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林爱莲同志的人脉从来就让人捉摸不透。
其他人把自家的东西拿出来摆小摊的时候, 她走通了废品站的路子，跟人家合作，帮着公家搞废物利用。
后来废品站的路子也被别人走通了, 林爱莲抠门不爱送礼，只能另谋生计。
县城的影剧院门口都是些卖瓜果点心的，林爱莲不跟着卖这些, 她从省城弄来的很多电影明星的画报、小卡片、日历。上映哪个明星的电影, 她就带着人家的小照片在门口守着, 小生意非常的红火。
当然了, 俗话说狡兔三窟, 爱莲同志也不止这一个地方做得好，她在学校门口、在大厂门口的小摊也没落下, 并且逐渐感到了人手不够用。
此时此刻，林冬心惊胆颤，陪着她把摊位上的东西清了。
爱莲同志把铺盖一卷, 火速地跳到了自行车上，催促林冬：“快走快走！”
林冬气沉丹田，话都没空说，踩着自行车东扭西扭穿越人群，一路狂奔到家。
“妈, 你说你这事做的，你也知道怕啊。”
做生意怎么突然不诚实了，妈以前不这样的, 妈总是因为特别诚实而被别人看好。
“瞎讲。”林爱莲从自行车上下来，不慌不忙了, “妈有什么好怕的, 妈就是想快点回来看看你姐。”
林冬：“……”他信了。
到了家, 林夏还没回来。
“这是怎么了，”林冬搞不懂，“妈，我姐把自行车都借给你骑了，她自己能去哪里？”
“爱莲——”
吴琴的声音传过来了，她人也跟着走过来，探着头东望西望：“今天的东西又卖完了啊？”
林爱莲“嗯”了一声。
“这个生意真好做啊。”吴琴嫉妒道，“难怪过去国家不让搞投机倒.把，要不然谁还愿意老老实实干活？”
这话说的，搞得跟林爱莲愿意被下岗一样。
但是爱莲同志表现的像是逆来顺受的大包子，“唉，是啊，我原来老老实实的那么多年，竟然是错的。”
吴琴：“……”
她用眼神吊着林爱莲道：“倒是你二哥，那么一个大男人，现在腿也能走了，就是闲着没事做，也没人说帮一帮，怎么会这样呢？”
林爱莲：“对啊，怎么会这样呢？”
两个人在院子里，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面面相觑。
“那个……”林冬有点想法，妄图彰显一下存在感，“二舅妈，要是我二舅实在闲着没事，要不你让他把咱家的粪坑给清了呗。”
“……荒唐！！”
屋里，耳朵贴在窗边偷听的林有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娇娇，你说你妈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尽给我找事，我其实也不想干。”
他林有海原本也是个勤劳肯干的人，可是养腿养了这么久，养出了一身懒骨头，啥也不干多好啊。
“爸，你肯定是要干活的，你们是我娘家人，你们没有用，怎么给我在婆家撑腰啊？”
林娇娇在为继女小珠缝制小画袋，十根手指，六根被扎出过血眼，但是好歹能够像模像样的缝制了。
她从百忙之中抽出空劝亲爹林有海干活，倒也没想着真要娘家人撑腰。而是怕娘家人太没用之后，拖她注定要腾飞的婆家的后腿，给他们丢人。
林有海难以置信自己被孤立了：“那你妈这是……？”
“我让她去说的。”林娇娇振振有词，“你们之前也陪着我姑去省城了，凭什么不能一起做生意。”
相比较在学校门口卖小书，在工厂门口卖小饰品，林娇娇一眼挑中了在影剧院门口卖画报这门生意。这可是明星周边啊，放在后世好好搞是可以喜提海景房的。
林娇娇决心在这门生意上为自家爹娘分杯羹。
“可是我……”
“就这么办——”院子里，又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这必然是林老头的。
林老头挥舞着木棍分配任务：“有海把粪挑了，再把菜浇了！”
“……”林有海裂开了。
他什么都没干，苍天可鉴，他明明什么都没干！
倒霉的林有海把大粪挑完了的时候，林夏也回家了。
“姐，你知道吗，恢复高考了！”林冬冲到她面前，把这个喜讯告诉她。
“这样的大事，我必须知道啊！”
林夏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一等到就拿着报纸过去千秋一中找班主任了。
林夏的班主任贾老师当场帮林夏办好复学手续，握住她的手用力摇了摇。
“好啊，小夏，老师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不重视学业的人，你的休学申请老师没有封到你的档案里，就等着你回心转意呢！”
她这会儿情真意切，真看不出来已经打算好了让自己女儿顶替林夏上大学。
林夏看着她的这幅嘴脸，“嗷呜”一声哭开了。
“贾老师，我必须考上，我想上大学！”林夏反抓住贾老师的手，只把自己的涕泪往她袖子上抹。
“……小夏，老师支持你。”贾老师强颜欢笑，“你是这样的优秀，只要你好好念书，没道理考不上。从我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苗子。就算没有恢复高考，我原本也是想推荐你读工农兵大学的。”
林夏抬头泪意凶猛：“贾老师，我感谢您八辈子祖宗。”
贾老师：“？”
林夏扎了个猛子又埋头到她身上：“贾老师，我代表我八辈子祖宗感谢您！”
贾老师：“……”来感觉了来感觉了，有被谢到。
她看着林夏，意味深长：“那一天，在学校门口，你浓妆艳抹被校长和教导主任撞见了。他们很是震惊，也对你感到失望，但是我跟他们解释了，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个朴素踏实的好孩子，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林夏用力地点着头：“确实确实，这里头都是误会。”
“但是负面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林夏，你心里要有数。”贾老师严肃起来，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那一天，省城报社的谢记者来我们学校采风，现在他已经被提拔成政府里的笔杆子了，你给我们千秋一中抹黑的事情，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至于吧，谢京生就是个没有心的男人，他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这样想着，但嘴上不能这样说。
“……我确实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了。”林夏把她妈登的那张报纸掏出来，展示给贾老师看，“谢记者后来专访了我和我的母亲。当然了，我害羞，不喜欢出风头，请求谢记者隐去了我的相关信息。”
尽管那相关信息只有两句打招呼的话，林夏现在再回想，也想不出来究竟说了哪两句废话。
贾老师震惊地看着林夏，嘴角一抽一抽。
林夏赶紧把报纸举起来，把那篇文章送到她的眼前，指着上头的字眼给她看：“林某莲，就是我们老母亲林爱莲同志，她是一个诚实又无私的劳动者。谢记者狠狠地夸赞了她，并且狠狠地鼓励了我。”
贾老师的目光又从报纸上滑落出去，落到了旁边林夏一张一合的嘴巴上。
林夏自豪地挺起胸脯：“我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学生，谢记者也是这么肯定我的，他跟贾老师您一样看好我。他说就等着看我考上大学了，贾老师，我肯定不会让您和谢记者失望的！”
贾老师：“……哦。”
说着，她转过身，坐回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林夏关切地跟过去，蹲在她身边，嘘寒问暖：“贾老师，您怎么了啊，我看您现在有点不舒服呢。”
贾老师闭上眼睛，摆了摆手：“老师现在想静一静，林夏，你出去吧，行不行？”
万人嫌的林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高兴地回到家，被世上唯二不嫌弃她的亲娘亲弟热烈欢迎。
吃饭的时候，除了因为一身臭被禁止上桌的林有海，老林家其他人都坐齐了。
他们都知道了恢复高考的消息。
林老头跃跃欲试：“有志不在年高，现在的年轻人，很浮躁，很冲动，怕是不如我们这些老同志文化水平高。高考既然恢复了，那么我上我也行。”
“……爸你吃完了就出去溜达吧，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林有山放下筷子，一脸严肃，“作为老林家的长子，我必须指点几句。这个高考，我们都没考过，林夏是个丫头片子，一旦考不过——”
“一旦考得过，就是鲤鱼跃龙门了。”林爱莲说道，她蹙着眉，“大哥，你吃完了就去供销社摆谱吧，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现在是没人把我当回事了？！”林有山把灯泡眼一瞪，胡大好往林翠翠那边靠了靠，没一个跟他说话的。
只有吴琴，拉着脸接过话头：“老大哥的考虑还是很合理的。小夏比我家娇娇还大两个月，娇娇都要结婚了，小夏还不干正事。”
林爱莲笑了笑：“大牛也没结婚呢。”也是不干正事？
默默干饭的林大牛：“……”
他不是不结婚，他只是没人要。
“高考或者结婚是我的事，倒是有一件事，跟家里有关。”林夏放下碗筷，拍了拍手，“我妈已经想好了，把影剧院那边的摊位让给二舅摆，妈，是不是有这件事？”
“真的？？”吴琴惊呼出声，早说啊，早说了她还跟小姑子一家唱什么反调。
“当然了，我本来也忙不过来。影剧院那块我做熟了，让二哥过去直接接手刚刚好。”林爱莲笑眯眯道。
“这——”林有山怒目而视。
二房三房其乐融融一家亲，他们大房算什么，就没他们事？
林老头木棍一伸，把他那颗破坏气氛的脑袋推到一边去。
“来来来，家和万事兴，我们干饭！”
小夏备战高考，娇娇风光待嫁，大牛有工作，小冬在读书，翠翠还年轻。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二天，林有海就被赶鸭子上架去摆摊了。
“爸，你不要太老实了，你要会说会炫，要吸引别人。”林娇娇在指导他。
“林有海，你把事情办坏了，我就不跟你过了，你好自为之。”吴琴在威胁他。
“爸，你、你、你……”林大牛觉得他也应该说点什么，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
“……行了，不会说就不用说了。”林有海叹息一声，就这么出发了。
在门口与树下看书的林夏相遇，林夏也关心他，一张口就说了好熟悉的一句话：“二舅，好死不如赖活着。”
林有海：“？？”
怎么回事，这句话是有什么名堂吗？
他惴惴不安地去往影剧院，也就个前后脚的工夫，林有海同志屁滚尿流地逃了回家。
“这个投机倒.把真不是人干的事情！我一去就被人按着打，他们非说我是骗子，这是怎么回事？？”
林爱莲泪如雨下：“二哥，你遇到坏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