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闯入16
浓墨泼洒在云层上, 阻碍阳光向大地的照射。
三岔路口，在李杜娟的日记上, 这里被称作宋江区红江浦路，而那栋公寓楼则是海琴公寓。
宋江区原是这座城市的市中心区域，末日到来前已准备大规模拆迁。
海琴公寓是第一批老房子拆迁之后建起的青年公寓楼，每一户的采光都很好。
痴鬼尤其不喜欢“采光好”这一点，幸好今天是阴天。
它完好的手拿起桌上的大型订书机，缝合肩膀处被藤蔓刺穿的伤口, 同时把只剩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石头放在地上的黑色浓稠液体之中。
红色石头似在吸收液体中的黑气。
痴鬼起身，即便它不喜欢这个据点，它也没有办法离开。
它所附身的这具身体眷恋此地，如果长时间离开此地, 这具身体腐烂的速度将会变得更快。
晶莹剔透的红色石头重新变得浑浊，痴鬼将其收回, 放入口中，面色阴沉。
猎物惹恼了它，它打算今夜就彻底将猎物猎杀。
将她彻底撕裂成碎片！
突然, 痴鬼残缺的耳朵竖起, 它听见了声音。
清脆而又熟悉的牙齿碰撞声, 是它那串人牙手链, 它最为喜欢的战利品……
被陷阱留下的战利品，能够得到它的人只有布下那个陷阱的人。
猎物竟然还敢到这里来。
痴鬼笑容阴森, 它扯下右臂的铁丝, 分离弓箭与右臂, 血肉蠕动, 它将一柄剁肉用的砍刀插入手臂, 牢牢固定。
它要把那个人类剁成肉泥。
痴鬼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口, 短发少女三楼与四楼的拐角处。
她穿着冲锋衣，腰间扣着腰带，悬挂两柄直刀，工具包鼓鼓囊囊装着许多东西。
她抬起左手，一串人牙手链在她指间晃动。
她又从腰间取下直刀，抵着手链用力一割，人牙手链当即崩裂，一颗颗牙齿从楼梯滚落。
其中一颗落在少女脚边，她神情冷漠地用脚将其碾压。
这些不过是瞬息之间发生的动作。
痴鬼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它的……它的战利品……
那是它引以为傲的战利品！
它大步向前追赶。
少女毫不犹豫地向楼上逃窜。
痴鬼冷笑，这是在自寻死路，它向上追赶，一路把猎物逼至六楼楼顶。
楼顶很大，并不空旷，到处都是障碍物。
破旧的水箱、生锈的晾衣架、晾衣架上飘晃的塑料布、翻倒的植物花盆……
对于缺少一条腿的痴鬼来说，这里不利于它的行动。
晾衣架的晾衣绳滑落在地，掩埋在其他杂物里，它总是会不小心被其缠住脚步。
这时，那逃跑的少女便会折回，用她手上的黑色直刀在它身上划下一记。
如同恼人的蚂蚁，攻击不疼不痒，却十分烦人。
痴鬼感到羞辱。
作为猎食者的它，此时竟然遭到猎物的戏弄！
无法忍受。
它挥刀砍断晾衣绳，旁边的花盆向它所在的方向滚动。
它本来没有在意，但突然倒下的晾衣杆却让它警惕万分——是陷阱！
它立即躲避。
“轰隆——”
那不仅是晾衣杆，还有一边摇摇欲坠的危墙，如果被那东西砸中，它这具身躯别再想要了！
这个猎物，竟然早就在楼顶布置了陷阱。
痴鬼目光阴沉。
可惜现在是白天，若是夜晚，它能够解决对方的方式有更多。
它行动变得谨慎。
打算退回三楼。
……
云琛见倒塌的墙面不仅没有砸中痴鬼，反而让它变得警惕，甚至有要撤退的迹象，她心中暗道不好。
必须要想办法再次挑起它的怒火。
有智商、记仇、喜欢收集战利品……
“十年前，”云琛忽然停下脚步：“你这具人类身躯的腿，是在那个时候失去的吧，想要猎杀人类却没有成功，反而失去了一条腿。”
云琛在赌。
赌痴鬼这条腿是和李杜娟交手时失去的。
痴鬼往后走的动作顿住，眼神阴鸷地望着云琛，半边脸上蛆虫蠕动，喉间发出“嗬嗬”声带撕扯声。
“那个，女人，我记，得她。”痴鬼说话声逐渐变得流利，他阴测测道：“她拿走我一条腿，我拿走了她两根手指，你也得死。”
云琛心中一紧，她面上不显，语带嘲讽。
“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想要我死，异想天开，你到现在有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吗，倒是你被我拿走一条手臂。”
“哐！”
痴鬼一刀砸在旁边的花盆上，它双目几欲滴血地瞪视云琛，说：“在那东西保护下的人类，到处躲藏的人类，你们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变成我们的食物！”
它嘶吼着冲向云琛。
云琛踩着墙面，双手一撑跳上水箱。
她在水箱边缘边跑，痴鬼在底下追赶。
痴鬼从衣服口袋中取出吹箭。
与奔跑中对准少女，吹针极速刺出！
吹针抵达，云琛这时已经跃下水箱，针头刺断她的发丝，她双手撑地以作缓冲，痴鬼追上来前，她已飞奔而出。
为干扰痴鬼的思维能力，云琛边跑边以极其嘲讽的语气说：“李杜娟有写日记的习惯，她在日记里提到过你，她对你印象深刻——”
痴鬼桀桀地笑。
能给猎物留下心理阴影，是每个捕猎者都想听到的事。
它注意力并未转移，在吹箭里补充吹针，继续攻击云琛。
云琛捡起地上的木板，恰好吹针根根落在木板上，她说：“李杜娟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糟糕没用的鬼魅，她把鬼魅分成许多种不同的类型，你是她所见过鬼魅里，实力最糟糕的那种。”
说完，她敏锐察觉到吹针刺出的速度变慢，有用。
痴鬼：“她的两根手指在我这里！我拿走了她两根手指！只有我！”
云琛嗤笑：“你被她取走一条腿，更何况，你的优势不过是那具人类身体罢了，现在你的身体腐烂，连我这样一个小孩都要周旋这么久……如果是李杜娟本人在这里，怕是两三下降就能把你打成肉泥。”
痴鬼听着云琛的话，浑身发抖。
它周身黑气直冒，却又因白天而不得不收回黑气，它愤怒地再次追赶云琛。
对方跑至屋顶边缘，似乎打算贴着边缘下楼逃走。
看来她在屋顶布下的陷阱只有刚才那一招，见状不行，便打算逃走。
怪不得她故意用言语激怒自己，是见它堵住了下楼的方向么。
痴鬼自认看透云琛的计谋，它要先一步追堵对方。
以身躯挡住猎物的去路，痴鬼看见少女面容闪过惊恐，它挥出砍刀。
黑色直刀挡住它的攻击，刺啦刺耳的刀刃摩擦声，少女一个猛冲，从它腋下向后方逃去。
等它转身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少女身形。
四周只剩下破损塑料布被风吹动的声响。
躲起来了吗？
躲在塑料布的后面了吗？
痴鬼挥刀砍碎一块又一块的塑料布，塑料布碎片飘落在地，少女依旧不见踪影。
刚才，他们的位置在边缘……
她没有往后跑，而是换了个方向，躲到楼下去了吗？
痴鬼注意到屋顶边缘的栏杆，那边很适合有人双手吊着藏在那。
它看见了，若隐若现的人类双手。
它慢慢地靠近，右臂高高举起，刀刃闪着寒光。
不等它砍下，那手抬起，握着刀柄，反手用力一敲地面。
痴鬼立马感到脚下地面似在摇晃。
怎么可能？她一个人类能对大楼造成这种影响吗？
旋即它震惊地发现，它所站立的这偏地方竟有许多裂缝，本就是一块极度危险的区域。
由于杂物有意遮挡，它并未察觉异样。
它所看见人类手的影子，所想到所推测的内容，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她从一开始就要故意把它引到这里来。
地面摇晃，痴鬼站立不稳，一路向倾斜面倒去。
只见要往楼下掉——
但它抓住了栏杆。
唯一完好的手臂，紧紧抓住栏杆。
它不想失去这具附身的躯壳。
云琛利落地甩身向上，准备助痴鬼一臂之力。
“人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事，去死吧！”
她挥动战斗刀，削铁如泥的刀刃砍断腐肉胳膊也轻而易举，腐肉里的骨头也已脆的不行。
云琛双眸倒映着痴鬼向下坠落的景象。
黑气突显，突然出现一双完好的鬼魅手臂。
鬼魅手臂无法抵抗白天的光线，只出现了一秒钟。
但就是这一秒种！
它抓到她的手臂，带着满腔恨意用力一拽。
巨力和阴冷感使云琛来不及抵抗，整个人向栏杆外栽倒……
……
小破城眼睁睁遥望食人痴鬼扯住云琛的手臂，将她一同从六楼带下——
“砰！”
一声巨响。
食人痴鬼附身的人类躯壳摔成一滩烂肉，冒着血泡，蛆虫蠕动，惨不忍睹。
纯粹的鬼魅之体无法直面白天的光线，即便是阴天也不行。
痴鬼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黑气消散，它也自原地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地上只有痴鬼……
云琛没有摔下来。
小破城立即抬头！
阳光刺破乌云，少女悬挂在公寓的壁沿上，随风飘荡。
她早在那里留下挂绳，以备不时之需。
云琛晃荡绳索，跳进其中一间的阳台，心有余悸道：“还好我最后备了一手，这痴鬼真是阴险。”
她身子探出栏杆，向底下的藤蔓挥手，露出一口大白牙。
她成功了！
小破城近乎脱力，刚才那一幕吓得他藤蔓都褪成了枯黄色。
他凝望少女灿烂的笑容，心情愉悦。
废墟之中唯一挺立的城市像染上暖橙色，空气里似乎漂浮着亮晶晶的碎屑。
枯萎的萝卜苗再次焕发生机，青翠欲滴。
三岔路口，小破城摇晃藤蔓，示意云琛快些下楼。
危险解决，他们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