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条鱼
33.
甜希今天稍微打扮了一下, 黑色的小洋裙衬得肌肤晶莹如雪，外面罩着一件红色的斗篷，防风保暖, 边角缀着漂亮的流苏, 兜帽立起来, 刚好遮住尖尖的人鱼耳朵。
“好看吗，哥哥？”
她张开手，小斗篷被撑开, 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简昱移开眼神，冷淡地说：“还行。”
甜希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的，穿着小皮靴转身跑开了，硬鞋底蹬得木地板“哒哒”作响。
她的脚，还真是……一点都不疼么？
简昱盯着她的背影，再次深思——
这大概是一条上岸以后迷路的小人鱼吧。
车子停在古堡外面，车门打开, 宁洲从驾驶座上下来, 撑开伞恭敬地邀请道：“我亲爱的小姐，您请上车。”
甜希回过头看向领主大人。
青年身影没入在黑暗中, 完全不见了。
“哥哥呢？他不去吗？”
甜希犹豫着问宁洲。
“领主大人不爱出门, ”宁洲微笑着说, “这趟由我来陪你。”
甜希笑容渐渐消失了, 伸出手牵在宁洲戴着皮手套的手上, 慢吞吞地上了车，整理好裙子坐下来。
车子发动, 从古老的城堡前驶出。
甜希转过身, 从车窗看向领主大人的城堡, 心里空落落地想：
他看上去好孤单哦。
水星城：
甜希坐在车后座，从车窗外看着街道上拥挤的人群，小声说：
“今天很多人都去做礼拜呢。”
“这不算多的，我亲爱的小姐，”宁洲笑着说，“当年伊丽莎白王室统治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光明神的信徒，每个礼拜天教堂人满为患，人们一日三餐都会祈祷，见到光明使者还会下跪，见到教皇更是如此。”
“你呢？”甜希问他，“你是光明神的信徒吗？”
“当然不是，”宁洲忍俊不禁，“光明神并不待见我们，我们连靠近那教堂的资格都没有。”
甜希微微蹙眉，想了想说：“领主大人也不喜欢光明神。”
宁洲莞尔一笑，没有回话。
“他也不喜欢晒太阳，”甜希苦恼地看了眼外面的天气，低声说，“如果不是太阳太晒了，哥哥会出来陪我吗？”
“您想多了，”宁洲礼貌地说，“领主大人一贯如此，他不喜欢出门。”
“可是，”甜希抓了抓盖在膝盖上的裙角，皱眉说，“我好希望他在啊……”
“您太娇气了，”宁洲说，“恕我直言，领主大人为您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听到这话，甜希绷直了脊背坐在后座上，垂着脸，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了。
车里安静了下去，宁洲从镜子里看着甜希，带着几分担忧和不自在。
领主大人都不曾这么说她吧？
他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马上就到光明神殿了，”宁洲说，“我只能送你到神殿外面，等你结束了出来找我，我会一直在原来的地方等你。”
甜希点点头，应道：“好。”
车子停在拥挤的神殿外面，宁洲带上墨镜、帽子，围上丝巾，下了车，撑开黑伞，升起车门绅士地扶甜希下车。
“今天人好多啊……”
甜希拿手挡着眼睛上方，朝神殿门口看过去，只见形形色色的贵族们撑着阳伞，由仆人随同着进了神殿。
“听说燕王室今天也来了，”宁洲抬了下墨镜，看着小甜希说，“您今天大概率会遇到燕离王子。”
甜希抿了抿唇，将头上的兜帽盖得更严实了。
宁洲想到车上说了小甜希的话，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主动说：“您请稍等一下，我去给您买杯柠檬水。”
甜希的确有点渴了，可等宁洲买完水回来，看到他衣角冒起了火焰，手上也遭到了烈焰的灼伤，她有点后悔没拦住宁洲。
“谢谢宁洲哥哥，”甜希珍重地接过水，替他将身上的火焰拍掉，担忧地说，“今天太阳太大了，您不要再到处跑了。”
宁洲打着伞，仍是挡不住中午强烈的阳光，被晒得手忙脚乱，一边忙着灭火，一边保持优雅地说：“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更何况，在得到小甜希的道谢和关心后……宁洲心里更加甜蜜了。
怪不得领主大人会喜欢她，她真是个乖巧礼貌的小孩！
“我会跟大西瓜说，让他不要弄这么大太阳，”甜希惆怅地看着天空，“如果能下雨，那就更好了！”
“这种天气，不可能会下雨的。”
宁洲微笑着，不忍伤害少女纯真的心，便说：“但愿光明神会听到你的祈祷……”
一名路过的贵族少女闻言停了下来，嗤笑道：“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对着神祈祷呢，他凭什么听你的？！”
“小姐，”宁洲语气严肃，“请您注意措辞。”
“我怎么了？”贵族少女盛气凌人地走过来，双手插在略微丰满的腰身上，扫了小甜希一眼，高傲地仰着下巴说，“就凭你们这种平民，神怎么会搭理你们呢？”
宁洲愣了一下，匪夷所思地看着面前这个贵族少女。
这是宁洲殿下活了几千年来，第一次被人指为“你们这种平民”。
可当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小甜希的的确确、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平民。
哎，没想到竟然因为她的原因，连累自己遭到了嘲笑。
一时间宁洲心情有些复杂。
“神会听的。”甜希突然一本正经说。
宁洲微微一怔。
那贵族少女也怔了下，盯着她看，接着拿手帕掩着嘴笑了出声，声音不大不小：“真没想到，您长得漂漂亮亮的，竟然是个傻子！竟然相信这种话！”
甜希微微皱眉，对她的无礼视而不见，反问道：“如果神不听祈祷，那你们来神殿做什么？”
“因为燕离王子啊……”少女眨眨眼睛，脸上泛起红晕，“燕离王子每个礼拜都会来神殿祈祷，如果能在这里与他邂逅，有机会嫁入王室……”
甜希善意地提醒：“可燕离已经有未婚妻了。”
那名少女脸色涨红，欲要开口辩驳——
“而且依您的意思，来做祷告的燕离也是傻子吗？”甜希问。
那少女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梗得脖子通红，气愤不已。
“算了，”宁洲打断两人，他不想惹上麻烦，跟甜希说，“别跟她说了，您先进去吧。”
“我不想太阳晒到你，宁洲哥哥，”甜希仰起一张粉雕玉琢的脸，神情认真地说，“我想要下雨，可以的话，我现在就向大西瓜祈祷！”
宁洲注视着她，为她的天真和纯情感动不已，可下一刻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轰隆——”地一声，地面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豆大的雨哗啦啦地落下来，打在伞面上，打在宁洲黑色的大风衣上。
“下雨了——”
“下雨了！快去躲雨！！！”
宁洲和那名贵族少女仿佛被雷劈中，俱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瞪大眼睛看了眼穿红斗篷的甜希，急忙开始躲雨。
“甜希小姐，”宁洲斜着伞，牢牢地挡在甜希面前，脸色煞白，惊愕不已：“这……这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刚才还好端端的烈阳如火，怎么就突然一下子变了天？！
难道光明神真的听到了小甜希的祈祷？！
他们身后，那名贵族小姐被淋了个落汤鸡，一边痛骂，一边拎着裙子四处找地方躲雨。
“雨太大了，可以小一点吗？”甜希在心里说。
很快，瓢盆大雨突然变成了毛毛雨，舒适地飘在伞面上。
宁洲目瞪口呆，摘下一只手套将手伸出伞外，雨水淋在他手背上，凉爽、舒服得要死。
这就是呼风唤雨的能力吗？！
能让他不用忍受炙热的太阳，在雨中欢乐地漫步……这简直太幸福了！
这难道不比泡在冰柠檬水里更幸福？！
“宁洲！”甜希打断出神的他，“我先去神殿啦，等我回来哦！”
宁洲脸上泛起红晕，看着甜希的背影，甜滋滋地想——
领主大人真是看上了一个优秀的女孩子呢！
不管她是哪个星球的人，她和领主大人必须锁死！钥匙他吞了！
*
神殿中：
“刚才怎么就突然下雨了呢，可真是吓死我了。”
“是啊，上次就连燕离王子来为百姓祈雨都没能成功，怎么说下就下呢。”
“是因为白露小姐也来了吧？”
“对哦！因为她跟燕离王子一起来了，所以才突然下雨了吧……”
甜希站在平民之中，兜帽遮住了半张脸，模样并不显眼。
她仰着小脸，抬眸注视着神殿前的神像——
除了屹立在最中央的光明神，他左右两侧分别有月神、花神、血神等众多她叫不出名字的神像。
“你来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大西瓜，是你吗？”
甜希注视着最中间那座神像，小声地问。
“是我，我在等你。”
那道温柔的声音说。
同一时间，穿大红衣袍的教皇手持权杖，正在神殿中央主持某种仪式，燕王室在他的指示下，正毕恭毕敬地跪拜着，匍匐行礼。
贵族少女们小声地议论着：
“燕离王子就连跪拜的姿势也是这么迷人呢……”
“如果我是神，我早就已经为他心动了呢……”
“肃静——”
“肃静——！”
教皇身边的使徒厉声呵斥，一时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屏气凝神在旁边看着。
少女白露恭敬地跪在一旁，脊背挺直，神情端庄，无视两旁嚷嚷的人群，正全神贯注地向神明祈祷。
那是何等虔诚的祈祷姿势啊，围观的贵族男女们情不自禁地想。
在她的影响下，神殿的气氛才慢慢地变得肃穆端庄，所有人都在低声祷告，为了追求人生幸福，为了权力富贵，还有些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
“神，”白露虔诚地、低声说，“请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尽心尽力为您效力。”
这是她此时此刻内心真实的想法，在偷偷地用血族的血将自己彻底催眠之后，她内心只有这一个强烈的愿望。
神能听到人们的心声，她不能让神知道她内心的背叛，必须想办法瞒天过海。
欲要欺骗神明，首先要欺骗她自己。
果然，她的努力很快得到了回应。
人群中突然一阵聒噪和吃惊——
“天呐，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神像发光了！”
“是光明神！他听到了我们的祷告了吗？！”
白露强作镇定，脊背崩的很紧，眼睛紧紧闭着，心里却浮出笑意——
果然，重来一世，神明还是偏爱于她！
“我的天！神像动了！”
“神明显灵了！”
大殿之上，光明神的神像浑身上下焕发出金色的光芒，照得整个神殿金灿灿的，每个人脸上惊讶的表情都被照亮了。
神苏醒过来了，神情温柔地看着世人。
他看上去就像活生生的人，柔软的肌肤下面仿佛有一颗跃动的心脏，与他们活在同一片大地上，呼吸着同样的气息。
一时间，所以人莫不敬畏，纷纷跪下来，不敢与他对视，倾听他的吩咐。
“白露小姐，神好像在看你……”
“天呐，难道白露小姐的祷告真的被神明听到了吗？”
白露心情荡漾，缓缓睁开眼，仰着脸看向面前这个温柔而无情的神明，微笑着说：“是啊，神……”在看我。
他的身躯比正常人高了一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慢地朝人群走来，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神从燕离王子面前路过，王子殿下恭敬地匍匐跪地。
神来到白露面前，少女一手按在胸前，按耐不住兴奋，激动地起身说：“伟大的光明神，感谢您愿意听我的祈祷，这对我而言是无上的荣幸！白露愿意倾尽一生为您效劳，侍奉在您身侧！还请您为我做出指示！”
她声音显得那样的激动，被催眠之后的她此时此刻心里只有神明一人。
她的虔诚让所有人惊讶不已。
可神却看都没看她一眼，缓慢地越过她，来到一人面前。
甜希仰着脸，有些苦恼地看着面前这个大个子。
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俱是一副惊愕的神情——
她是谁？！
神为什么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难道刚才……并不是白露小姐的祷告让神明现身吗？
这么一想，似乎有点好笑。
大殿里，有人发出嗤笑声，白露僵在原地，面上火辣辣地疼。
众目睽睽之下，甜希有些紧张，小声说：“大西瓜，您这样子，会让我有点难办……”
“抱歉……”神温柔地看着她，垂下眼睑，低声说，“是我打扰到你们谈恋爱了。”
甜希不知何意，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一个清冽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