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世界四
年轻男子也看见了他。
贺雪真祈祷这人压根不屑于为难他, 或者压根忘掉他了,但很可惜,他的祈祷没有用。
十分钟后, 正在跟道勤的经理谈业务的两人被请出了写字楼。
王宏志一脸茫然, 万分不解:“我们这单都快谈成了啊,这是……这是干嘛呢?仗着家大业大耍人玩儿啊!”
贺雪真说:“对不起王哥, 是我连累你了。”
王宏志:“嗯?跟你有啥关系?”
“我跟道勤的总裁打过架。刚才他看见我了。”
王宏志张大嘴巴:“嚯,牛逼啊老弟。”
道勤的总裁叫尹司诚, 比贺雪真小一岁, 是傅明霜的好朋友,一张嘴贱到出格。傅明霜第一次把他带给朋友们看时,其他人都很给面子地祝福夸赞:“很般配啊。”
只有尹司诚一张脸泛着诡谲的青白,冷冷地说:“哪里般配了。”
贺雪真不知道尹司诚究竟看他哪里不顺眼,他只知道,从那天起, 但凡有尹司诚在的场合,一定少不了被他冷嘲热讽。傅明霜教训过尹司诚, 于是尹司诚不走阳路, 只耍阴招了。朗欢毕业回国的那天,尹司诚开着跑车来找贺雪真,跟他耀武扬威:“朗欢回来了!你这个冒牌货趁早清醒吧!老傅明天就跟你离婚!”
贺雪真骂了他两句,尹司诚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跟他动了手。
曾经想起这人, 贺雪真就一阵胃里泛酸的恶心。但是现在有傅明霜对比,尹司诚算什么啊, 就是嘴贱而已。毒还是傅明霜毒。
经历了傅明霜, 贺雪真已经百毒不侵。
他跟王宏志赔礼道歉:“王哥不好意思, 你这单损失的钱我赔给你吧。”
王宏志郁闷归郁闷,人还是挺厚道,摇摇手:“算了算了,你才来多久,不能一分钱没赚到反而倒贴钱啊。”
两人正准备打道回府,前台又匆匆忙忙赶出来,对两人赔着笑脸:“尹总想请你们进去坐坐。”
王宏志十分不快:“干嘛啊?刚把我们赶出来,现在又招招手叫我们进去,当我们是狗啊?”
小姑娘一脸为难:“对不起啊,我替尹总向你们道歉好吗?”
王宏志拉着贺雪真要走,小姑娘连忙拦着:“对不起啊,拜托了,张总助说了,不能请你们上去,就让我走人。”
贺雪真劝王宏志:“王哥,上去看看吧,说不定这单还有转机呢。”
他看得出,王宏志还是很想做好这单生意的,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
五分钟后,两人站在尹司诚的办公室,尹司诚上上下下打量贺雪真,阴阳怪气地问道:“失踪几个月了,就是在这个……这个什么什么公司当销售员?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贺雪真微笑,看着尹司诚:“是啊,尹总有什么吩咐?”
“那你把你们要卖的产品,给我说说。”
王宏志准备介绍,尹司诚抬手打断,“不要你,让贺雪真来,我要他介绍,不然免谈。”
王宏志看向贺雪真,似乎在问他行不行。贺雪真把资料袋里的产品图拿出来,放在尹司诚面前,开始介绍产品。
他口齿伶俐,条理清楚,反倒是尹司诚不是专门做业务的,听了几分钟,打断他:“行了,我已经了解了。听小郭说今晚你们还约了饭局?在哪儿?”
“桃园餐厅。”
尹司诚疑惑:“哪儿?哪家?”
王宏志有点尴尬了,他们业务员请客挑的餐厅,当然不可能入这些有钱人的眼:“桃园餐厅,在市北区淮海路仁爱医院对面……”
他话还没说完,尹司诚打断他,叫来助理:“小张,你去订个吃晚饭的地方,就我常去的那家。”
贺雪真和王宏志别无他法,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尹司诚把王宏志晾在一边,逮着贺雪真问问题。
贺雪真耐心答了。
快到饭点了,一行人往餐厅去,王宏志往后落了几步,小声对贺雪真说:“你小心他一点。”
贺雪真说:“我会的。”
尹司诚定的餐厅,一看就不是王宏志他们这个阶层消费得起的。贺雪真以前倒是常跟傅明霜来这里,喜欢吃这里的一道冰冻杏仁豆腐,但现在他已经认清了现实,他曾经是这里的客人,但他并不属于这里。
一行人进了包间,这里布置得像豪门太太的宴客厅,除了放一张桌子并□□张椅子,还容纳着一只五斗橱,一条贵妃榻,并一张小几,丝毫不显得拥挤。家具是一水儿的黄花梨木家具,虽是老式家具爱用的木料,款式却别有一番新式的轻巧,五斗柜上摆着素白瓷瓶,插着新鲜的洋桔梗。
王宏志一看就呆了,小声问贺雪真,知不知道这里一顿饭要多少。贺雪真比出一只巴掌。
尹司诚熟门熟路坐在上位,众人一一落座,尹司诚的秘书张总助按铃让人上菜。
王宏志先敬了一圈酒,尹司诚没沾杯子,道勤的业务经理喝了,王宏志陪着笑脸活跃气氛。尹司诚撑着下巴,动了两筷子,端起酒杯看贺雪真:“贺雪真,我敬你一杯,祝贺你终于和傅明霜离婚!”
他盯着贺雪真的杯子,问:“你那杯里是酒还是水?小张,给他倒酒,满上!”
王宏志连忙笑道:“尹总,不好意思,小贺一会儿还要开车呢,这酒我替他喝。”
尹司诚沉下脸来:“谁要你替,你算老几?!这杯酒让贺雪真喝,他醉了我送他回去!”
王宏志一脸尴尬,拿着酒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贺雪真站起来,左手按了按王宏志的肩膀,把酒喝了,杯底亮给尹司诚看。
尹司诚正想说话,王宏志笑道:“刚才是我唐突了,那我得自罚一杯。”
贺雪真用手按了按嘴角,把酒全吐在掌心的小手巾里了。刚才他特意挑了这么个光线不足的位置,就是为了好避这些人劝酒。王宏志不愧是个□□湖,被他按着肩,发现他握着手巾,立刻帮他转移注意力。
一番觥筹交错,贺雪真被酒气熏得难受,进包厢自带的洗手间,关上门卷起袖子,接了水擦脸。
这时,身后又进来一个人,贺雪真从镜子里看他,明亮的灯光下,贺雪真只觉得疲惫。
尹司诚靠上前,挨着贺雪真,说:“我早说了你跟傅明霜不合适,果然离婚了。”
贺雪真笑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以前没听你的话,现在才知道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尹司诚没想到贺雪真会这么说,惊讶不小,他还想说什么,眼神落在贺雪真手腕上,登时脸色一变,抓着贺雪真的手:“你割腕?”
贺雪真的手腕上,爬着几道狰狞的伤疤,粉色蜈蚣似的。尹司诚捉着他的手,拇指小心地按上去确认。贺雪真抽出手,放下袖子。
尹司诚追着他,堵在门口:“难怪几个月没见,你瘦成这样了!不就离个婚,你至于吗?!”
贺雪真微笑道:“跟他没关系。”
尹司诚明显不信,眼神微妙地变化着,竟带着几分痛心似的。
贺雪真觉得自己是眼花了,这人怎么会痛心。
这时王宏志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小贺,你好了没?让我用用吧。”
贺雪真开了门,尹司诚走出去,神情不善。王宏志哎呀道:“抱歉啊尹总,不知道您在里头呢。”
贺雪真对王宏志笑了笑,他这是怕自己被尹司诚为难,特意来解围呢。
一顿饭结束,服务员又送上餐后甜品,是一道冰冻杏仁豆腐,撒着橙黄桂花,中间点缀着一粒枸杞。贺雪真没什么食欲,曾经每次和傅明霜来这里吃饭,他都会点这道冰冻杏仁豆腐,有时候工作结束回家晚了,便打包一份杏仁豆腐向他赔罪。
以前的种种甜蜜,现在都是讽刺。
尹司诚却盯着他,问:“你怎么不吃?”
贺雪真只得硬着头皮顶住众人的视线,一勺勺舀着,塞进嘴里。尹司诚不满意,沉着脸:“不爱吃就别吃。”
说罢,带着气似的站起来:“走吧。”
不管怎么说,合同到底是签上了。王宏志松了一口气,还跟贺雪真开玩笑呢:“今天虽说一波三折的,但好事多磨嘛。还涨了见识不是。”
好像尹司诚给他的那些闲气,都轻松地跟着饭菜一起消化掉了。
贺雪真懂得,像他们这种普通人,没有钱,就只好练就强大的消化功能,什么委屈闲气都能消化了去。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没想到这天他生日,江永怡说好要来替他庆生,贺雪真竟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刚接通,尹司诚那讨人厌的声音伴着笑闹声传来过来:“和作大厦顶层,赶紧来。”
贺雪真纳闷,这人从哪儿弄到他的联系方式的?
“尹总是不是打错了?”
“没错。”尹司诚走到安静点的地方:“今天朗欢生日,傅明霜也会来。你都为他割腕了,难道不想见他一面?”
贺雪真看向茶几下的水果刀。
一瞬间,制定好的那十几个报仇方案轮番涌上心头,最简单的,当然是一刀砍死傅明霜。
他死了,他妈肯定伤心。多好啊,人渣也干掉了,妈妈的仇也报了。
“快来。”尹司诚催促他。
“我妈叫我好好生活。”贺雪真说:“所以我不能进监狱。”
他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