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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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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宁初来青城, 人生地不熟,他想要小厮侍女和护院,也不一定能找到可靠的。

相比小厮和侍女,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护院, 要先找的也是护院。

有个可靠的护院在, 就算后面招到有问题的小厮,护院也能保护他。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想找一个护院也难。

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也不知道找来的人怎么样。

郁宁想要这个黑衣少年做护院, 除了“落魄”,还有他刚才的侠义行为。

至少他不想害他。

可当他为了五两银子答应后, 郁宁又有点怀疑。

“你如何证明自己可靠可信?”

黑衣少年一步步走向他。

随着他越来越近, 郁宁才发现他很高, 比他高一个头, 走过来时影子完全把郁宁的覆盖住了。

郁宁不由退后了一小步。

他伸手把郁宁怀里的衣服接过去,然后把腰间的剑给郁宁。

郁宁听郁北征说, 剑对于剑客来说就是老婆。

他把老婆都给他了。

他幽深的眼睛落在郁宁的脸上, 语气不可名状, “如果我想杀你,你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郁宁:“……”

【哈哈哈!】

【崽崽快答应他!】

【我们会帮你监视他的,崽崽放心!】

【现在不答应他,等下他跟到家里把崽崽打一顿哦!】

郁宁:“……”

郁宁只好抱剑带他回家。

郁宁倔强道:“一百次还是夸张了点。”

黑衣少年坚持:“一点都没夸张。”

郁宁:“……”

“你叫什么?”

“墨衍。”

墨衍, 郁宁低头看向怀里的剑,名字倒是和剑很契合。

这把剑看着不大,重量不轻。

郁宁爱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接触过不少材料, 这剑鞘和剑柄的材料郁宁看了一会儿却没看出来。

像是石又像铁, 很是神奇。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

剑大体颜色是墨黑,黑得如深夜,其中有金棕色勾勒出古朴神秘的图腾,看一眼就容易深陷其中。

纤弱脆白的手指在浓黑冷硬的剑柄上摩挲,不经意划过剑鞘上纹路沟壑,柔软的指腹陷于其内。

墨衍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喉结上下滑动。

“这剑好生神奇。”郁宁说:“是用什么做的?”

墨衍:“天上降下的石头。”

郁宁:“竟是陨石!”

墨衍眼眸再次落在他身上。

“陨石就是天上落下的石头。”郁宁解释。

墨衍貌似不经意地问:“这是哪里的叫法,我倒是不曾听过。”

郁宁面不改色:“一个遥远的地方,你不会知道。”

墨衍:“……”

两人说着走到巷子尽头,拐个弯就是院子所在的街巷。

墨衍说:“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

郁宁刚问完,听到念念的叫声,也知道哪里不对了。

【崽崽,院子是那个谁和谁!啊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南蜀摄政王!】

【还有一个少年,不太确定是不是当年和崽崽比试的那个皇子,长大好多!】

郁宁顿了下,脑海中浮现的是南蜀摄政王在白夏苑红眼凝视的样子。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郁宁飞快地走向院子。

墨衍皱了皱眉,紧跟上他,先他一步推开门。

院内的两人和他目光相对,彼此眼里皆是惊讶和防备。

郁宁慢一步进来,果然看到了南蜀摄政王和八皇子。

八皇子已从一个小豆丁长成偏偏少年,眉眼间还能看到幼年期的影子,依然板着小脸,傲娇又冰冷。

而摄政王像是一点都没变,依然苍白瘦削阴郁。

他的目光落在郁宁怀中的剑上。

墨衍上前一步,“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八皇子:“……”

他刚要开口,被摄政王打断,“这是青城。”

不管是他们中的谁,在这里都该小心一些。

郁宁进了门后念念就不叫了,它跑到郁宁脚边蹭着他的脚踝。

郁宁把院门关好,摸摸念念的脑袋安抚它,“念念年纪大了,你们不要吓它。”

他推着念念在墨衍脚边嗅了嗅,记住他的气息。

又把念念推到前面两人身边。

莫名的,摄政王脸色缓和不少。

郁宁把剑给墨衍,“我想跟他们单独说会儿话。”

八皇子脸色也好了很多。

墨衍只是看了一眼那剑,把衣服放到房中,空手离开。

那背影看着更冷了。

郁宁挠挠脸,刚答应做护院就被赶出去了,是不好,可是他也没办法。

郁宁请摄政王和八皇子到书房中。

这套小院一共六间房,其中最大的一间原本是书房,之前的主人应该是个文人,里面桌椅和书架皆是上好的梨花木。

郁宁没打算改,他也喜欢一个大书房,除了看书学习,还能研究些有意思的东西。

此时正好能用来招待他们。

不过,现在家里什么也没有,郁宁连茶都不能给他们一杯,干脆省了那些客套。他开门见山,“匈奴统一是摄政王背后推动的吗?”

八皇子诧异地看向他。

摄政王没说话。

郁宁当他默认,“为什么要这么做?”

八皇子说:“还用问吗,你们当年怎么屠戮我南蜀子民的,以为我们会忘?”

“只是这样吗?”郁宁看向始终没说话的摄政王。

“我想反击白妃时,白妃的把柄就到了我手上,白妃刚被关押,匈奴突然来袭,又要皇姐去和亲,和亲失败后,又从青城来了新的和外祖父有关的消息,一直到我得知真相,来到青城,你们恰好又在这里等我。”

“真的那么巧吗?”

摄政王开口道:“大事透彻,小事迷糊。”

“什么?”郁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更巧的是你住进了当年林老和……和你母妃住过的院子。”

郁宁一怔。

摄政王:“你以为五百两就能在青城买上这样一个院子?”

郁宁:“……”

“路边上随便捡个人就带回家?”

郁宁抿了抿唇,没被他带偏思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摄政王掀开眼皮,眼里像是死湖中冲出波浪,“为了让你看清皇位上坐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逼你弑父。”

他眼底的波浪好像冲到了郁宁心里,郁宁两次张口,“你疯了。”

“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摄政王轻笑一声。

郁宁看向八皇子,没在他脸上看到一点震惊,好像摄政王做这样的事很正常,反倒是很不认同地看着他,像是他说错话了。

“挺成功的,不是吗?”摄政王笑问:“当知道最爱护你的皇姐要被送给蛮夷和亲,你却毫无办法,你没想过要权吗?”

“当知道他害死你外祖父和母妃,还利用他们虚伪地营造了重情重义的形象,你没想过杀了他吗?”

摄政王说:“我可以帮你。”

郁宁沉默地看向他,他的眼睛越长越像娘亲,连眼里的神采都很像。

片刻后,摄政王侧开头,抬眸看向窗外,轻声道:“该吃饭了。”

郁宁跟不上他这跳跃的思路,直接开口,“没饭。”

摄政王和八皇子的视线一起移向他。

郁宁也觉得他刚才的话挺傻的,“我叫墨衍去买饭。”

话落,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奇怪。

消息接收太多,郁宁心绪不宁,没注意到他们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诡异,他走到院门口,见墨衍正抱胸靠墙而站。

“墨衍,你能去买点饭菜吗?”

墨衍:“……”

郁宁说着开始从怀里掏钱,“省着点,四个人,八菜两汤够吃了吧。”

墨衍的目光从他手中的银子移到他澄澈清灵的眼睛上,良久,才接过银子,“谢谢你还把我算上了。”

郁宁眨了下眼,“当然一起吃,不是包吃包住吗?”

墨衍:“……”

门外有些不少东西,是他付钱后让店家送上门的生活用品。

郁宁搬了一箱纸笔进来,八皇子看到后过来和他一起搬。

“要过年了,摄政王想跟你一起吃顿饭,这是他来这儿的目的。”

郁宁诧异地看向他。

“五年前,他去晟都也只想看看你们。”

八皇子咬住唇,狠狠地瞪向他,“别人可以说他疯,你不可以,他这样全是为了你们一家人。”

“他所有大费周章里都只是无望的爱而已。”

“你知道心中珍爱被当成垫脚石践踏杀害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郁宁低声说:“我知道。”

八皇子哑然。

眼前比他还小的少年弯腰紧紧抓着箱子角,长睫安静垂落,小小地抿了一下唇,声音在寒风中几不可闻。

他只想着摄政王的苦,只想着林老是摄政王恩师,林小姐是摄政王挚爱,却忽略了,林老也是少年的外祖,林小姐是他的娘亲。

也是他最爱的人啊。

或许,他们也曾是他黑夜里反复在梦中寻找的人。

“反正,你得好好陪他吃这顿饭,他是推了一个月的国事而来的。”

郁宁看向书房的窗口,摄政王正垂头盯着书桌看。

和五年前相比,他的容颜几乎未变,可鬓发已染雪,郁宁忘了,五年前是不是也这样。

等他俩把东西都收拾好后,墨衍带两个提食盒的酒楼小二回来了。

八皇子去叫摄政王出来吃饭。

主位留给摄政王,郁宁和八皇子觉得应该这样,墨衍皱了下眉。

摄政王抬眸看向他,嘴还没张开,墨衍就拉椅子坐下了。

八菜两汤摆满了不大的桌子,四个人安静地吃了起来。

郁宁又累又饿,而且他是不管和什么人在一起都不觉得尴尬的人,吃得很香。

另外三人本来没什么胃口,看着看着也吃了起来。

最后八菜两汤竟没剩多少。

郁宁让墨衍去买菜时,并不知道摄政王是推了国事专门来跟他吃一顿年饭。

他想了下,问:“你们在青城留几日,后天晚上可有时间吃饭?”

后天晚上是除夕夜,吃的是年夜饭。

八皇子看了一眼摄政王,擅自说“有”。

“那好,到时候我多备些菜。”

摄政王走时,又看了一眼墨衍,墨衍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两人走远后,八皇子问:“皇叔,为何不告诉小宁?”

小宁是八皇子在摄政王面前对郁宁的称呼,因为摄政王十分厌恶郁这个姓。

摄政王道:“他连天子剑都愿意给他,何需担忧,多一个他护着他不好?”

不知道是因为累的,还是因为知道母妃和外祖父曾住过这里而觉得心安,天刚黑郁宁就很想睡觉。

他撑起精神跟席廷说了今天的事,并跟他一起把这个院子每间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席廷看出他的困倦,让他去睡觉。

郁宁听话地洗漱上床。

再次看了一眼,没看到天书后,闭上眼睛。

除了刚离开晟都那一晚,他沐浴休息时,天书从不出现,以前郁宁会觉得自在轻松,那一晚后,他睡觉时会不由自在地寻找天书,很想在入睡前看一眼,就好像有人在陪他入睡。

很安心很幸福。

想着想着郁宁睡着了。

整个院落陷入安静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郁宁的房间中悄无声息出现一个黑衣少年。

他战站成一座雕像,盯着鲜活的郁宁看了许久,伸手想要碰触他,手在即将碰上他的脸时堪堪停住。

他收回手,又看了很久,才消失在房间里。

郁宁对此一无所觉。

他一夜好眠,第二天继续他的采购。

这次身后跟了冷脸少年,少年十七八岁,身高体长,一脸冰霜,看起来很不好惹,再没小贼盯着郁宁。

但是,有士兵盯着。

郁宁买好茶杯,转头看到一队士兵正盯着他看,正面看到他的脸后,其中一个差点跪下。

郁宁:“……”

【握草哈哈哈这和庆功宴上那群兵怎么一样!】

【说不定就是一批。】

直到郁宁走很远,一回头还能看到他们正在看他。

【那崽崽不就暴露了?过不了几天清闲日子了。】

郁宁这一路没有故意隐藏行踪,因为他知道他躲不掉,隐藏反而让皇上起疑心。

可也没想到,回去后不到两个时辰,夏守越就带人找上门了。

“宁王殿下。”

许久未见,儿时的哥哥带一群人跪地叫他殿下。

郁宁走上前扶起他起来,“宁王?”

“皇上已封七皇子为宁王,赐青城为封地。”夏守越说:“晟都和青城的宁王府同时在建中,为了您的安危,小叔已经通知青城官员,他们马上也会来晋见。”

【哇塞!崽崽成王啦!】

【最年少的小王爷,撒花!】

【啊啊啊我们有自己的封地了,真的可以搞基建啦!】

郁宁抿了下唇,应了一声。

说完这些话,夏守越仔细打量他一番,见他没什么事的样子,才松了口气,温声说:“总算找到殿下了,我们一直很担心。”

郁宁垂头,半晌,说:“抱歉,是我走得冲动。”

他知道他们很担心,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平安就好。”夏守越说,“殿下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只要平安。”

听他这么说,郁宁心口更加堵得慌。

夏守越皱眉,他总觉得他的到来,好像给郁宁压力了。

“殿下想跟我去兵马司住吗?或者去其他官衙住?”

郁宁摇头,“我就住这里,我还有朋友,暂时不想让人打扰。”

夏守越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说:“我陪殿下见完青城官员就离开。”

青城上下大大小小官员有上百人。

他是一个初来乍到未成年的小王爷。

郁宁知夏守越这是在为他撑腰。

他心里生出些酸涩,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

夏守越却什么没说,就这样在门口站定,“殿下进屋吧,外面冷。”

郁宁在他面前站了片刻,闭了下眼,狠起心肠向院内走。

夏守越在他身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房的墨衍,问:“为什么要这样对那个小将军?”

郁宁站在窗边向外望,说:“因为以后可能为敌。”

【哎?】

【为什么?】

【因为夏家是最忠于皇上的家族。】

【啊,崽崽是要……】

他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神情安静到寂寥。

墨衍皱眉,脸色更冷。

下午青城百官来时,郁宁已经恢复如常。

他从容淡定地见了他们,因为有夏守越和一排将士,以及他的传说在,官员们对他都很恭敬。

他说等宁王府建好后就搬进去,住在这里时不想被打扰,是说给百官听,也是说给夏守越听。

他的态度,他们都知道了。

自那以后到住进宁王府之前,真没人再打扰他。

即便如此,为了安全,说好的年夜饭还是没在这个院子里吃。

郁宁被人带到玄尘书院另一个方向的院落中,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饭,璀璨的烛光,还有新年礼物。

这一顿饭吃得很晚,吃完后还有持续一个时辰的烟花,和战后青城千家万户的鞭炮声一起,迎入新的一年,新的一岁。

三个少年在院子中兴奋地放烟花和爆竹。

摄政王坐在房中看着他们在烟花下明亮的脸,忽然忆起,曾经也有三个年轻人这样一起放过烟花。

再看他们三人,好像看到了一个新的时代,新的北越,新的大晟和新的南蜀。

*

五年后。

“《青城日报》!《青城日报》!”

青城城中心繁华的大街上,一个小男孩背着一个装满报纸的竹篓,挥着手中的报纸,大喊:“《青城日报》,宁王殿下后天要出城进都啦!”

“什么!”

“给我一份!”

“我们店铺要二十份!”

一听到这句,大街上不管是摊贩还是行人纷纷围上去,街上一时堵得水泄不通。

过不去的马车主人也不烦躁,从轿子口伸出手,“快给我一份!”

一家茶馆二楼临窗户位的一外地人看得好奇不已,“《青城日报》是何物?怎会如此受欢迎。”

他对面带他进城的紫衣人说:“这《青城日报》是青城独有的东西,你在外地绝对看不到。”

那外地人又向窗外看了一眼,虽然进青城后所见所闻让他叹为观止,这时还是嘴硬,“不就是印着字的一张纸吗,怎么就独一份了?”

正要给他们倒茶的店小二听他这么说,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外地人惊呆了,还有这样的店小二?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紫衣人忙拉住他,低声道:“快闭嘴!《青城日报》是宁王殿下创办的,在青城凡是和宁王有关的一切,你都不能说不好,不然被轰出城都是轻的。”

外地人一脸茫然。

那个店小二也是有意思,离开后去掌柜那里拿了一张日报又回来,一下拍在桌上,指着最上面一栏,“怎么独一份?就单说这天气预报,天下哪个城能有?”

外地人看着那精确到时辰的天气预报哑口无言。

这岂是人能做到的?

都说这青城住着一位神仙,难不成是真的?

他看完天气预报,忍不住看日报上的其他部分,视线所及全是非常有趣的事。

可惜店小二根本没给他多看一眼,又哼了一声,拿着报纸就走了。

外地人也有点气了,“一个店小二傲得跟个少爷似的。”

紫衣人:“你要是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人家青城人贫困人口,每个月都有一两白银的补助呢,再加上青城这独一无二的环境,说不准就真比其他小城的少爷活得滋润。”

外地人:“……”

茶馆打开报纸的声音此起彼伏,气氛莫名变得有些紧张。

外地人也跟着紧张,刚要问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就听一个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晟都那么危险,殿下去晟都带多少兵怎么没说!”

“殿下能不能别去,晟都太危险了,听说三皇子连亲舅舅都杀。”

“太子也是,听说他敢派人当街刺杀大臣!”

“天啊!当街!不敢想象,晟都竟然这么乱的吗?我们殿下怎么可以去这样地方?”

外地人:“……”

他由紧张到茫然再到紧张,非常小声地说:“他们竟敢议论皇子。”

紫衣人笑笑:“青城风气如此,你没看日报上官府还主动公开他们的事给百姓议论呢。”

“再说了。”紫衣人靠近他,声音也变小,“青城百姓只宁王,不知……”

最后两个字消失在外地人的耳中。

“当然,他们不是真不知,只不过不一样,一个是大晟的皇,一个是青城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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