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沈季泽那瞬间头皮发麻, 第一反应就是甩掉左手在身上蹭,恨不得蹭掉一层皮。接着挥起右手握着的那根棒球棍,对着女人的头直直砸去。
球棍带着呼呼风声, 眼看就要落到她头顶,那女人却原地消失,瞬间不见了影踪。
雾似乎更浓了,头顶光线穿透不过这厚厚的屏障,天色暗了下来,犹如即将进入黑夜。
沈季泽左手垂在裤侧, 右手握着球棍, 垂眸敛目,以一个不动的姿势静静立在原地。
倏而,他如一只猎豹突然爆起, 高高举起手中的球棍, 背上肌肉在T恤下拉出完美的线条,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
砰!
球棍在空中快速划过一道弧线, 破开层层雾气,带着千钧之力, 沉重地击落在一处。
随着一声不似人类能发出的惨嚎, 那名刚才消失不见的女人又在雾中显出形,只不过头颅已经凹陷了一块,如同被灼伤似的冒出滋滋黑气。
她大张着嘴, 一双浑浊的白眼盯着沈季泽,满脸怨毒地扑了上去。
沈季泽又挥出一棍,击中她另一边完好的头颅, 只听咔嚓一声, 那边也凹陷下去一块, 左右两边正好对称。
女人现在的头型成了三角形,两边都冒着黑气,眼睛往鼻梁处挤拢,眼底挂着血泪,整张脸看上去惨不忍睹。
沈季泽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提起棒球棍准备再补一记,尽快解决了好去找卢茸。
他不知道卢茸去了哪儿,会不会遇到危险或者受到伤害。光只想到这儿,他脸色便更加阴沉,神情间带着几分焦灼,隐隐透出暴戾。
因为心里着急一时乱了方寸,就在他再次击向那名女人时,都没觉察到身后有一阵阴风袭来。
球棍重重挥出,再次砸中女人的面部,她就像一只被车轮碾压过的橡皮人,整张脸糊成了一张饼,五官坍成一团辨认不清。接着,整个人寸寸溶解,滋滋响着化作一滩黑水。
沈季泽还没来得及收回球棍,一双带着尖锐指甲的手,已经无声无息地掐向了他的后脖颈。
当他察觉到不对劲想要挥棍拦击时,已经来不及了,枯瘦的指尖离他后颈只有一寸,眼看就要碰到那带着一层细密汗水的肌肤。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浓雾里倏地跃出一团白色的影子。
那影子如箭矢般迅捷,只瞬息就到了他身后,随着一声尖锐嘶吼,他后颈处的凉意也跟着消失。
沈季泽迅速转身,待看清眼前一幕时,震惊得微微张开嘴,眼睛也骤然发亮。
一具淌着长长涎水,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腐尸,惨嚎着躺在地上扭曲翻滚。他胸口处几个黑洞正在迅速扩大,不过几秒时间,就将整具腐烂的身体溶蚀殆尽。
可让他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站在黑水旁的那只白鹿。
白鹿皮毛柔亮,浑身光洁如雪,只有四蹄上生着红色的花纹,像是四朵盛开的烈焰。
沈季泽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小时候在幻境里遇到过的那只鹿。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再见过,没想到此时居然碰见了。
白鹿明显比那时候长大了不少,不再是一副憨态可掬的小狗模样,他的身形变得修长优美,四肢看上去纤细却有力。头上的银角也长了不少,甚至冒出了只小叉,像是海底深处闪着光的珊瑚。
白鹿察觉到了他的打量,有点矜持地抬着下巴,微微侧身,将自己流畅的身体线条和银角,以一个最好的角度展现出来。
如果换成人的话,那他此时就在提胸抬头收腹,斜斜45度侧脸凝视着前方。
“小白。”沈季泽惊讶出声,但却没有功夫上前叙旧,他必须要先将卢茸找到。
所以只喊了声小白,他便匆匆扎入浓雾,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他是走在半途时,发现牵着的人变了,如果卢茸没遇到危险,那他发现哥哥突然消失,最有可能的就是掉头回宿舍楼找自己。
沈季泽奔跑两步后,就用手拢在嘴边,边四处张望边大喊卢茸的名字。极目之处一片雾茫茫,努力去看也只能看清周围两三米的范围,哪里见得着卢茸的身影。
倒退着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绊,像是被什么缠住了脚。沈季泽低头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冰凉,心脏刹那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那是件白色的短袖T恤,因为有些旧,布料微微泛着黄,正是卢茸今晚当做睡衣穿着的衣服。
他脸色惨白地呆怔两秒,蹲下了身。身体像木偶般僵硬,关节被锈住似的,做出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很艰难。
他的手指在空中发着颤,想去拨动那件T恤,可才刚刚触及布料,手指就烫手般蜷缩起来。
终于鼓足了勇气,他飞快地将那件T恤紧攥在手,这才发现衣服下面还有一条短裤和一双运动鞋。
沈季泽双眼泛着红,下巴紧绷成一条冷硬的线,急速翻动手里的T恤上下查看。
倍感庆幸的是,衣服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污痕,干净得就像是脱掉放在这儿的,让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
*
卢茸开始被沈季泽牵着,突然面前就被挡住了浓雾,等那阵浓雾散去,他发现自己手中空空,沈季泽也没了踪影。
“哥哥,哥哥。”
卢茸喊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沈季泽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他迷茫地站在原地,抽动鼻子嗅了嗅,在空气中闻到了一种极其危险森寒的气息。
不好,哥哥有危险。
他腾地变成了一只白鹿,身上的衣服哗啦掉在地上。他不像以前般先要将衣服捆成包袱卷儿挂在脖子上,只凝神专注地望向浓雾深处。
他此时视线能穿透那些迷障般的浓雾,将所有一切看得真真切切。
他看见了操场对面的教学楼,还有身后的男生宿舍,以及和他一左一右,隔着整个操场的沈季泽。
沈季泽还在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手里却拉着一名明显不是人的女妖怪,而他自己却没有察觉。
卢茸心里一紧,对着那方向就冲了出去。
他在跑动中看见沈季泽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提起棒球棍开始砸那只女妖怪,也看到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一只腐尸从地下伸出枯瘦的手,再慢慢从泥土里爬了出来,对着沈季泽背后扑去。
卢茸拼命奔跑,整只鹿都快要飞起来,就在那腐尸快要接近沈季泽的时候,它纵身一跃,在空中低头亮角,对着他胸膛狠狠刺去。
腐尸被挑飞的同时,他再挥起前蹄来了一击,在心里暗骂:“我叫你欺负哥哥。”
收拾完腐尸,卢茸有些骄傲却又不失含蓄地摆了个造型,等着沈季泽露出惊艳的神情,再被迷得不要不要的。可谁知他就看了自己一眼,唤了声小白,转头便匆匆跑走了。
卢茸在原地愣怔了几秒,一对翘起的鹿耳朵慢慢耷拉下去,整只鹿看上去都很失落。不过就在这时,他听到浓雾里传来沈季泽呼喊自己的声音,那两只蔫哒哒的鹿耳朵,又像天线般活泼地竖了起来。
他调转头,看见沈季泽在往宿舍方向跑,抬起蹄子就追了上去。跑出几步后才醒悟到自己还是白鹿状态,略一踟蹰又变了回来。
卢茸光溜溜地站在操场上,伸手去摸脖子上挂着的衣服卷儿,不想摸了个空。
糟了,衣服还掉在地上的,得赶紧去找到穿好。
他现在不是鹿,已经看不透那些雾气,只能循着方向摸去。不过他能闻到此时操场上暂时安全,没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不用维持着鹿形。
雾气在渐渐消散,光线从头顶泄落,已经可以看见远处影影幢幢的楼房。
卢茸循着方向往前走一段后,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看见沈季泽就蹲在前面不远处,头像是不胜重负地低垂着,脊背拱起,形成一个颓败的背影。
卢茸心里一咯噔,难道他在这短短时间内遇到了什么,然后受伤了吗?也顾不上自己身无寸缕,着急地叫了一声:“哥哥。”
沈季泽的身体一颤,慢慢转头,他的眼睛泛着红,表情也有些可怕,卢茸在看清他的神情后,竟然瑟缩了一下。
“哥哥。”他又小声嗫嚅道。
沈季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睛里有着惊涛骇浪在翻涌,还掺杂着一些卢茸看不懂的情绪。
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直到一阵凉风拂过身体,才发现自己现在还是光溜溜的,竟然什么也没穿。
“啊。”他短促地叫了声,立即伸手捂住下面,惊慌地四处看,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可这时沈季泽已经站了起来,大步流星走向他,越走越快,最后几步跑了起来,再将他一把搂在怀里。
沈季泽的手臂越箍越紧,卢茸都有些喘不过气,他谨记着自己目前的状况,两只手捂得紧紧的,再艰难地侧过脸,张开被挤压得变形的嘴:“哥哥,我要穿衣湖,我还没穿衣湖。”
沈季泽将头埋在他肩上,深深吸了口气,哑声道:“别动。”
他的声音还发着颤,像是刚遭遇过极度恐慌的事,卢茸便停下了挣扎,安安静静地伏在他怀中。
又过了好一阵,沈季泽才抬起头,盯着他的脸问:“刚才没事吧?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没事的,什么都没遇到,只是你没见了,我在到处找你。”
沈季泽舒了口气,脸色也缓和过来,这才发现卢茸没穿衣服,惊讶地退后一步道:“怎么又脱光了?快去把衣服穿上。”
“哦。”卢茸维持着原姿势,小碎步跑到那堆衣物处,慌忙穿衣服。
沈季泽就一直看着,目光从他修长的脖颈慢慢滑落,顺着白皙的背,浅浅的腰窝,翘起的峰峦一路向下。
卢茸虽然背朝着他,却感觉到似乎有两道灼热的视线,如有实质般,从自己后背一路向下燃烧。
他飞快转头去看,却见沈季泽转头朝着另外的方向,一脸平静。
“我穿好了。”卢茸穿好所有衣物,将微皱的T恤下摆也抹平,走到沈季泽身旁。再顺着他视线看向那栋教学楼,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现在雾气已经散去大半,勉强可以看清楚对面的楼房轮廓。一共只有四层,教室不算太多。
沈季泽微微眯了眯眼:“我都不知道,我的高中学校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水房。”
“嗯?”
“这个幻境应该是根据我对学校的记忆产生的,所以一切布置都会按照我的记忆来,然而我并不记得我的高中时期,教学楼顶上会有一间水房。”
沈季泽指着教学楼天台上的一间水泥小屋,那屋顶上还连着粗壮的水管。
“走,看看去。”他右手还拿着那根棒球棍,左手相当自然地拉起卢茸的手。
两人手牵手穿过宽阔的操场,沈季泽问:“你刚才怎么一言不合又把衣服脱光了?”
卢茸慢半拍地“啊”了一声,开始沉默着想对策。
沈季泽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看向他:“怎么?”
卢茸无辜地和他对了几秒后,才慢吞吞地回道:“刚才走着走着,你人就不见了,然后有鬼把我衣服扯住,我只有把衣服都脱光了才能跑掉。”
沈季泽:……
“那你呢?你刚才又去哪儿了?”卢茸故意不知道。
沈季泽粗略地讲了下刚才的经过,还提到了鹿战士:“你记得吗?我曾经给你讲过的小白,我刚才又看见它了。”
卢茸平静地道:“哇,那真是太棒了。”
两人向教学楼方向走着,沈季泽想起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卢茸总会一言不合就扒衣服。光是在幻境里就扒掉两次了,也不知是不是紧张过了头?
明明刚说完没遇到什么危险,接着就支支吾吾说有鬼在扯衣服,看来他人长大了,也知道害羞找借口了。
卢茸正在四处张望,就听到沈季泽发出两声轻笑。他诧异地问他笑什么,沈季泽又闭口不谈,只睨了身边人一眼,目中盛满了戏谑。
走了不到一半,操场上的雾气又浓郁起来,更胜过先前。这次别说几米远的地方,就连面对面都很难看清楚,整个空间像是一个蒸汽房,里面飘荡着袅绕白气,挡住了一切视线。
“茸茸,可能会遇到情况,你要抓紧我。”沈季泽语气严肃地叮嘱卢茸。
卢茸说:“可是我刚才也抓紧你了的呀。”
沈季泽动了动嘴唇:“那你别牵着手了,上来搂着我的腰。”
卢茸听话地松开手,上前搂住他劲瘦的腰。
沈季泽因为平常健身,腰身肌肉紧实流畅,卢茸的手搭上去后,隔着那层薄薄的T恤,觉得手下肌肤带着温热的体温,又像丝绒般顺滑,忍不住就摸了摸。
手感真好啊。
他警惕地四处张望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嗅闻空气,辨别其中的味道,一边慢慢上下抚摸着,混没在意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
直到感受到手下肌肉绷紧,沈季泽也停下脚步侧头敛目看着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但他仍不愿意松开手,只仰头睁着一双水润的眼,很无辜地和沈季泽对视着。
“算了,还是牵着手吧。”沈季泽转回头道:“要是你突然又变成一只女鬼,就像这样搂着我,我再转头看见她的脸……想想就怪可怕的。”
卢茸又在他腰上流连地摸了两把,这才不舍地松开手:“那走吧。”
沈季泽却站着没动,看了看自己的腰,又看向他,目光意味深长。
卢茸迎上他的视线,微微歪头,一双圆眼睛纯真又懵懂,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坏心思。
两人走出一段后,卢茸又闻到了异常的气味,不同于以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约感,这次味道腥臭扑鼻,令人闻之欲呕。
沈季泽明显也感觉到了危险,他将卢茸的手握得更紧,另只手把球棍横在胸前,前进的每一步都很警惕。
突然,不知从哪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泥块崩开裂缝,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接着四面八方都传出动静,泥土裂开的扑扑声不绝于耳。
卢茸想起开始那只钻出土扑向沈季泽的腐尸,脑中顿时浮起一个不好的猜想。沈季泽明显和他想到了同一点,大叫一声:“快跑,去教学楼里,上顶楼。”
他拉起卢茸就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跑,一路挥舞着棒球棍。浓雾里已经显出影影绰绰的影子,还会横空突然伸出只干枯如爪子般的手。
那些手呈现灰黑色,长长的指甲沾着泥土,有些已经露出白骨,上面零星挂着肮脏的腐肉。
他们指关节僵硬地弯曲着,向沈季泽和卢茸抓来,带着一股浓稠的腥臭味。沈季泽不得不边跑边挥舞着棒球棍,将那些伸来的手一一击断。
腐尸们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朝两人包围而来。
好在剩下的路不太远,沈季泽挥棒将面前挡着的一名腐尸击倒后,拉着卢茸冲进了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