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番外一06
面对众人的视线, 老板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没底气：“是不是……仪器坏了？”
却没想到，比他更加慌张的竟然是杨主任，他原本的表情只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 但是现在却是面若白纸，汗如雨下。
那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老板才将将把疑惑的视线落在他上头：“杨主任？”
杨主任“嗷”的一声, 差点把手里的仪器甩出去, 却被老板按住, 才没有甩掉，却没想到这动作反倒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杨主任极度恐惧下，颠三倒四的道：“我已经关了……它怎么……”
这是个特质的测量仪，可以显示使用者想要的数据。
杨主任来此，本就目的不纯, 不管这家饭店的生意干不干净, 他一测, 也就不干净了。
这中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干，给个小饭店使绊子，就像是踢开路边的一粒小石子, 踢了也就踢了, 谁想到这不是一粒小石子, 这特么是一座巨山啊！他一jio下去，没把人踢开, 差点折了自己的腿。
现在不是腿了, 他人没了。
安全局局长就坐在他的旁边，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来是什么问题。
就算现在看不出来什么问题，等下一查也能查出来问题。
他先前还庆幸自己还好先装了一阵, 没有一开始就露了马脚，虽然心惊胆战，但也被他糊弄过去了。
这测量仪被他拿出来的时候，他特地把先前调的档位调了回去，按理不会再出问题，但是现在显示的结果跟他先前调的一模一样，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忘记了。
可是不对啊，他不会犯这么大的错，他明明已经这么警惕，怎么还会……
老板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但是却像是冬日凌晨的冰霜，无端沁着凉意：“原来……真是坏的啊？”
杨主任这下不是脸白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不敢颤抖得那么明显，干笑着：“坏了，坏了，我再测一遍……”
老板按住他的手：“既然坏了就算了吧，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真的出问题了……”
他声音不紧不慢，就连脸上带着的笑都跟先前第一次见他时一般无二，起先他误以为是小人物对他的阿谀奉承，此次再看，那眼里哪有一丝尊敬和畏惧，几乎直白的写着恶趣和性质。
他早知道他来干什么了。
是他做得。
是他做的！
杨主任手脚发凉，如若坠落冰天雪地，而旁边老板还一副不失热情的道：“先把面吃了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不不不……
还有一中可能……
仪器并没有坏，这个面就是有问题！
他要害我！
刹那间，杨主任一个激灵，想要再垂死挣扎一番：“我再测一遍！”
老板就那么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半晌，凝出一个笑来：“你确定？”
杨主任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慌张和不自然，是了，他怎么忘了，这人是小先生，是黑暗时代闯下一片天地的小先生，他竟然妄想使这点绊子绊倒他，不亚于蚂蚁试图靠自己绊倒大象。
可笑！
可笑至极！
杨主任此时已经趋近于绝望，反倒破罐子破摔，放弃挣扎。
“我、我吃。”杨主任就这么视死如归的伸出筷子。
第一口……
竟然意外的好吃？
杨主任想着，就当安心的享受完一碗面，他拿出人生最后一碗面的气势来，旁若无人的吃完最后一口，甚至把汤都喝干净了。
不知道为何，原本沉入谷底的心竟然也平静下来，他先前的后悔不甘，尽数散去，最后只有——这碗面吃得可真舒服，哪怕现在上路也不怎么遗憾……
他对老板，诚心诚意的道：“好喝。”
老板笑着眯起眼睛，递出一只手掌来。
杨主任面色平静的把那个测量仪递交到了老板的手中，却没想到老板不客气的把那测量仪扔在一旁：“谁要你这个，我是说，给钱！你不会想要吃霸王餐吧？”
杨主任：“……”
他有些不明白老板是什么意思了，却看到旁边局长一边辣得直哈气，一边道：“好、好吃。”
另一个桌子上，青年正转着笔尖，小声的跟女孩说话。
杨主任傻傻地从包里掏出十块钱递到了老板的手上，又呆呆的看着老板，没有吱声。
老板满意的把钱收回自己的口袋里：“下次再来啊。”
杨主任不敢置信看向老板。
老板疑惑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杨主任：“你……”
老板露出了然的神色来，问他：“面好吃吗？”
杨主任这一次很诚实的说了句：“好吃。”
“好吃就行了，知道它为什么叫糊涂面吗？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你先前糊涂，以后就不要再糊涂了。”
等到走出饭店以后，杨主任望着穿行的街道，只觉得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就像是被冰水浸过，突然清醒了。
他再回头，身后却没有那家饭店。
只有一个巷子，巷子门口坐着个老爷爷，正奇怪的打量着他。
杨雄丽却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反倒了然的一笑，但是他还有另外的事要做。
他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另一家餐厅里，那家餐厅装修豪华，里面的服务员众多，老板坐在假山泉旁的红木茶水桌前，一边用着抹布擦拭着茶碗，看到他走过来，露出殷勤的笑容：“杨主任！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却没想，杨主任只是朝他一笑，念了他一句名字，然后道：“营业执照呢，拿出来我看看？”
那老板愣怔。
杨主任又说了一句：“你是老板吧，健康证带了吗？厨房在哪里，带我进去看看。”
他眼底藏着一丝笑意，但脸上却是没有一丝半点的笑意，反倒异常的正经：“别跟我套近乎，我今天是来办你的。”
那老板露出个哭脸：“哎哟，杨主任，您这又是哪一出啊？”
“哪一出？”杨主任仍旧站着：“做我本就该做的事情，你跟我说哪一出？”
杨主任这边如何收拾那老板先按下不讲，反正没多久，杨主任就检查出了一堆毛病，给老板开了一张长长的罚单，不改好不能开业，接着自己写了一封辞呈递交上去，没过多久，这家餐厅的老板就换了人，后来成了一家超市。
只是说杨主任刚出饭店不久，终于吃碗面的局长一边抽着餐巾纸擦嘴，一边对老板评价：“雷声大雨点小，尽折腾人。”
老板道：“我也没白吓唬他。”
局长嘴角一勾，拿手指在他跟前点了点：“你啊。”心软的小鬼，算了，有我们这些人在后面收尾。
他把钱拍桌上：“结账！”
老板先是睨了他一眼，等把钱揣兜里，才露出个笑来：“慢走。”
旁边李梅梅原本还在关心这边的事态，等到真的进入状态后，就不管不顾了，只专心教方树，她向来专心，倒是方树时不时撇过头去，被点了几句后，意识到李梅梅不像表象那般好应付，几次逆反的情绪还没有扬起来，反倒自己又泄气了。
到后面也跟着专心起来。
不管怎样，老板都能搞定，他应该相信老板，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自己能不能快点成长起来，好挑起一份能挑起的担子，并用自己的肩膀撑起他人。
少年突然迫切的想要成长起来，像坚韧不拔的竹子一般，一节一节往上攀升。
老板从那边收回视线。
“叮铃铃——”风铃声再起。
新的客人又进来了。
新的故事也开始了。
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问着客人想要吃什么。
小小的饭店容纳着远超它的热闹与腾腾的热气。
清风吹过，墙面上贴着的便签哗啦啦的翻起，有一张不慎掉落下来，老板伸手捡起来，看着上头用圆珠笔写着的字，不禁露出一个笑——
我想要当一家饭店的老板，像老板一样。by方树
新的少年接起了梦想传递的火炬，就仿佛看到了未来的繁华景象。
在方树这张便签一旁，是李梅梅留下的愿望。
【想要当一名老师。by李梅梅】
【要是能再长高就好了——闻新阳】
【不想早起——王小文】
在他们的旁边，还有数不清的便签，容纳着少年少女小小的欢喜，小小的憧憬，小小的烦恼。
老板立在这愿望墙的面前，站了许久许久。
他曾迷茫过，在身份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后，他像是突然被人从方格里推出来，一下子跳到了棋盘外头，有那么一刹那，他差点就迷失了。
十几年的脆弱人生，突然容纳了远超他所想的力量和拥有了他从未想过的能力。
从最开始的慌张，后又转为欣喜，那种无所不能，无所不为，仿佛天地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直接就膨胀了。
与能力相匹的是更多的欲/望，但很快他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条条的理出来，然后一件一件的去完成。
原本咆哮的，日益膨胀的欲/望突然就慢慢的平静下来，他没有被虚影改造成面目全非的模样，他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的人类躯体，也没有想过化作天地间的意识，成为这个世界的规则和天道。
他仍旧是他，他是圭明。
他突然那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接着，他突然想，自己曾经想毕业后当一个厨子，原本还想要把奶奶他们接到镇里，盖大房子。
但是现在，奶奶他们早就住上了更大的房子，唯一没实现的，反倒是他最开始的那个初心。
原本只是想着玩一玩，毕竟小孩子的想法总是三天一变，也许他开两年店就觉得没意思了呢。
但是一天天下去，那曾经被他不断拿出来回味，反复品尝的时光，反倒多了许多变化，不再是过去的那些人的面孔，反倒又增添了许多——
每一个进入饭店的客人，身上都牵系着一个故事。
有悲伤，也有欢乐，众生百态，在他面前从一个小小的角度，展现出更加丰富的色彩。
原本，他还总忍不住用能力去“看”人，现在却越来越少了，只用心的做每一碗面，每一份菜，像这个世界的每一个普通人那般活着。
活着。
圭明抬起头，这一刻因身上容纳虚影而诞生的那些不属于人类的神性和冷漠终于彻底褪去，他再次以人的身份又“活”了过来。
……
李梅梅考上了一个好的高中，她不再内向，不再怯懦，变得阳光明媚，还交了许多新的朋友，方树终于跟自己和解，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自己又回到了曾经的家里。
曾经对他老是暴躁的父母，就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对他痛哭一场，嘘寒问暖。
他们其实是爱他的，只是方法不对，方树以前固执的不肯回头，现在回身看看，也许每个人身上都有许许多多的不完美之处，包括他自己。
接着没过多久，那对夫妻陪着方树一起又来了这家饭店，他们诚恳的跟老板道谢，还要递钱，却被老板拒绝了。
老板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他们，这一次会留下来吃一碗面吗？
他没说，其实上一次，只要他们放下那些小心思，只要坐下来诚心吃一碗面，早就把自己的儿子找回去了。
可人这辈子总是在走弯路不是吗？不过只要不放弃，总是会走出来了。
好在，这一次，他们留了下来，点了三碗面，全是方树百吃不腻的——努力面。
他们没有提那家换了老板的餐厅，只是互相望着，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任谁来说，都能算是和睦温馨的一家。
然而方树不再像一个刺球那般，非要揭穿大人的虚伪，他像以往那般，用心的吃完那碗面，最后踏上了新的旅程，未来的一切再不会改变这少年的心性，他已经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李梅梅走了，方树也走了，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越来越多人又进来了。
周三元辞去了周记董事的位置，又是一个不打招呼的午后，来到了自己徒弟开着的小店。
于是这一天，“某家饭店”不再只是老板一个人了，而是变成了两个老板，两个老板时不时拌下嘴，菜单也从多了许多新鲜的菜式，唯一不变的是，饭店仍旧是那么大，只有四张桌子。
客人进店纯靠缘分。
缘分来了，就进去享受一份热气腾腾的美食。
新的故事又开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