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终归是我的
荒原Z区。
瑟银海湾常年都笼罩在一片阴暗的乌云下,阴雨连绵不绝,连海水都像是墨黑色。
愤怒的海水拍打着岸边,破碎中掀起一阵白墨,看上去就像是隐约的银边。
在峭壁上一座坍塌过半的废墟上,爬满了藤蔓类型的植物。它们将这个坍塌的旧世界城堡牢牢包裹,从藤蔓中长出猩红色圆形的果实,远远看起来就像是忧郁的蔷薇,带着一种高雅的幽香。
可是一有生物路过,那些果实就裂开露出布满利牙的口器,冲出去想要把猎物撕碎并用消化液融化。
在这些蠕动的,层层叠叠的黑色藤蔓中,有一个赤脚的金色长发男子穿着白色的长袍半躺其中。
他面容里透露出一种冰冷的气息,侧身看着破碎海里愤怒的海水拍打岸边。优美的小腿从他的长袍中露出来。
那些藤蔓上的果实却不敢造次,簇拥在这个人身侧,用果实轻轻蹭着他仿佛半透明的白皙肌肤。
他太美了。
美得让人窒息。
与瑟银海湾所有狰狞的怪物南辕北辙。不像是活物。
任何人类看到这样的存在,都会打心底升起一种诡异的恐惧。
从破碎海的尽头传来了一阵轰鸣声,逐渐地传递过来,声音变得极大,让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海浪变得急促。
金发男子身边的“蔷薇花”忍不住颤抖瑟缩,他安抚地摸了摸那些花骨朵。
海中有长着长尾、金色竖瞳,耳后有鳃的异族爬了出来,在悬崖下匍匐行礼。
“吾主,伟大的亚当斯亲王。”
“雨信,你也感觉到了吗?”
“是的,吾主。”雨信说,“有不明的强大力量出现了。这个力量强大到甚至可以引起破碎海的共鸣……连在海底都受到了冲击,海底震荡,火山口附近甚至开始发热冒泡,甚至还有海地地震压死了不少人。连我也不得不浮出海面透气。”
亚当斯亲王摘下一朵蔷薇花,怜爱地将它绕在指尖。
“别怕,雨信。”亚当斯笑起来,他虽然笑着,那笑却没有丝毫的温度,“这力量来自一位亲王……”
雨信震惊地抬头:“亲王?!和您……一样?”
“是啊。”亚当斯道,“与原生种不同,我们异生种并没有自然孕育后代的可能。除了转化原生种为我族人,几乎没有其他延续种族血脉的方式。”
“这我知道。我、我就是这么成为异生种的。”雨信崇拜地看向亚当斯,“是您在人间行走之时,看到了迷茫的我。给予我以仁慈和力量。”
亚当斯嘴角一勾:“你还年轻,很多事情并不清楚。人类觉醒者有序列之分,而不同的序列转换成异生种,除了大部分跌落成没有意识的低等一种,若转化成本族,则会根据他们转化后的能力给予爵位。虽然并不一一对应,但是一般来说水平大概都差不多吧。”
勋爵、男爵、子爵依次对应幻想序列的C级、B级和A级。
而侯爵、伯爵、公爵则对应转化序列的C级、B级和A级。
他低头,看向痴迷的人鱼少年。
“雨信,你是幸运的,幻想序列以下的觉醒者就算被污染、或者被我族诱惑,能够保留意识还有所提升的十分少。你在转化时由水系异能产生了新的力量,成为了子爵级别的异生种,这才能入了我的眼。”
“我明白的,吾主。”雨信虔诚亲吻亚当斯的脚尖,“您的意志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亲王层级有多强大了吧。”亚当斯道,“亲王级的存在在整个异生种世界都是极为稀少和珍贵的存在。始祖之下,就是亲王。如今始祖纷纷沉睡,几乎是亲王在守卫着破碎海。”
雨信点点头:“可是吾主,我并不明白。这位新的亲王为何是没有经历过力量等级的攀爬?甚至毫无预兆地就这么诞生了吗?”
亚当斯陷入沉默。
他抬起蓝色的眼睛眺望漆黑的破碎海。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实际上,就在刚才,这股疑似亲王的力量……消失了。就在转化的途中,像是被什么喊了暂停。”
雨信吃了一惊:“……什么?转换……暂停?这怎么可能?”
他说完这话,意识到自己仿佛说错了,浑身发抖。
“不不不!吾主,我没有质疑您旨意的意思!请您饶恕我的出言不逊!”他跪地求饶,疯狂磕头。
亚当斯摸了摸他的脸,笑了笑:“我怎么会生气呢?你的脸这么好看。”
雨信勉强笑着回答:“是吗?您没有生气,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他话音未落,那些“蔷薇”花和藤蔓已经绕上了他的四肢,狰狞的蔷薇欢欣鼓舞地张开了口器,咬上了他的血肉。
唯一避开的就是他的脸蛋。
凄厉的惨叫传来。
很快的,他的喉咙被撕开。
黑血冒出来。
贪婪的蔷薇吸食着那些黑血,血液进入了藤蔓。在藤蔓的皮下缓缓地流动。
雨信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看向亚当斯。
金发男人再没有施舍给他任何一个眼神,任由脚边的蔷薇一点点地品尝带着丰富异能的“糕点”。
——不可能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发生太多了。
——不可能的亲王则是第一个。
他的嘴角扬得更高了一些,像是学着人类在表达自己的欢欣雀跃,又学得过分刻板和不自然。
“太好了。”亚当斯看向破碎海,“漫长的岁月里中有有点儿什么有趣的事情要发生了。”
*
晚饭吃完后,天色已经变得漆黑。
大概是她身上异能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漆黑,连一只变异虫子都没有靠近过来找死。手腕上的时环已经在战斗的时候松懈了,没有再跟进拧紧……因此时间也变得不算清楚了。
旁边的伏龙血液沸腾,它拍拍巨大的翼膜:“殿下!我们现在就出发吗?!去吧那些人类虫子一一杀死!还有敢陪伴你的那只小宠物!我保证把他留到最后,撕开他的皮,让他后悔对您的背叛!”
吼吼吼!
想到这一幕就十分激动啊!
人类的恐惧和战栗,会是它明早早餐的下饭甜点!
“背叛?”她坐在篝火前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你弄错了。”
“啊?”
“你应该清楚我们刚刚面临什么级别的围剿。”顾虞摆弄了一下脚底的小石子,“一只由纯粹的觉醒者组成的队伍,装备了正规军的装备,统帅是A1基地的先遣军队长缪星火,他的副官也参战了吧,跟你有交手。”
伏龙连忙吼道:“我可不比人类虫子差!就是他太狡猾了,我才差点……”
“两个‘幻想’序列。”顾虞点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转换’序列。在人类和异族的小规模冲突中有过这么多高阶的大能出现的吗?”
伏龙歪着长脖子想了半天:“除了五年前我们进攻艾尔文海……其他还真没听说过。”
“这表达出基金会对于绞杀我这件事的决心。”顾虞道,“当时如果我迟疑几十秒,也许就死在他们手里了。一个转换序列一直没出手。而且似乎还有什么人……从精神层面一直在围观——仅仅是这样我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
“您说得对……”
伏龙迟钝的大脑子这会儿才意识到危险擦肩而过,他心有余悸地赞同。
“如果不是沈星降刺激我,那结局是什么样子的?”顾虞说,“有些问题并不能看表面。”
她表情严肃地看着篝火。
“如果是这样……为何您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伏龙小心翼翼的问她。
篝火噼里啪啦地响起,过了好一会儿,顾虞才缓缓说:“……因为在沈星降说出来那番话的一瞬间,我明明知道他只是为了帮我。还是无法克制的生气了。”
“不,不只是这样。”她道。
“那一瞬间,我失控了。”
她失控了。
她活了两世,这两辈子都不算过得安逸容易。
她自信自己很难被什么人、什么话、什么事干扰。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应该有看透虚妄的智商。
可是她依旧因为沈星降那番话感受到了一种灵魂深处的痛处。
并且根本不受控制的瞬间失控。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知道自己进入了非人的躯体后,就一直在心底落了锁。将最深、最黑暗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压抑在意识最深处。
在那一刹那,天平倾倒。
心底的锁四分五裂,地狱之门大开……
顾虞捏了捏鼻梁。
巨大的消耗让倦意很快袭来。
更何况她刚吃了点儿根本算不得好吃的东西,完全没办法很好地补充损失的体力。
如果是在之前,沈星降应该已经铺好了床,有些羞涩地让她去休息,甚至还带上了某种她不太懂的期待。
——曾经归结于是终于不用小心跟她对话的轻松,现在想来大概是她太过迟钝。
他在战场上的关切、安心的笑、还有用微薄之力想要保护她的心情。
他在激怒她的时候悲痛而绝望的眼神。
他体贴入微地照顾。
都让顾虞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本来只是顺手捡来的男人,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这种情绪很陌生,让她的心底隐隐的酸涩变得更明显了。
——沈星降大约是不同的。
只是分开不过三个多小时,已经让人觉得有些不习惯。
*
顾虞叹了口气。
“休息吧。”她对伏龙说。
“那、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伏龙问。
顾虞盯着篝火,眼神坚定:“当然是把人抢回来。”
伏龙满意于自家殿下的果决霸气,哼哼两声飞远一点,在杂草丛里打了滚睡下,很快就传来了呼噜声。
而顾虞则靠在篝火旁的大树上,准备小睡一会儿等待天亮。
她一想到沈星降,就觉得有些牵肠挂肚。
男人这种东西……还真是麻烦。
*
A1基地地处更南一些的地方,有两条河流经过,又深入人类领地,异生种的骚扰更少,多数时候还没抵达基地外围的城墙,就已经被基地驻军消灭在了高耸的城墙外,在这里生活的居民显得比在外围据点生活的人们更安逸一些。
街道清洁、建筑物更多,商铺也遍布大小的街巷。
人们频繁地从街上买回必需品,也外出寻找工作赚取社会点。甚至能看到小酒馆外面坐着闲散的人们喝着酒聊些八卦话题。
“听说了吗?从荒原地区回归的圣祈者就在咱们基地的分会址做修正。”
“圣祈者?你是说能够听见真理之神的耳语的那些圣子吗?难道不是谣传?”
“怎么可能是谣传!前些天进城的时候,我见过圣祈者大人的容颜呢,他跟缪队长一起回到基地的时候,我看过他。虽然只是半张侧脸,但是已经惊为天人。”
他们正说着,基地中心高耸的基金会分部建筑缓缓打开了大门。
有人走了出来,站在广场下真理基金会的徽章,张开双手匍匐祈祷。
有人惊呼:“是圣祈者!”
“天啊……太美了!”
周围的人们似乎被感召了,纷纷下跪。
有人哭了出来。
“圣祈者大人是代替我们普通人向真理神祈求宽恕罪孽,祈求末世过去!”
他纯洁又冷清,像是天神降临。
顾虞在跪拜的人群中微微抬眼看去。
沈星降献祭的姿态的确动人。
可是于此同时,被感染的人群分明是受到了精神上的操控,产生了共情。
而虽然距离很远,顾虞却看得一清二楚。
——沈星降只穿了白色的长袍,脖子和四肢上都带着铁蔷薇倒刺,稍微动一动就流下鲜血。鲜血像是蔷薇的藤蔓蜿蜒着渗红了他的白袍。
犹如是献祭给神的祭品。
凄美中带着义无反顾的悲壮。
他不是自愿的。
分明是在接受着严厉的酷刑。
顾虞的眼神暗了,这群所谓的人类社会的上层,对惩戒无辜之人还真是不遗余力——她体内压抑的力量又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
祭拜之礼持续的时间并不久。等“圣祈者”进入了分部后,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去。
最开始喝多了的那个男人嘿嘿笑了两声,“听说啊,晚上的时候,真理神也好、基金会会长也好……对这些圣子们都会肆意地宠爱……嘿嘿嘿……那身段、那脸颊,看起来的的确确像是需要让人好好疼爱一番呢。”
旁边人嗤之以鼻:“得了吧,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你晚上亲眼看到一样。”
酒廊外面坐着的几个人,又继续聊起了别的话题。
“我没有看到!”男人被驳了面子,有些狠狠地说,“我光是想就知道他们是怎么作弄这种看着清纯的高岭之花的,肯定会——”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酒壶突兀地炸裂,碎片炸了他一脸。
男人杀猪一样地惨叫出来在地上打滚,一边惨叫道:“我的眼睛!啊,我的脸!是谁!谁胆敢这么做!”
而不远暗巷里趴在顾虞肩头的小小的伏龙不甘心地说:“只是用这样的手段惩罚这种出言不逊的猪猡吗?您真是太仁慈了。您的宠物怎么会让别人染指,还是让卑职出马吧。我可以一口气把他烧成烤乳猪。”
她摸了摸伏龙的后颈。
“走吧。”她道。
“殿下,我们去往何处?就这么走掉吗?”伏龙不解地问,他甩了甩他的小尾巴。
顾虞眼神幽暗,她将兜帽带上,一人一龙隐匿在暗巷的深处。
“耐心一点。今晚我们就把人抢回来。毕竟按照人类社会的法律。我买了他……”
在悄无声息地消失之前,顾虞坚定的声音传来——
“他终归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