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一.（9）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林淮苏忽然觉得四周有些冷，他把江释宸拽过来，塞了几张到人手里。
“这几个是我挑出来的, 感觉还不错, 你瞅瞅如果合适，我们先私底下过去看看。”
那几张红色的帖子被攥出了褶子, 江释宸语气里没什么波澜：“还要先私底下接触？”
“不接触怎么知道为人怎么样。”林淮苏奇怪地看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这可是要过一辈子的。”
他听见江释宸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来，似是无奈地沉默良久, 才拿起帖子看起来。
“这个不行，体弱多病, 不好照顾。”
“这个不行, 身量太胖, 容易患病。”
“这个不行, 学历太低，难以交流。”
……
林淮苏听见江释宸把所有他挑出来的都给否定了，再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比我还挑剔。”
江释宸拿他的话堵他：“不是你说的么, 毕竟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也是。”林淮苏将那几张帖子放到一旁, 继续挑起来，侍女端来了水果, 江释宸就负责喂他。
“咦，这个不错。”他靠到江释宸身上, 把帖子递到人面前, “就是年纪小了点儿, 家世、才识, 哪方面都不错。”
确实是张不错的帖子，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江释宸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不知道长相如何。”
“到时候看看呗。”林淮苏把那张帖子放到一旁，接着往下翻。
王婆送来的帖子倒是不少，或许是看在林淮苏的面子上，再次也不至于混进去歪瓜裂枣的地步，实际上这些公子放在寻常人家都是他们去挑别家姑娘的。
厚厚一叠帖子，经过了江释宸的手，最终筛选出来的还真就只有那一个。
帖子的主人姓项，今年十之有六，就比江释宸这身体大一岁，是项府嫡子，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功名利禄样样齐全，完全的无可挑剔。
就是年纪太轻，比董秋雅小了整整一只手。
那丫头会不会介意这个？
林淮苏誊抄了一份下来之后，让人把帖子送去董家，自己则是找人把王婆请了过来。
“项公子好啊！那可是咱们整个镇里最优质的哩！多少人家排着队给他们家送帖子！”王婆那张嘴也是会吹的，简直就差把那项公子说得天上有地上无，恨不得直接让人过去当场成亲。
“最关键的啊，是这项家老太爷早年间被一江湖游医救过一命，这项公子也是孝顺的，听说是医药世家，才让我把帖子递过来的，不然他们家哪里轮得上外人来说亲的呀！”
王婆没看到江释宸的脸色越来越沉，自己那夸得可是心花怒放。她要是能把这门亲事给说成了，以后拿出去多挣面子啊！
那可是好多人家都想把女儿送进去的项府！还是最有才华最出名的项小公子！
“而且这项公子长得也是相当俊俏，我之前去拿帖子的时候看过，那帖子还是他亲自写的哩！字不错吧？人可比那字还俊啊！”
“不仅人长得好，性子也非常不错，没有一点儿少爷脾气……”
林淮苏听王婆说话，觉得她都不是在说媒，是在介绍自家儿子，实在太过用力。这么完美的人家，用得着这么夸么？指不定藏着什么。
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的确不错，我也很满意。”林淮苏这话一出来，旁边的小孩儿脸都黑了。他给王婆递了银钱，“那还劳烦您把这项公子约出来，我想私底下先和他见一面。”
“浔舒先生还真是上心哩，将来成家了，一定会特别幸福美满！”王婆拿着钱脸都笑开花了，嘴里的喜气话张口就来，“虽然说不合规矩，这没个帮衬的，也的确该见一见，我这就去项府说道说道去，您放心，保准给您把人叫出来！”
“那就辛苦了。”
送走王婆，林淮苏又把抄下来那张帖子拿来看了看，原帖被送去董家的时候，江释宸不在场，还以为是林淮苏爱惜，才特地抄录的。
他这厢刚发现自己的心意，就迎来了心上人这么一遭，真真儿的心如乱麻口中无味了。
林淮苏看他脸色不好，竟然也没看出来为什么不好，还上前去问：“怎么了？垮着一张脸。”
江释宸实在收不起那些情绪，他心中梗得慌，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能考虑考虑自己。
但想想那些帖子，各个家世优越，想必林淮苏是在意这些的，他一个举目无亲的……直接在这点上被刷了出去。
“没什么。”
林淮苏盯着那张脸看了看，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你该不会眼红了吧。”
他开玩笑似的试探：“之前不是说不考虑么。”
“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林淮苏捏在人脸上的手僵了僵，心中打翻了调料罐似的五味杂陈，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江释宸……
他甚至不敢去想，好好的心情瞬间沉进了沼泽深处似的，溺得他几近窒息。
林淮苏拿手往人肩头轻轻一推：“你年纪还太小了。”随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院子。
心中蔓延的情绪勒得他要疯。
二人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冷战之中，直到晚上就寝的时候。
江释宸已经在这边住了有一段时日了，今天晚上却没过来，林淮苏心中一堵，也懒得去喊，分开睡就分开睡，他们之间又没什么关系。
结果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大半夜，一点儿也睡不着。
他回想起白天的事……
他给董秋雅挑帖子的时候，江释宸就异常认真，比他还挑剔，就连那个项家公子，他似乎都不太满意……
难不成，江释宸喜欢董秋雅？
他不是说他喜欢男子么！
但是现在一想，林淮苏又回忆起来，人江释宸说喜欢男子，是当着王婆的面，难免会是找的借口推辞。
想想这段时间，江释宸似乎也十分在意董秋雅，视线也经常落在人家身上……
林淮苏越想越睡不着，实在心中闷得慌，出门透气去了。
如今快要入夏了，气温反复无常，夜里有些冷，惨白的月色洒在庭院里，看起来格外无情。院落中的花儿都颜色惨淡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林淮苏坐在凉亭边，伸手去拨那花儿，忽然听到什么声音。
江释宸带着一件薄衫走了过来。
“怎么没睡觉。”林淮苏收了手，目光一垂，落到了那件衣服上。
不是他常穿的，应该是江释宸的外衣。
“这句话该我问你。”江释宸走过来，顺手把外衣给他披上。
月色很明亮，照得那双眼睛最深处的情绪格外清晰，林淮苏心下一动，那种莫名奔涌上来的强烈的情绪，搅在他胸腔里，让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
江释宸站着的时候，比他高上许多，两手一伸给他搭上薄衫，袖间似乎飘过什么淡淡的味道，闻起来很香。
林淮苏嗅了嗅，忽的转头看向了庭院深处的架子，架子上攀着一株年份甚高的昙花。
花儿并没有开。
江释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缓缓道：“昙花要开的话，还有些时日。”
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回去之前，肯定是赶不上昙花的花期的。
“这是我祖父母订亲时一起种下的。”林淮苏看着远方的架子，月色落在他细密的眼睫间，仿佛生出了光，“我想……此次要不要带一部分回去。”
“如果你想。”江释宸早就收回了视线，落在身旁人的身上，“可以提前扦插，养一段时间再带回去，路上应该折腾不死。”
“可以么？”林淮苏抬眼，就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心中又是一跳。
江释宸在他心里早就不是那个小孩儿了。
他慌忙地收回视线，有些无措地起身，几步穿过凉亭，走到架子底下，抑制住了情绪，头也不回地道：“扦插……？要，怎么做。”
他的手腕上一热，江释宸捉着他往后退了退：“夜里蚊虫多，也不急这一会儿，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弄。”
许是心里装了事，林淮苏脱口而出：“可是我睡不着。”
他说完，又有些懊恼，搞得他像在撒娇似的。
江释宸顿了顿：“因为白天的事？还是在想那个项公子。”
林淮苏没注意到那忽然变得冷冰冰的语气，只是觉得手腕有些紧，不过也只是一瞬，江释宸就松下了力道。
或许是错觉。
又或许……江释宸看上的其实是那个项公子？！
林淮苏莫名其妙冒出这个想法，并且越来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每次他看那项家公子的帖子，这家伙就紧张……
“嗯。”他赌气似的道，“回去了，怪冷的。”
“万一明日人家应了，还得去见面。”
江释宸语气不咸不淡地：“为了见他，连觉也睡不着？”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林淮苏分明没有别的意思，可落在江释宸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跟欲盖弥彰一样。
他醋得整个胸腔都在发酸，堵着一口气沉默着，跟着回了房间。
但手没有松开。
那截手腕纤细又柔软，捏着就不想放开。
林淮苏站在门口，淡淡看他一眼：“你不回去睡了？”
不是因为突然看上谁知道保持距离了？
江释宸松开了手，道了声晚安。
就还蛮让人生气的。
林淮苏躺在床上，实在气不过，踢了一脚床板，砰地一声响。
他养了这么久的小孩儿，怎么轻轻松松就跟着别人走了，他哪里比不上那个小毛孩儿了？！
因为他年纪太大么？
林淮苏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起来整个人都阴沉沉的，好在他以前睡眠质量也不好，也不怎么长黑眼圈，除了看起来气场有些吓人，倒没别的端倪。
王婆今天来得早，说是项公子同意见面了，请在了醉月楼，如果今天有空就直接过去。
怎么这么急的。
总觉得有些猫腻。
林淮苏应下了邀请，王婆乐呵呵地离开递信去了，他回屋重新挑衣服，选了半天没选出个满意的。
今天一定要收拾好看些，别到时候真让江释宸和那个项小公子看对眼了。
他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套墨绿色系的长衫，套上黑色的薄纱外搭，整个人都有一种沉静脱尘的气质。他本就生得白，这么一穿，更是显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江释宸脸色越沉，他就越开心，临了还问江释宸要不要就在家里等着，结果这家伙硬是找了借口要去看看。
果然是动了别的念头。
林淮苏心中有了数，还是把人带去了，结果见到那项小公子，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先生或许不记得我了。”
项小公子名叫项迢星，说来这字还是林淮苏给起的，林淮苏小时候随祖父去看病，正逢那户人家家里诞下新丁，项迢星的母亲产后身子薄弱差点去了，是林淮苏的祖父给救回来的。
当时那小婴儿还没起名字，硬是要林淮苏的祖父给起一个。他祖父推辞，林淮苏那时候年纪小，凑热闹，就给小孩儿起了个。
就是叫迢星。
后面项家为了寻恩公，就搬到了这边镇上。
林淮苏有些汗颜，那时候他才六七岁，啥事儿不懂，给人起了个乱七八糟的名字。
“迢星”，就是遥远的星星，你说给人起个这名儿，寓意多不好。
还好项迢星活到了现在。
因为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在，这顿饭吃得还挺和谐。项迢星挺会说话，素养很高，琴棋书画样样都能和林淮苏谈一些，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什么都能聊。再加上相互之间也有一些了解……
总之，林淮苏真的非常满意项迢星。
吃完饭，三人又折去喝茶听了会儿曲子，最后项迢星执意要送林淮苏他们回府，礼数相当周全。
林淮苏许久没被逗得这般开心了，玩着手中刚买的把件，心情上好。
“你觉得怎么样？我看他挺合适的。”林淮苏决定先把这买卖定下，到时候说给董秋雅了，就把江释宸给拐回去。江释宸总不能去抢亲吧。
江释宸声音依旧有些冷：“你不是说年纪太小么。”
林淮苏一听这话，就有些警觉，董秋雅确实比项迢星大好几岁，但是江释宸刚好啊。
“年纪小又不是不行……”
他忽然被拽了一下，没站太稳，差点跌到江释宸身上。短短一个月时间，江释宸似乎又长高了些，那双眼睛阴沉得不再透亮，给人一种捕食者似的压迫感。
“那为什么他行，我就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