞧。”便迈步而去。
黄东来也明白,孙亦谐这是鸡贼,乍看之下他是主动出去担事儿,但实际上他就是看准了外面人多地方大,不管出了什么状况都好浑水摸鱼,反而这后台……不管帐篷内外,都是危如累卵之境,一旦有人捅破窗户纸,把“后厨的饭菜有毒,且已导致独孤胜命危、独孤永重伤”这种事说出来,这里马上就会陷入混乱。
“方大侠,黄少侠,在下有事要向掌门请示,可否让在下进帐一言。”那孙亦谐前脚一走,霍鸣三大弟子中的孔标后脚便来到了这帐前,一看便知他刚从探子那里得到了什么紧急的消息。
“我们也要进去!”另一边,慕容籍和慕容典这两兄弟也已快步行近,并在七八米开外就开始大声言语。
很显然,这两拨人要向上禀报的事,和孙亦谐此刻出去要查看的“状况”,是一回事。
那么是什么事儿呢?
想来有人也已猜到了——此刻,漕帮的大队人马,正在火速接近这比武会场。
那人数呢,足有一百五十多,故会场这边的两帮弟子见了这阵仗也是相当紧张的。
当然最关键的是,望风的那些人,无法知道来者乃是漕帮。
漕帮这帮家伙今日穿的都是各色的便衣、或是那种专门为了埋伏在沙土草堆里而做的罩衣,他们是不可能在这种伏击行动中带上帮旗之类的东西的,所以在远处看这就是一百多练家子在急行军,鬼知道他们是干嘛来的?这能不慌一下吗?
不过等到孙亦谐跑出来查看时,漕帮的人马已经行得相当近了,近到足够孙亦谐认出带头的两人,分别是狄不倦和胡闻知了。
“卧槽?漕帮的人怎么来了?”虽然看出了对方身份,心中定了一些,但孙亦谐却是不知狄帮主为何而来。
不过,对于胡闻知会出现在狄不倦身边,他倒是很快就想通了,因为从东瀛回来的旅途中,胡闻知也跟孙黄讲过一些自己当年的经历。
孙亦谐这边怎么上去与狄帮主他们接洽的,咱且按下不表,还说回后台这里……
“什么意思?什么叫告诉你就行了?我跟我爹说话还用通过你?”被黄东来继续拦在帐外的慕容籍可有点急了。
类似的话,那霸拳宗的孔标其实也想说,但他多少还有点城府和顾忌,所以没当出头鸟,反正有慕容籍这种愣子先上,他先观望一下也不亏。
“哼……大哥,跟他们没啥好多说的……”而那慕容典呢,别看他今年只有十七岁,损是真损,当时就怂恿他那大哥,“咱就硬闯,他们敢拿我们怎样?”
他嘴上是这么说,脚下可是半步没向前,心里呢……最好就是让他哥先上去挨方丈一顿揍。
“呵……”方丈闻言,轻笑一声,“小屁孩儿口气还挺大,那你别躲你哥后面,自己先上前来试试。”
这话说得……慕容籍当时气都消了一半儿,一扭头就顺着方丈所言,冲他弟道:“是啊,你怎么不先上啊?”
“你……”要不是这里外人多,慕容典当时就能跟他哥展开一场贼难听的骂战。
所幸,这时慕容孝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冷静地出言问道:“黄少侠,我敢问一句……帐中究竟出了何事,须你如此戒备?你这样将我们所有人都挡在帐外,多少有些可疑吧?”
比起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来,慕容孝的话又一次奔着事情的要害去了。
这话不但让后台的其他人再次警觉起来,还无形中将黄东来他们划到了帐外所有人的对立面,无形中给黄方二人施加了不少压力。
就在黄东来心中暗叹这个叫慕容孝的“有点东西”,并努力想着如何拖延之际……
“孝儿,你多心了。”慕容抒适时从帐中行出,替黄东来解了围,“为父和霍掌门刚才都在帮人疗伤,这事本就急不来,也不宜打搅,不必疑神疑鬼。”
见到父亲出来,慕容家那三位公子顿时也就没脾气了,不过慕容籍还是急着邀功一般,抢着说道:“父亲,探子来报,外面杀来一队人马,百十来人,来历不明,我们当如何……”
“哎~”见儿子急吼吼把这信息报得全后台就知道了,慕容抒只感头疼,他赶紧摆了摆手让慕容籍别说了,并接道,“为父去看看便是。”
说着他就带着儿子们离去了,而身为慕容家所雇选手的悟冥子,也看准这机会不声不响跟着溜了。
只是,那慕容孝推着自己的轮椅转身前,仍是深深地望了帐篷这边一眼,似乎他的怀疑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几句话而消散。
好在大部分人并没有阿孝那么多疑,此刻慕容抒一出来,后台的气氛便又一次松开了,这下大家是真觉得独孤永没啥大事了。
“孔大哥,你要跟霍掌门说的也是这事儿吧?那我进去帮你打声招呼?”黄东来借坡下驴,马上就跟孔标来了这么一句。
孔标一寻思:既然慕容先生都已经出去应付了,那我师父的确是只需要知道一下情况、以逸待劳便罢。
于是他立刻应道:“好,有劳黄少侠。”
但其实呢,黄东来传不传这话的也无所谓……凭霍鸣和慕容抒的武功,就算是在运功帮人疗伤时,外面那些动静他们自也都听得分明,要不然慕容抒也不会恰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来帮黄东来解围。
当然,慕容抒先行离开,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凭他的内功,能帮独孤胜做的,差不多也已经做完了。
咱前文也说过,慕容抒这个“赌王”,是“赌坛上武功最好、武林中赌术最高”,换言之,单论赌术,他不是赌坛最高,单论武功……他更是远不及霍鸣。
慕容抒的武功但凡与霍鸣接近、或是差得没那么远,他也不至于会去请外援。
那么现在帐篷里的独孤胜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四个字——命悬一线。
此刻,独孤胜体内,唯一还没有被“冲脉散”彻底破坏,并能勉强撑住的经脉,就是心脉附近的这块区域。
好在霍鸣凭借着强横的内力,短时间内还能帮其护住。
至于其他已经损毁的经脉,因为已是“破桥烂堤”了,倒也方便了刚才慕容抒顺着残脉帮着他引退部分的余毒。
但霍鸣这个“人形心脏支架”是不可能一直撑下去的,只要心脉处的毒力尚在,要解这困局,还得去找那罪魁祸首,即无影毒尊。
因此,眼下漕帮这伙人的到来,可以说来得正是时候。
虽然那狄不倦先前搞得有点狼狈,但充分的准备工作最终还是让他有惊无险地生擒了毒尊。
待身上的毒雾效果褪去时,狄不倦也已跟他散在各路的伏兵会合了,这才有了这总计一百五十多人朝着会场奔袭的一幕。
然,他可没想到,他们这边刚跟孙亦谐接上头,还没说上几句话,后台这儿……毒尊背后的主谋悟冥子,也跟着那慕容家父子几人一块儿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