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缝伤
太阳沉没，大地上最后一束光线消失，黑暗逐渐笼罩了山脉，攀升至顶，凤霞山一片静默。
隐约的亮度中，能看见山顶平地上五个黑色人影，其中一个慢慢移动，像不远处一团更大的黑影走去。
叶枝手心里都是汗，可见度降低，其他感官便被放大，翼龙粗重的呼吸在黑暗中如此分明，就像是响在耳边。
就在一刻前，他说要替小林去给翼龙缝合伤口。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说面对这么一只庞然大物不怕是假的，但是他答应了。
叶枝并没有冲动，他或许是比小林他们更适合的人选。
如今逐渐靠近翼龙，叶枝有那么一刻想逃，想后悔，然而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把害怕压下去。
叶枝此刻离翼龙就一臂的距离，他停在这里，屏息等待。
翼龙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冷冷的光，像是猛兽在窥视，然而他看了一眼叶枝，把头移开了，对着不远处拿着麻醉l枪的小林他们。
小林一众：“……”
叶枝松了一大口气，他猜对了。此时放松下来，他才发现他的后背汗湿了一大片。
缓了口气，叶枝慢慢蹲下身，试探着将手放在翼龙的身上。
手上传来粗糙的质感，冰冷，褶皱堆积。
叶枝观察着翼龙的每一个反应，以便在察觉到不对时即使躲开，当然，以他的速度比不过翼龙，如果翼龙突然暴起，小林会在他后撤的同时飞身接走他。
所幸翼龙没什么大反应，他只是又转回头盯了一眼叶枝，然后头一歪，直接枕在地面上了。
这个动作倒让他消弭了几分积压的威势，显得有那么一些可爱了。
小林他们可不敢觉得凶恶的翼龙可爱，看翼龙一动不动没有反抗的意思，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惊喜的神情。
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小林轻轻喊叶枝，“叶枝，叶枝，我过来了嗷。”
叶枝手轻轻抚摸着翼龙的身体，安抚对方的情绪，对小林点点头。
小林于是蹑手蹑脚地提着医疗箱走过去，直到也蹲在翼龙伤口旁边。
这一过程中翼龙扫了一眼小林，当时就把小林定在了原地，不过翼龙并没有更多的动作，小林才克服心理障碍挪了过去。
叶枝蹲在一边看小林准备手术，翼龙的伤口太大，必须要进行缝合。野外虽然卫生条件不好，但翼龙体型巨大，他们也没有能力把他从山上运到山下，再搬到手术台去。
不过好在翼龙身体素质优秀，只要缝合成功，日常再注意一些避免感染，基本就可以顺利伤愈。
当时叶枝和小林他们商量好的就是由叶枝安抚好翼龙，然后再由小林过去缝合，毕竟叶枝没有受过专业培训，给翼龙做手术他真的不行。
小林打开探照灯，周围太黑了，缝合时必须有充足的光线，好在翼龙对此并没有反应。
他又取出缝合针，近距离观察了下翼龙前肢伤口的撕裂方向和程度，心里已经有了完善的治疗方案。
小林转头看了眼叶枝，叶枝回视他，并冲他点点头。
小林从这一点头中获得力量，也握了握拳头，为自己打气，然后就去为翼龙的伤口消毒。
消毒碘液遇到伤口会有剧烈的刺痛，但可能是多支麻l醉l枪已经使翼龙伤口处完全失去知觉，翼龙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反抗挣扎。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加快速度，尽可能在麻l醉l枪失效前完成缝合。
小林屏着一口气，一刻不敢停地缝合，手上动作迅速准确，叶枝在一边看的也提心，看小林额头出汗快要淌到眼睛，用纱布帮他揩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翼龙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小林停下手里的动作，两只手垂下来，重重吐了一口气，然后直接向后倒下去。
叶枝忙去看他，小林仰躺在地上，看着漆黑天幕上点缀的几颗星子，对凑近的叶枝摆摆手。
他没事，只是太累了，心神保持那么长时间的高度集中，一刹间放松下来，只想躺倒做条咸鱼。
这时候翼龙体内的麻醉剂也被它强大的血液循环系统代谢的差不多了，它振两下双翼，感受到翅膀已经恢复力量，便抖擞着飞了起来。
起初还飞的有些摇摇晃晃，但很快就稳定了平衡。
叶枝站起身，抬头看它。
翼龙在空中盘旋了两圈，脚伤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它的飞行，这个圈很椭圆。
叶枝勾起一点唇角，向翼龙挥挥手，他知道对方是要离开的意思，向他道别。
翼龙绕了两圈后便没再停留，明月下它的身影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隐没在某处山林中再看不见。
翼龙一走，一直在一边站着的三人便都围拢了过来，在叶枝身边七嘴八舌的问着话。
“小伙子哪里的啊？以前没见过啊。”
“霍，我看刚才那翼龙乖乖地被你摸，就像只家养的大猫似的，真稀奇！”
“你是怎么做到的，翼龙可是领地意识很强的猛禽，更何况是受伤时，你竟然能靠近它还不被攻击。”
……
几个人在目睹过叶枝驯服翼龙的经过后，对叶枝的态度从一开始的视而不见天翻地转。
说到底，他们一开始忽略叶枝是因为对方是没什么用的退化人类，当叶枝表现出足够让人叹服的能力后，便瞬间获得了几人的尊重。
兽人世界就是直白地以强者为尊，你有能力，我们就服你。
叶枝承受着这些赞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从小就被各种动物亲近，可能是体质格外招动物喜欢吧。”
那三个工作人员一个两个的都叹为观止，“竟然还有这样的体质！”
“这亲和力绝了，我看不止招动物喜欢，还招人喜欢哈哈。”
“是了，听你刚才和小林的话，以后就留在凤霞山了吧，那我们以后照顾翼龙就都靠你了。”
小林歇够了，此刻爬起来，把叶枝从他们的包围中解救出来，“快别欺负新人，小叶子人刚来，就把任务都推给他合适吗？”
“诶，”刚最后说话的那个人摸了摸头，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叶子他不是被翼龙亲近吗，我们和他搭配着干活，不是更容易吗？又不是都推给他去做。”
“没关系的，”叶枝笑了笑，“照顾翼龙是我的工作，大家都是同事，以后就一起共事了。”
“行吧，”小林把胳膊搭在叶枝肩膀上，“反正这次以后我就罩着小叶子了，谁欺负都不行。”
“诶，你可真会，小叶子是我们大家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占去了呢？”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乐意了，”小林笑着装样子撸了撸袖子，“来我们讨论讨论。”
气氛在几人的插科打诨中轻松下来，将之前面对翼龙的沉郁一扫而空。五人一路说着话下了山，气氛和乐融融。
月亮隐没入云层，时间已经很晚，叶枝和他们道别后，一个人回了自己住处。
房中冷寂，叶枝洗漱完直接躺在了床上，窗帘没拉上，窗户也开着，月光和夜风一起落进来，都落在叶枝的脸上。
他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被风吹的冰凉，自己却好像毫不在意，目光越过窗户，落在窗外的某处。
来到洪荒动物园才几天，却仿佛经过了几个月，这些事情，全都堆在一起发生，让人措手不及的同时只能全部囫囵接受。
辗转照顾过熊猫、人鱼和翼龙，还摸过孔雀，百灵、画眉都喜欢窝在他脖颈，除了乌鸦，那家伙喜欢踩头。
叶枝望着月亮的眼神温柔，想起曾经停靠在他肩膀上、在其他人眼里脾气都不怎么好的红色大鸟，啊，不对，人家是凤凰。
等到这次回来后，他就能去照顾凤凰。
叶枝心里想，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闭上眼睛，陷入好眠。
——
叶枝接下来在凤霞山的日程乏善可陈，每日就是将翼龙的食物——一些活着的鸡鸭送上山顶，然后离开，等待翼龙饿了后自己去取食。
而叶枝这一个月里竟然再没见过翼龙，也没看到对方在天上飞。
叶枝都怀疑是不是因为凤霞山没围栏，翼龙自己跑了。
但看小林他们都不担心，而且每次送上去的鸡鸭最后就只剩一些带血的羽毛了，叶枝大约觉得翼龙是因为受了伤，自己躲在哪处等伤口愈合了。
果不其然，一个多月后，叶枝在上山送鸡鸭的时候看见了翼龙。
对方停在悬崖边，双翅收拢，仅靠两只后肢踩在悬出的岩石上，山顶上风声烈烈，翼龙却全然不被吹动，稳如青松，是空中王者的风范。
叶枝走近的动作停了一瞬，想到翼龙应该不会攻击自己，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那边走，还特意将活鸡鸭往翼龙的方向推了推。
正当叶枝放好鸡鸭，要像往常那样转身下山的时候，就觉得背后突然有一股强劲气流袭来。
叶枝来不及反应，下一刻，他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便直接悬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