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可闻倦也不是那么容易松口的人, 这时他虽然目光柔软了几分,却仍是神情淡漠地道:“少在我面前卖乖讨巧,有这功夫, 先进阶金丹吧。”
谢闲现在已经摸清了闻倦的脾气, 倒也不恼,就微微笑道:“金丹么?我感觉应该快了。”
闻倦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 忍不住想敲打敲打谢闲,让谢闲别太得意忘形。
才金丹而已, 连沈长留那个小白脸都打不过,算得了什么?
可偏偏这时谢闲话锋一转, 又笑眯眯地道:“如果我进阶金丹,前辈有没有什么东西奖励我?”
闻倦听了谢闲的话,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你怎么天天就知道讨赏?”
谢闲也不气, 只笑道:“前辈也不问我是什么, 就拒绝么?”
闻倦看着谢闲那透着几丝狡黠的狭长凤眸, 眉心微微一跳, 沉默片刻,终于道:“你又耍什么花招?”
谢闲算计得逞, 这时反而勾唇一笑道:“我忽然又不想告诉前辈了。”
闻倦:……
默默抿了唇, 闻倦抬手就面无表情地狠狠在谢闲额头上敲了一下。
谢闲顿时猛地捂住被敲红的额头,抱怨道:“痛!”
“痛一点才好,才知道怎么才叫尊重前辈。”闻倦一脸淡漠。
谢闲本来还揉着自己泛红的皮肤, 这时听到闻倦这话,忽然怔了怔,然后他就忍不住抬眼静静打量起了闻倦。
谢闲这打量的眼神丝毫没有遮掩, 闻倦自然也发觉了, 可刚刚才教训了谢闲, 他也不好再发怒,只能静静别过脸,皱眉道:“看什么?”
谢闲回过神来,倏然一笑,便轻声道:“我想前辈其实很年轻吧,辈分应该也没有那么大,为什么先前在外行走的时候要用那么年长的模样示人,还总要以前辈自居?”
闻倦瞥了谢闲一眼,知道谢闲是过弯抹角的,在骂自己占他便宜,只淡淡道:“自然是因为年轻不好服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想不明白?”
谢闲丝毫不生气,还一脸了然地笑道:“前辈说的很有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只不过宗主不也很年轻么,又是天人之姿,修真界更没有人不服他。”
闻倦听到谢闲这句话,顿了顿,过了一会才不耐烦道:“我知道自己长的不好看,用不着你阴阳怪气地提醒。”
“可是我觉得前辈很好看啊。”谢闲这句话竟是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原本互怼莫名变成了彩虹屁,闻倦顿时有些不自在,沉默了一下,他挤出四个字:“那是你瞎。”
谢闲:???
随即谢闲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深了些:“前辈不要自卑啊,虽然你确实不如宗主长得好看,但胜在气质好,比大多数修士都强多了。”
闻倦忍无可忍:“闭嘴!”
空气突然安静。
谢闲也就真的沉默了。
不过他倒不是被闻倦骂怕了,只是觉得再这么说下去,搞不好真的闻倦就要翻脸了。
他又不想费尽心思去哄,干脆就及时装乖好了。
而这时谢闲一边沉默,一边就若有所思地想以后得多夸夸闻倦的长相才行,这样闻倦才不会这么敏感。
他可是在闻倦这听了好几次闻倦说自己丑。
虽然闻倦却是不是绝世大美人,但丑也夸张了,得帮助闻倦把这观念纠正过来才好。
而闻倦见到谢闲突然沉默,反而心里有些犹疑了。
他疑心是不是自己语气太重,让谢闲生气了,可他极爱面子,也没办法主动求和。
沉默了好一会,闻倦微微咳嗽了一声,正想寻个话题把这件事岔过去,身前的谢闲就一脸好奇地开了口。
这时谢闲看着面前逐渐稀疏的云层和脚下愈发稀少的人烟,忍不住就问:“前辈我们现在是去秘境么?”
闻倦微微一怔,接着他面色不动声色地缓和了一点,便淡淡道:“不是,先带你去一个地方把族徽取了。”
原本谢闲没融合先天本源的时候,闻倦担心那族徽连着血脉会损伤他身体,不利于融合先天本源,现在融合了,就没这个顾虑了。
谢闲立刻便点头道:“好。”
这玩意留着,确实是个隐患。
说完,谢闲却又忍不住笑着瞥了闻倦一眼:“闻前辈不生气了?”
闻倦眼皮微微一跳,淡淡道:“我是长辈,自然不跟你一番见识。”
谢闲心头好笑,却也不戳穿闻倦爱面子的行为,毕竟闻倦只有在爱面子这一件事情上才会显得比较可爱,其他时候都太老成了,一点都不轻松。
还是现在这样比较鲜活。
·
随着二人的前行,面前的云雾越来越淡,城镇也基本都消失了,几乎是到了荒郊野外一般的地方,只是依稀能在一些山上见到几个洞府,想必是隐居在此的散修的住处。
“到了。”闻倦忽然出声,然后他便不动声色地揽着谢闲的腰,带着他降落到了地上。
谢闲这时抬头一看,面前赫然便是一座掩映在青藤中的清幽洞府,中间悬着一块青玉牌匾,上面用古文写着“青禹仙府”四个大字,字迹十分凌乱潇洒。
谢闲见到这四个字,不由得仔细思索了一下,结果一无所获。
不过想了想,谢闲觉得也是——闻倦在原文戏份都不多,关于他朋友的戏份自然更不会写了。
闻倦没注意谢闲这时的表情,这时他扬手一挥,一道清风拂过,门口的两根石柱咔嚓咔嚓转动起来,洞府的大门就在两人面前打开了。
“人在家,进去吧。”
谢闲也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时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形象也为了尊敬闻倦的朋友,顿时便恢复了平日里认真的姿态,站直了身体。
闻倦见状,哂笑一声道:“青禹不喜欢假正经,你一会在他面前别装。”
谢闲:……
不过闻倦都这么说了,谢闲就显得稍微随意了些,但终究还是没有在闻倦面前那么自然。
闻倦见了也不强求,就带着谢闲走了进去。
谢闲这时随着闻倦走入洞府,头顶有桃花瓣静静飞扬落下,四处藤蔓缠绕,异常清幽古意。
走到洞府庭院正中,谢闲却只见到一棵巨大的桃树,桃树下放着一张石桌和三个石椅,而方才他见到的那些桃瓣就是从那个巨大的桃树上落下来的。
谢闲这时仰头凝视了一下那巨大的桃树,忍不住低低感慨了一声:“这桃树年岁恐怕很久了吧,天地造化,果然神奇——”
话音未落,谢闲就感觉到一个手臂一样的东西从后面悄悄揽住了他的腰。
谢闲:?
他第一反应就是闻倦怎么在这个时候搂他?太不分场合了吧?
可下一秒,他就被一段巨大的桃树树枝轻轻给卷着朝空中飞了起来。
谢闲:!
看清了捆在腰间的桃树枝,谢闲简直是瞳孔地震。
这这这、他是遇上桃树妖了吗?
谢闲下意识就想向闻倦求助,闻倦的嗓音却已经淡淡响起:“青禹,玩闹归玩闹,别吓着他了。”
闻倦这话刚出口,一个温柔悦耳的笑声就在谢闲耳畔响了起来。
谢闲只觉得耳畔吹过一阵凉风,他心头一惊,下意识侧过眼,便见到一个眉目极为清丽的黑发男子正趴在他肩头,噙着笑静静打量着他。
谢闲:!
饶是谢闲还算淡定,也还是吓得不轻。
而那清丽婉柔的青年笑着打量了谢闲一下,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住了谢闲的下巴:“果真很像呢,难怪会——”
话音未落,一道罡风袭来,青年脸色一变,立刻就收起了身上的枝条,猛地缩回到了桃树上。
闻倦趁势便一把接过半空中坠落而下的谢闲,神情微冷地缓缓降落在地上。
谢闲此刻还有点回不过神,闻倦便已经放开了揽在他腰间的手,皱眉异常冷淡地看向桃树上青禹露出的半张脸,沉声道:“他们俩没有关系,以后不要胡说。”
青禹见到闻倦这表情,愕然一瞬,便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你不愿意我说,那我不提就是了,不过——”
青禹一双秋水眼灵动地转了转,勾唇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来找我,是要我帮你什么忙?”
闻倦:“我知道你精通各类解咒的密法,那族徽的血契可有办法解开?”
青禹眉头微微一挑,便看向闻倦身旁的谢闲道:“族徽?是这位小兄弟要抹去族徽么?”
闻倦也没掩饰,就道:“没错。”
青禹从容一笑道:“血契我倒是可以试试,不过——”
话音未落,闻倦便取出几颗偌大的妖丹朝青禹掷了过去。
青禹眼前一亮,立刻伸展枝丫将那几颗妖丹都揽入了怀中,笑意愈发动人:“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就笑纳了。”
闻倦眉头隐隐皱了皱,似乎不太愿意同他多讲话,这会就半背过身道:“我们时间不多,你赶快开始吧。”
青禹这时从容化出人形,静静降落在了地上,赫然是个极为清丽的青衫男子。
接着,他便走到一旁的谢闲面前,缓缓打量了谢闲一番。
谢闲被青禹微笑的目光看得头皮有些发麻,但想着这是闻倦的朋友,也就忍耐着没有说话。
而且,他此刻心里更在意的,是青禹最先对他说的那句‘果真很像’。
像?像谁?他是像闻倦从前认识的人么?
谢闲心头正在暗自揣测青禹那句话的意思,青禹的目光便已经落在了他的侧腰上。
谢闲:?
“这族徽,好像有点麻烦。”青禹隔着谢闲的衣衫,似乎就能看到谢闲腰上的族徽,这时他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为难。
谢闲微微一惊。
闻倦本来都没有看这边了,听到青禹这话,他又立刻问:“麻烦是什么意思?”
青禹抿唇思索了一会,忽然抬眼看向闻倦笑了笑道:“你先出去吧。”
闻倦脸色微变:“你要做什么?”
“不必紧张。”青禹笑眯眯地道,“就是我需要这位小兄弟脱了衣服配合我检查一下,最近我好像有点老眼昏花,看不太清东西了。”
闻倦:……
谢闲:……
但这次谢闲这边还没说话,闻倦沉默了一下就道;“好,我出去,你好好检查。”
谢闲:?
“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刨了你的根,砍了你的树枝当柴烧。”
空气骤然凝固。
青禹本来还笑意吟吟的,但听到闻倦这句话却骤然变了脸色,感觉一股凉意从脊梁骨上蹿了起来。
而谢闲一开始是不太相信青禹的,可闻倦这话一出口,他都尴尬了起来。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情商都低到地心了。
谢闲这时抿了抿唇,正想替闻倦道个歉,青禹却先他一步笑了笑,道:“放心吧,不会对你的宝贝疙瘩乱来的。”
谢闲:……
“最好是这样。”闻倦竟然也没对青禹的话提出异议。
“去吧去吧,你再站在这,我可能眼睛又要不好了。”青禹笑眯眯地说。
·
就这样,青禹连赶带哄,把闻倦弄出了山洞。
而等到青禹再次返回来的时候,他看着谢闲的神情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不再是笑,而是静静带了一丝审视和疑惑,同时还有一丝丝同情。
谢闲觉察出青禹神情的异样,心头动了动,聪颖如他,立刻便猜出了什么。
沉默片刻,谢闲淡淡一笑便径直道:“这位前辈有话不妨直说,我承受能力还不错,绝不会晕倒在这,给你添麻烦的。”
青禹看着谢闲明朗的笑容,抿了一下唇,沉吟片刻,才静静道:“你那个族徽的血契有问题。”
谢闲听到青禹这句话,丝毫不意外,只问:“什么问题?”
青禹看着谢闲的表情,再联想到是闻倦带他来的,再怎么傻也约略猜出几分什么。
沉默了一会,青禹微微吐出一口气,便眼神略带同情地看向谢闲道:“你那族徽上附着的血契不是亲缘血契,而是奴契。”
这次轮到谢闲沉默了。
但他没有觉得震惊,也没有觉得痛苦,只是沉默。
因为他对这个事实着实不觉得意外。
青禹这时看着谢闲的表情,叹了口气,便又解释道:“其实你这奴契倒不是那种控制人心的,只是最简单的奴契,只要持主契的人不在你身边,便不会对你产生太大影响。”
“可以解么?”
青禹有些为难地道:“可以解,但必须要持主契那人的心头血。你……猜得到是谁么?”
谢闲怎么会猜不到?只能是谢家父子俩其中之一。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回答青禹的问题,只问:“那如果我跟那个持主契的人撞见,会受到什么影响?”
青禹低声道:“你这奴契只有一重,但这一重就是让你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杀死持主契的人,如果你想杀他,便会被奴契反噬身亡。别的倒是没了。若你知道是谁,就千万不要同他见面,毕竟同级别的修为下,持主契的人如果想杀你,你便毫无还手之力了。”
青禹说话时再三强调,但谢闲静静听完青禹的话,神色却没有一点异样,似乎早就料到了结局。
这样的神情让青禹愈发料到谢闲的身世只怕也很曲折,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而谢闲听完青禹的话之后,先是认真向青禹道了谢,便又说:“这件事,还请前辈暂时不要告诉闻前辈,我怕他意气用事。”
青禹微微一怔,接着忍不住皱了眉,这时他看着谢闲诚恳认真的表情,眼睫颤了颤,便莫名有些感慨地道:“你倒是挺为闻倦着想的。”
谢闲微微一笑:“是闻前辈比较照顾我。”
谢闲的笑意十分从容淡然,青禹再看,心头便忽然有些不忍。
最终青禹还是没忍住,凝视着谢闲的眼睛便低声道:“傻孩子,你知道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