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大年初一的早上,林宿是被一股奇怪的味道熏醒的。
只一秒钟,男人的双眼就恢复了清明,他翻过身,看着原本睡在他身边的小狐狸乖巧地蹲坐在床上,嘴里还叼着一只不到巴掌大的软乎乎白兔子。
见林宿醒了,小狐狸高兴地抖了抖耳朵,上前一步,把嘴里的兔子放到了他的手边。
“喵喵!”吃吧,不用客气!
据说,猫咪在认为铲屎官很柔弱无能的情况下,会恨铁不成钢地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并把捕到的猎物带回来喂养铲屎官。
林宿看了看小狐狸身上的草屑和泥土,又瞧了瞧被子上那一连串的梅花脚印,深吸一口气,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只跟汤圆似的白兔子,毫不犹豫地丢到了地上。
“跟我洗澡去。”
他一把拎起小狐狸的后颈,不容置疑道。
所有养过猫的人都知道,给猫咪洗澡,尤其是不乖的猫咪洗澡,那场面简直不亚于一场战争。
小狐狸对于他的宝贝狐铃铛看得可紧了,但凡林宿敢伸手触碰到附近的位置,他立马开始炸毛龇牙,扭来扭去,弄得浴室里水花飞溅,一片狼藉。
等林宿把被淋成落汤鸡的小狐狸抱出浴缸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
他一整天的安排全部泡汤,男人一边给小狐狸吹风,一边心想,自己之前坚决不养宠物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呆在家里,听到没有?”
他淡淡地嘱咐苏黎,按照药效时间来算,小狐狸现在应该能听懂一些基本的对话了。
但小狐狸却只是摇了摇尾巴,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一爪子就把墙上的插头扒拉了下来。
吹风机再一次戛然而止。
和得意洋洋的小家伙对视片刻,林宿……林宿依旧没有任何办法。
他只能用一块浴巾把这不安分的小家伙裹起来,抱着他来到后院。
男人坐在阳光下的躺椅上,略显笨拙地学着给人擦头发的姿势,揉揉耳朵,搓搓尾巴,一点一点擦干净小狐狸身上的湿漉漉的毛发。
“咪~”
无论是狐狸还是猫咪,对于阳光的热爱都是与生俱来的。
小狐狸软绵绵地趴在林宿的身上,因为太过舒服的原因,身体没一会儿就摊成了一块狐饼,垂在半空中的大尾巴还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神情惬意到了极点。
小家伙的呼吸频率逐渐平稳,眼皮开始打架。
感受着身上沉甸甸的重量,林宿的神情也不由自主地舒缓下来。
一匹黑狼走到边上,无声凝望着躺椅上难得放松的主人。
“嘘,”林宿慢慢抚摸着小狐狸的后背,朝它比了个手势,轻声道,“咱们晚上再去。”
黑狼顺从地垂下头颅,离开了。
听到动静的小狐狸狐耳轻颤,他在林宿怀里翻了个身,露出软软的白肚皮,又用后腿难耐地蹬了蹬脖子上的黑色项圈,示意这玩意儿让他很不舒服,赶紧取下来。
林宿看着那个项圈,双眸微暗,最终,却只是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小狐狸的尾巴。
“抱歉,”他说,“这个我暂时也无能为力。不过……总之,再忍耐一段时间吧。”
小狐狸掀起眼皮,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喵?”
他忽然有种感觉,今天铲屎官的对自己的态度,和平日里的好像不太一样。
……说起来,铲屎官平时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个问题成功把小狐狸难住了,他苦恼地晃了晃脑袋,觉得好像从昨天晚上开始,自己的脑子里就昏昏沉沉的蒙了一层纱,感觉忘记了很多东西。但只要掀开它,自己就能……就能……
回想到中途,小狐狸忽然露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
林宿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但还不等他检查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眨眼功夫,原本安安静静睡在身上晒毛毛的小家伙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以同样姿势趴在林宿怀里的狐耳少年。
“…………”
院中一片死寂。
苏黎的两只手按在林宿的胸口,隔着薄薄的一层棉质家居服,掌心下紧实温热的肌肉触感让他脸颊通红,秒变结巴:
“林林林局,我我我我我……”
见小狐狸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难受,林宿的眉头缓缓舒展。
但很快他就发现,还远不到该放松的时候。
男人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只手搂在苏黎介于腰和臀部之间的位置。
尚未长开的少年腰部柔韧而纤细,皮肤更是如牛奶般细腻,仿佛一手便足以掌握,微微下凹的腰窝更是令人浮想联翩;少年白皙修长的双腿分开跪坐在他的身体两侧,因为妖力不足而无法收回的蓬松大尾巴在身后不安的轻轻摇晃着,暴露了主人真实的情绪。
最为刺目的,是脖颈上那条黑色的电子项圈。
它的位置正好位于喉结下方,当少年仰着头望向他时,顺着流畅纤细的颈间线条,林宿能清晰地看到单薄衣料下突显的锁骨、以及胸前那两点鲜艳的殷/红……男人猛地回过神来,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少年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肌肤,飞快地收回自己的手,声音莫名有些喑哑:
“下去。”
苏黎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手忙脚乱跳了下去,慌慌张张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林宿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那不如去翻翻你的手机?”
小狐狸心虚地垂下头去,看似是在害怕,实则是在努力克制胸膛中疯狂跳动的心脏——他毫不怀疑,若是被林宿发现自己还记得一清二楚,那他肯定今晚就要被扒皮下锅了!
想想自己昨晚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吧:抱林宿大腿当做攀登珠穆朗玛峰,趾高气昂地让他给自己喂饭收拾残局,不仅如此,还得寸进尺上了他的床,把抓到的野兔子“赏赐”给他……
苏黎欲哭无泪,他都恨不得穿越回去,一巴掌抽死那个得意忘形的自己。
叫你傲娇!叫你耍小聪明!
现在完蛋了吧!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林宿却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或者说是游刃有余地捏着苏黎的把柄,等着以后再放大招。
他站起身来,伸手招呼趴在角落里的黑狼:“走吧。”
男人并没有喊某只狼的名字,但那六匹黑狼中,却自动走出来了一只。
在这里呆了这么些天,苏黎也勉强能分清这些大家伙们了,非常奇怪,这些狼几乎长得全部都一模一样,就连一个母亲生出的兄弟都没有他们这么相像。但他根据黑狼瞳孔的区别,在心中分别给他们取名狼大、狼二、狼三……直至狼六。
而现在林宿身边的这只,就是狼二。
自从那次深夜在陵山的举动被苏黎看到后,林宿便再没有半夜出过家门,可虽然现在还是大半天,苏黎内心却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他脱口而出:“你是要去陵山吗?”
林宿的脚步一顿。
“是又如何?”
看到男人淡漠的眼神,苏黎的声音一下子就矮了下来,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道:“林局,我不知道您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干出……那样的事情,但总归是不太好的。死者为大,还是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了吧。”
“死者为大?”
林宿转过身,这是他第一次和苏黎讨论关于陵山的问题,男人的语气中却莫名带上了一股讥诮之意:“可在我看来,死了就是死了。变成骨头,烧成灰,就和山上的花花草草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苏黎努力想要反驳他的观点,他觉得林宿的想法是不对的,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辩驳的理由。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林宿不欲与他争辩这个,只是背对着苏黎,平静地命令道,“既然那黑影确实是彻底消失了,那放假后你就重新回去上班吧,把东西也带走。”
闻言,苏黎的指尖一颤。
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男人的背影。
他这是在赶自己走吗!?
虽然心里明白自己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但是亲耳听到这样的逐客令从林宿口中说出来,苏黎还是觉得难受得快死了。
……就连大过年的独自在空荡荡的大街上送外卖、被猫咖里的猫咪们集体排挤冷暴力,他也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但是。
苏黎咬着牙想,就算自己只是个没实力、没靠山又没钱的小妖怪,他也是有自尊的!
既然林宿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也不会死乞白赖地留下来,少年哑着嗓子应了声“好”,在被对方看到自己的失态前,低着头快速跑上了二楼。
林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垂下眼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喂,是我,”在听到对面张寰三的应答声后,林宿继续说道,“今天下午你找人把员工宿舍打扫一下,晚上聚会的时候,记得多关照一下新人。”
“新人?”张寰三疑惑地问道,“您是说小苏吗,可他不是被您派到外地出差了吗?”
林宿道:“他明天……不,今晚应该就会回来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张寰三嘴上应着,心想林局对这小家伙可真是够照顾的。
接着,林宿又嘱咐了两句,在看到苏黎背着包下楼时,他随口道:“就这样吧。”随即便挂了电话。
因为将近半个月都呆在屋里的原因,苏黎身上还穿着他来时的那件加厚卫衣,而南城今天白天的室外温度已经达到了负七度,夜晚更是说一句滴水成冰也不为过。
林宿一见他的打扮就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就没有厚一点的衣服吗?”
苏黎沉默地摇了摇头。
少年走到厨房的位置,低头从下方的柜子里搬出一个大篮子,里面都是他从菜场买来的胡萝卜和青菜。他把这一满满一筐东西都放在门口,最后朝着林宿鞠了一躬,关上门离开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这些东西是用来喂院里的兔子的,虽然半个月下来兔子家族已经发展成了五世同堂,但苏黎还是一只都舍不得吃,天天好菜好萝卜的喂着,兔子们个个日渐圆润,对他也愈发亲近了起来。
无论如何,苏黎还是希望等自己离开后,林宿能继续照顾它们。
今年是大年初一,街上基本都没什么人,寒风呼啸而过,少年控制不住地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戴上卫衣的兜帽,把自己缩成一团。
超管局里很暖和,但苏黎却不想那么早回去。
或者说,他现在哪儿都不想去。
小狐狸垂头丧气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两眼发直地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发呆。
之前半个月的幸福生活他觉得就像是一场梦,而事实证明,这也的确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回过神来,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振作起精神。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打起精神来啊!”
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用再每天辛苦打三份工,这难道不是巨大的进步吗?
“苏黎,你不要想太多,”苏黎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自言自语道,“做一个无情的打工人,只为了年终奖而奋斗!同事可能排挤你,领导可能讨厌你,但年终奖永远不会背叛你!”
一份年终奖相当于四个月的工资,兑换下来,就是足足可以吃几年的麻辣兔头啊!
一想到兔头,小狐狸立刻元气满满起来,他睁开双眼,刚准备用这一腔热血投入到无限的工作中去,就见一辆熟悉的车子从街道尽头驶来,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缓缓摇下。
“接着。”
苏黎手忙脚乱地把盖在头上的东西摘下来,这才发现是一件灰色的围巾。
“您这是……”
“工资挣了是为了花,有余钱就去给自己买件好的羽绒服,”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并没有看他,只是毫无波澜的语气陈述着事实,“假期之后,我不希望在上班第一天就听到大半员工被流感传染的消息。”
见苏黎还傻傻地望着他,林宿终于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是打算让我下车给你戴吗?”
“不,不不不!当然不是!”苏黎连忙把围巾往脖子上绕了两圈,却差点儿因为太紧而喘不过气来,那副红着脸拼命咳嗽的模样,简直让林宿不忍直视。
蠢死了,他无声叹息道。
车子很快就驶远了,苏黎远远地望着变成一粒米点大小的车辆,还举起手,十分不舍地摇了摇围巾穗子:“林局,慢走啊!”
等到林宿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式,少年脸上的表情终于缓缓平静。
他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十分珍惜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指尖传来柔软又温暖的触感,还带着一股陌生的冷香,苏黎低头嗅了嗅,觉得像是某种檀香的味道。
说起来,中午的时候,他在林宿身上也闻到过同样的味道。
苏黎长这么大,一共就收到过三份礼物,这是其中最贵重的一份。
他走了一段路,还是决定把它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背包的夹层里。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苏黎本以为是什么垃圾短信,刚准备随手划掉,就看到那条消息提示上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
“南城人民北路135号御水花园小区发布红色预警,请距离目标位置三公里内的外勤组人员立刻赶到,现场情况紧急,请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