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座谈会结束, 宋昭在一中更加有名。
甚至连学弟妹们都知道高三有个风云人物，人气居然直逼一中顶级校草江行泽。但最近突然有传言说两位大佬其实暗地不和。
趁着期末考试间隙，高三的学生们自然开始津津有味的吃瓜。
“他们俩肯定是互相看不顺眼啦, 毕竟第一名只能有一个！”
有人却直接否定：“我觉得不像。上次看见他们两个班上体育课, 那俩人真是火星撞地球, 场面惨烈啊！”
周围学生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来, 催促男生继续说。
“当时体育课测一千米，要求两人一组做拉伸运动，就近分组。昭哥旁边就是江会长，他俩挨得可近了。”
有人立刻道：“卧槽, 那他俩肯定一起做了吧？”
“你傻啊, 要是真做了还能有现在的传言吗, ”男生一副看弱智的表情, “说出来吓死你们, 昭哥直接把江会长一个人晾那了，半点面子不留，起身去后排找的六哥。”
众人齐齐倒吸凉气。
“还有更劲爆的, 当时昭哥脚好像受伤了, 冲过一千米终点线后直接蹲地上了, 脸色特别差。远处的江会长直接把手中成绩表一撂, 过去帮忙。“
“然后呢然后呢？”众人满脸迫不及待。
“别提了, 昭哥压根没看江会长, 看也不看对方伸出来的手。他在地上蹲了很久。最后还是被刚下跑道的六哥他们扶起来的！”
“什么扶起来？”有人懒洋洋的问。
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话题人物之一的宋昭正斜靠在门口。
“昭哥！”有人大喜, “不对啊昭哥, 你怎么过来了？我们是五班啊。”
“待会考数学, 我在五号考场, ”宋昭低头认真看了眼准考证，“嗯，没错。”
来不及兴奋自己跟偶像在一个考场，有人立刻八卦道：“对了昭哥，我们有个问题，你和江会长到底……”
“我们不熟。”宋昭直截了当道。
门口的江行泽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会长？”旁边有人好奇。
江行泽不答。
他眸色晦暗，视线径直穿过人群，落在正和周围人嘻嘻哈哈的少年身上。
少年身姿像抽长的柳条一样挺拔，校服很随意的披在身上，裤脚微卷。
随着动作幅度，能窥见脚踝处隐隐露出的白色。
那是绷带。
沉默半晌，江行泽才轻声道：“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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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数学宋昭一身轻松。
尤其是刚才在考场，五班人民格外热情。尤其是前桌的女生还羞红着脸侧身，把卷子给他抄。
……送上门的答案岂有不要的道理！
宋昭刚走出考场，却突然被迎面走来的郑主任叫去办公室。
不会吧，他就抄了几个选择题，还劳烦郑主任亲自出手？
宋昭垂头丧气准备认命。结果一进办公室，郑主任板着的脸马上放松，他大力拍着宋昭肩膀，“小伙子这学期不错啊，我果然没看错人，连校长都夸你表现出色！”
“哈？”宋昭眨眨眼。
……不是，说好的抓作弊呢？
“别谦虚了，咱们校长说你不光为学校突出贡献，还乐于助人帮助困难同学，”郑主任满脸欣慰，“不错，本学期年级里的先进个人非你莫属啊！”
“您确定是我……”
“我知道了，你还在介意之前的事。座谈会上确实是李主任他们冤枉你了，你是个好孩子，”郑主任挤挤眼睛，“我一直都知道。”
“对了，你应该知道咱们年级的江行泽同学获得了国内竞赛优秀个人奖，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荣耀……”郑主任抬头，笑着招呼道：“正好，江同学也来了。”
宋昭猛地直起身子。
感受到身后少年气息的刹那，宋昭心跳不由得加快，他克制着不扭头看对方。
那次体育课后，这是他第一次碰见江行泽。
“郑主任，有什么事情吗？”江行泽声音平静。
对方神态自若的站在他身侧，全程并没有看他一眼。
宋昭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莫名烦躁。
听着郑主任说话，宋昭视线总忍不往旁边瞟。
直到他猝不及防撞入那双阖黑的眼眸。
“……”
宋昭若无其事的转过头。装作在看远处风景。
“小宋同学，刚才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你那边没问题吗？”
为了掩盖溜号的事实，宋昭赶紧点头，“没问题。”
似乎是错觉，宋昭感觉身旁江行泽紧绷的背脊倏地放松，似乎还笑了一下。
笑什么笑。宋昭不爽。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下周高三寒假前的最后一次年级会，作为代表的江同学发完言之后，咱们的小宋同学负责上台送花，”郑主任笑着拍拍手，“具体细节明天会通知你们，咱们下周一见。”
宋昭：……
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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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学校礼堂。
有人正站在台上发言。他背脊笔挺，衬衫熨帖，西装外套裁剪合身，勾勒出一股子优雅斯文。
少年双手交叠，修长指尖弧度有力。
他唇角噙着柔和的笑，眉眼沉静，如湖面漾着微光。
“呜呜呜我这三年的唯一遗憾就是没进学生会！”
“马上毕业了，上大学再进也不迟啊。”
“我馋的是学生会吗，学生会常有，但江会长只有一个啊。”
“你们小声点！”前排有人小声怒道。
几人连忙正襟危坐，不敢再说。
此刻礼堂里所有学生都热切的看着台上，负责摄影的同学激动的穿梭席间，争取拍到最完美的瞬间，载入校园网首页。
更不用提第一排欣慰又惋惜的领导们。
品学兼优，获奖无数，蝉联年级榜首整整三年……像江行泽这样优秀的学生可遇不可求，可能几十届才能出这么一位，放在外面估计得被抢破头。
可惜这届高三很快就要毕业了。
“老大，你负责给江行泽送花啊？”有人突然问。
宋昭回过神。旁边一捧香水百合熏的他头晕。
“外界还传说你俩不合呢，我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小六压低声音道，“那次体育课我都看见了，江行泽本来在给他们登记成绩，你一蹲，他都没犹豫一下，直接丢下成绩表就往你那边去。”
“不过老大……那时候你为什么拒绝他啊。”
小六太清楚宋昭的为人了。
别人帮他，他就会尽力回报。但江行泽似乎是个例外。
宋昭看着那束香水百合，他突然道：“小六，你觉得现在的江行泽怎么样？”
“很厉害啊……模范学生代表，各种赛事金奖拿到手软，学校领导恨不得把他当亲儿子供着。据说马上还要去伊顿公学交流呢。”
“我刚才听前面领导说，以后咱学校再想招到这种优秀的学生可不容易咯。”
宋昭没说话。
过了半晌，他突然轻声问：“小六，假如说你有个朋友，他总给你惹麻烦，每次都麻烦你来收拾烂摊子……甚至有可能毁了你苦心经营的一切，这时候该怎么办？”
“怎么办，”小六拳头猛砸手心，“果断分啊，这还能忍？”
“老大，你不会有这样的朋友吧，这种不是真朋友啊我跟你讲，”小六哼哼，“老大你告诉我是谁，我绝对不让他再来麻烦你！”
沉默片刻，宋昭突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啦，我就随便问问。你昭哥看人这么准，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快到时间，宋昭悄无声息的抱起那捧花。
后台乱成一团，主持人低头调节掐腰尺码，有人拍打随身麦克风。打印机疯狂运转，带着吊牌的老师从里面抽出几份纸通知所有学生等下会新增领导发言环节。
没人注意到缩在后台帷幕旁那个抱着花的身影。
宋昭嚼着泡泡糖自娱自乐，他皮鞋恰好抵在台前后的光影分界线前，只要稍微再出去一点，就能让第一排的领导看见他擦的锃亮的鞋尖。
“江行泽，叫你咬我，看我来搞乱你的发言……”
但宋昭看了那个背影半晌，鞋尖终究没有向前一步。
算了，这个距离就很合适了。他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旁边突然传来按捺怒气的女声。
乔瑶显然精心打扮过，但她此时表情却很不愉。
“准备送花咯，”宋昭闲的无聊，举着花逗她，“……送给你们伟大的江会长，向他求爱。”
“你！”乔瑶一时语塞，她压低声音狠狠道，“为什么会安排你给江会长送花！”
一般这种活动都是她负责送花。但谁知今天居然被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抢了工作！
“可能是因为我和你们会长关系铁吧。”宋昭随口道。
“得了吧，你之前期末考的时候还说你和会长不熟，”乔瑶冷笑，“那时候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你身边总是跟着一堆麻烦，要是往外说你们认识，岂不是会拖累会长的名声。”
宋昭挑眉刚要说话，兜里突然震动。
盯着屏幕看了足有半分钟，他放下手机。乔瑶刚要说话却被吓了一跳。
前一刻面前的少年还在和她开玩笑，神态轻松。但此时他收起手机，敛下所有情绪，严肃的像是准备随时奔赴战场。
或像是要下决心把什么斩断。
“乔瑶，你喜欢江行泽对吧？”宋昭突然问。
“是啊，我喜欢，全一中都知道我喜欢江会长，”乔瑶挺直腰板，她挑衅的看着宋昭，“至少我喜欢的光明正大，不像某些人故作姿态……”
宋昭无声笑了一下，把手里的香水百合塞进她怀里。
穿着套裙的乔瑶愣了一下。对方却已经走远，空气中弥漫着香水百合的气香味，还有刚才对方在她耳边留下的话。
“如果你真的喜欢江行泽，就一直待在他身边看着他吧。其实你们会长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坚强，他缺乏安全感，表达爱的形式又别扭。但总归人还是不错。”
“……祝你成功。”宋昭轻声说。
来不及细想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帷幕已经拉开。
面对学生们齐刷刷投来的惊艳目光，乔瑶下意识摆出最完美微笑。是的，她曾经给江行泽送过无数次花，这片主席台是她的领域！
刚才宋昭的话让乔瑶莫名激动。她怎么会输给那个小混混呢？论时间，她跟随江行泽最久，她是学生会副会长，品学兼优，是江行泽器重的左膀右臂。论喜欢的程度，她喜欢江行泽三年人尽皆知。
干脆直接表白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会长肯定不会拒绝她。香水百合的花语是伟大的爱……简直是神助攻。此时一切都准备好，是她出场的时间了！
乔瑶笑着开口：“会长，恭喜您……”
台上的江行泽看都没看她一眼。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奶糖味，有人曾坐在后台的苹果箱上，腿大剌剌的摊开，所以帷幕上才蹭着两个鞋印。香水百合被揪掉两片叶子，像无聊的消遣。
……有人等了很久，最后关头却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他人呢？”江行泽问。
乔瑶送花的手僵在空中。
底下隐隐传来骚动，所有学生都好奇的看着台上。乔瑶伸直的手臂微微颤抖。气氛安静的可怕，后台主持人已经准备冲上去解围。但台上的江行泽却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他飞快的瞥了眼手机。
下一秒他直接走下台。
第一排有领导错愕的站起身，不理解刚才还文质彬彬发言的学生代表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更多的学生则扭过头，看着那个背影毫不犹豫走出礼堂大门，铝合金材质的大门在他身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外面飘着细雨，有人攥紧手机，骨节用力到发白。
手机屏幕中，那个显眼的红点正在一处跳跃着，而旁边标注的地点是。
……阳北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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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阳北高中。
有人仰躺在操场上，手臂摊开，手指夹着的折叠刀晃眼。
最终他坐起身，抬手，映着寒光的刀刃笔直向下。手腕处猩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和飘落的雨滴融合，滴落在身下的水坑里——
“昭昭，我在想怎么样你才能过来……”那人低头看自己手腕，笑容凄惨，“只有这样了吧。”
出租车停在阳北学校门口。
不顾保安阻拦宋昭飞快冲进大门，他一路狂奔，浑浊的雨水趟过他的脚踝，裤脚下的绷带隐隐渗出红色。
他不敢停下。
收到周肖屿发来那几张图片的时候，宋昭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对方手腕苍白，割裂的伤口显眼，血混合着雨水流淌而下，异常刺目……周肖屿那个疯子用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还问他要不要过来。
废他妈话！宋昭暗骂。
他和江行泽僵持的那段时间，周家陷入了庞大的债务危机，假账和利用境外银行洗钱的阴私被大肆曝光在各大版块头条。周家不得不抛售大量股票，拥有庞大财富的家庭瞬间分崩离析，等宋昭发觉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这是江行泽的手笔。
……只因他曾对周肖屿表示过惋惜，江行泽就搞垮了周家。
但他们没有找到周肖屿，对方也没再回阳北。像是突然失踪了。
而此刻阳北的操场上，周肖屿正在放肆大笑。他大张开双臂，迎着空中飘散的暴雨，风卷起他的衣角。
“昭昭，你果然来了！”周肖屿墨绿色眼眸中划过兴奋，“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他的脚下，已经有一小片水坑被染成红色。
“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周肖屿。”宋昭语气艰涩。
“这不是威胁，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我们以前那么好，但现在想见你一面却那么难，”周肖屿看着宋昭身上被雨淋透紧贴身上的西装，他大笑：“你穿西装的样子比我想象中还帅，不愧是我的昭昭！”
“周肖屿你别激动，”宋昭深呼吸，他想要掏手机，“你家里的事我很遗憾，但你别选择这种方式解决问题……我去叫救护车！”
周肖屿笑容突然凝固。重新把刀架在手腕上，他狰狞道：“昭昭，你别想让别人来打扰我们！”
“好好好你千万别冲动。”
宋昭立刻放下手机。他摊开双手，突然注意到周肖屿正光着脚踩在操场上，上面有紫红色的冻疮。
周肖屿的声音在暴雨中变得浑浊。
“昭昭，你记得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当时你举着新买的铅笔盒来学校，你最喜欢浅蓝色，买的铅笔盒也是蓝色的，你宝贝的爱不释手。但是第二节课下课，铅笔盒里却被人塞了毛毛虫。村长家的孩子正朝你挑衅的做鬼脸……你还记得是谁帮你打的他吗？”
“是你。”宋昭低声说，几乎不敢看对方脚上的冻疮。
“有天晚上下雨，你爸妈都去城里谈生意，你姐姐是寄宿学校，你发烧缩在被窝里出汗，昏着头从床上跌下来，是谁拼命撞开你家门费力蹬着自行车送你去十几公里外的诊所？”
“……是你。”宋昭闭了闭眼。
他印象很深。那时是深夜，去诊所的路上要路过一片坟包。那片地方气息阴冷的可怕，七岁的他发着烧猛地打哆嗦，有人却毫不犹豫脱下外套罩在他身上，“昭昭别怕，这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
“真棒，昭昭最坚强了……对不对？”终于到了诊所，周肖屿把他从自行车后座抱下来。对方强撑着微笑，手臂颤抖，额头的汗滴落在他脸上。
很烫。
那天去医院打完点滴宋昭的体温很快正常，周肖屿却在家躺了一天。
周肖屿抬头看着天。猛烈的雨水拍打在他脸上，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天玩累了以后我们躺在草垛上，直到下雨我们才挽着手往回走。我们约定要变得更厉害，让所有人都没法再欺负我们……你还记得当时我说了什么吗？”
宋昭狠狠抿唇。
耳旁是雨水拍打的声音，但有更加清晰的声音穿透雨幕。对方声音稚嫩却坚定：“昭昭，你不用那么厉害也没关系啦……肖屿哥哥永远会站在你前面，把所有敌人都打退！”
眼前的雨幕亦如多年前的那天。
暴雨倾盆洒落，让人睁不开眼睛，只是他们不会再手挽着手了。
“昭昭，现在的你拥有一切啊，你有朋友，有家人，”周肖屿摊开手，“拜江行泽所赐，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凭什么啊……明明是你先发誓的，也是你先不告而别的，凭什么你能一次次抛下我，理所应当的站在别人身边？”
暴雨中，周肖屿声音如同哀切恸哭，“昭昭，我们明明约好了啊……”
宋昭眼睫微颤。
吸饱雨水的外套格外沉重……他像是要被拖垮了。
大概是太想从那些充满负罪感的回忆中挣脱。宋昭突然想到江行泽。那家伙在干什么呢。应该已经好好接过乔瑶的花，正微笑着发表获奖感言吧。
台下学生会疯狂鼓掌，连领导们也欣慰的站起身。大家马上毕业，这是最后一年，温暖的礼堂里大家应该会拥簇着江行泽，甚至互相拥抱提前预祝他英国留学顺利吧。
这样就很好了。宋昭想。
倾盆的暴雨让人眼眶发酸，宋昭却挺直背脊。
“周肖屿，我……”他轻声说，“是我先违约了，对不起。”
有些事情总得独自承担。就像多年前那个吹着鼻涕泡追在别人屁股后面的小孩也会长大。
成年后，你总得要学会一个人面对一切。
宋昭不由得朝周肖屿那边迈出一步，肩膀却突然沉的有千钧重。
“别过去。”有人按住他的肩膀。
倾盆暴雨中，那声音很轻，却如同轻易切割开雨幕的利刃。周围嘈杂的雨声迅速褪去，宋昭似乎闻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对，是他在后台捧着的那束百合的香味！宋昭不敢置信的回头。
对面周肖屿狰狞的狂笑。
“……你终于来了！”
不对，有什么不对。宋昭突然皱眉。
周肖屿现在态度兴奋的奇怪，就像……他真正目的其实是要引诱江行泽过来。
“江行泽，学校那边怎么样了，”宋昭急切道，“你没当着那些同学的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昭昭，你终于关心我了。”前方的少年扯唇。
江行泽身上还是主席台发言时的黑色西装，裁剪合身温文尔雅。他双手抄兜，不紧不慢的走向周肖屿，步伐甚至称的上悠然。
只有周肖屿能看见少年眼中压抑着的暴戾情绪。
真好，就像要活生生把他剁碎一样！
周肖屿兴奋的舔着嘴唇，墨绿色眸中闪过恶意，“原来江家大少爷陷入爱情是这种样子啊，甚至敢直接来阳北找人……可你求之不得的心上人早就被我看过了！”
“你以为你可以随意掌控一切么，不，你不会知道的，”周肖屿用割伤的手腕尽力撑起身体，他咧开嘴，“十二年前的盛夏，我趴在垂满络石藤的窗沿下，看见昭昭在洗澡。他缩在水盆里，卖力的用皂角搓着胳膊，泡沫顺着滑溜溜的身体向下……”
“皂角香味，堆积的乳白泡沫，还有昭昭细嫩的背脊……充斥着我每个梦境。”周肖屿肆意的挑衅着，下一秒剧烈的撞击让他说不出话。
紧接着一下，一下……刺目的红浸染了水坑。
“周肖屿，”有人扯起他的头发，声音毛骨悚然的哑，“我要你死。”
……
宋昭愣在原地。
不是因为周肖屿曾对七岁的他有过龌龊的心思，而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江行泽。
少年动作粗暴，从未有过的狠戾。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凶兽，又像是孤注一掷拼命夺回什么。
“向他道歉。”江行泽轻声说。
见周肖屿不答。江行泽毫不犹豫的一次次按着周肖屿撞向地面，猛烈的撞击声令人牙酸。雨水混合着血顺着熨帖的西装袖口滴下。
江行泽眸色暗的渗人，他垂下眼眸，像看垃圾般看着操场上奄奄一息的人。
“向他道歉。”他说。
宋昭的血一寸寸冷下来。
不，不该是这样。面前少年应该站在光芒万丈的主席台上。台下学生们表情激动。看，这就是他们一中最牛逼的学神校草江行泽。这个名字后面总跟着一串熠熠生辉的荣誉记录……德行优秀，才华出众，这是注定要栽入一中校史的传奇人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被暴雨淋湿，在随时会有人经过的操场上，猛揍着什么人。
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喊声。还夹杂着几声老大你在哪。
是了，这就是周肖屿的目的。宋昭突然意识到，对方把他兄弟们叫过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江行泽的事公之于众！
操场外声音嘈杂，江行泽似乎听见了，似乎又没有听见。
他径直向宋昭走来，垂落身侧的指尖沾染着血渍。
宋昭几乎退无可退，攥紧拳头。
直到感觉有什么轻柔的东西触碰着他的脸颊，湿乎乎的。
“昭昭，别怕。”
少年淌血的指尖温柔的替他撩开额前碎发。随着动作，温热的液体从宋昭额前滑过鼻梁，最后滴落在他的嘴唇。
唇上的血滚烫。
“昭昭，别怕我。”少年轻声说，“……求你。”
宋昭克制着没有后退。
面前的人是高不可攀的江家继承人，历届最优秀的学生会长，学校的金字招牌，所到之处众星捧月。但此时对方的眼眸却是那么脆弱。像是某个夜里蜷缩在角落的小孩。因为曾亲眼看着母亲在眼前离去，所以哭着发狠说永远不要再失去什么。
那天小孩仿佛失去了全世界，同时也被全世界抛弃了。
而现在，这个小孩扯着你的衣角，像是孤注一掷的祈求。
……你又怎么能轻易的转身离开？
周围嘈杂声越来越大，像是人群正向操场这边包围过来。手电筒灯光刺眼，宋昭却听见自己心跳从未有过的剧烈。
“不过你讨厌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江行泽凝视着滴血的指尖，无声扯唇，“本质上我和周肖屿是一类人。”
“烂透的人渣。”对方笑着说。
不，不是的。宋昭想。
他想起那天晚上从阳北回来，窗外灯光闪烁如星海，黑暗的车里，有人紧扣住他的手，低声问他要不要做个交易。
——只要你看着我，我就不会变坏。
当时宋昭拒绝了。
操场周围手电筒光线交错，嘈杂声越来越大。狂风骤雨中有人在喊他们的名字。就在在操场外侧手电筒扫来的一瞬，宋昭踮起脚尖，猛地扯过面前少年湿透的领带。
他狠狠的把唇贴上去——
两人气息灼热。汹涌的雨水打落在他们鼻尖，他们像是拼尽全力的抵死缠绵，又像是互相舔舐着伤口的凶兽。
半晌，宋昭缓缓放开他。
“交易成立。”他语气郑重，如同庄严立誓，“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所以别想着自甘堕落啊。”暴雨黏腻着两人的发丝，宋昭贴覆在少年耳旁。他舌尖抵着上齿，声音很轻。
“江行泽，只要你做坏事……我就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